第772章 回憶中
胖大夫連連點頭,怕再有什麼變故,可就一文也難保了,立刻當機立斷地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說話間,忙吩咐下去,叫傭人速速抬剛才藏起來的那些箱子中的兩隻來。
公羊有命見胖大夫這麼爽快,很是高興,又大大地把胖大夫讚賞了一番。
接著,一切齊備了,眾人又都上了大船,看著大船解纜而去,胖大夫擦擦額頭的汗,終於鬆了一口氣,馬上吩咐下去,拾掇家中財物,趕快搬家,只希望這一輩子再也不要見到公羊有命。
自己有了五千兩銀子,下半輩子的吃喝不用愁了,盡可以丟棄大夫這個營生了,那樣就再不會遇到公羊有命這號人了。
大船緩緩駛出,順著河道而行,船上的人又各負其責,各自忙碌起各自的來了。
此時,公羊有命撒開四肢躺在一隻寬大的搖椅之上,搖椅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微微閉著眼睛,似乎是思索著什麼。
他的躺相很不雅觀,但這是自己地盤上,沒人會說什麼的,倒是狐禿和粗子有很不自在,他們雖然沒有被捆綁,但是站在這緩緩而行的船中,總是有種暈暈乎乎的感覺,他們自來生長在山中,從未做過船,此刻便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雖然穩穩地站著,但還是覺得腳底下不斷地晃蕩啊晃蕩。
狐禿最初還為著尊嚴起見,一直像人一樣人立著,但沒人立了多久,最終還是支撐不住了,什麼尊嚴,什麼臉面,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它索性便四肢著地,趴在了地上,連腦袋也貼在了冰涼的地上艙板,這才有種安心的感覺。
剛才的自己正氣凜然的一番動作,連自己也感到吃驚,甚至於連公羊有命說什麼,它都沒聽進耳朵里去,後來見公羊有命並不處死他們,反而將壽兒也帶了上了,慢慢回憶,才品味到公羊有命原來是有意想醫治壽兒的,
這時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期望,期望,它拿著期望的眼光望向公羊有命。
而壽兒,無力的身軀這時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公羊有命似乎是好久才微微睜開一雙黑少白多的怪眼,將壽兒看上一眼,然後又閉上了,似乎還在思索。
白芷和劉寄奴都站在下首,靜靜地站著,等著師父有什麼事情吩咐時好去應承。
劉寄奴看了一眼地上的壽兒,不曉得師父為什麼還要對這個病例深究,自己看過後,這已不是可救之人,他雙眉皺起,十分的不解。
而白芷默默地看著地上的這個小孩,臉色蒼白,身子直直地躺著,看起來年紀不大,就這麼慘死,她有些心疼,嘴裡低低地嘟囔著:「好可憐的孩子啊。」
粗子有一面看著艙中的動靜,一面注視著狐禿,希望有什麼可趁的機會,自己也好帶主上逃走,但經他細緻觀察主上,發覺主上神情還在那小孩身上,反而真的相信公羊有命能起死回生似的,他也相信公羊有命是神醫,但既然是醫了,那是專治病的,不是治命的。
伴隨著公羊有命咯吱咯吱的搖椅聲,各人的心頭想著各自的事情,一會兒,咯吱聲慢慢停住了,艙中人的思維也又被帶回了艙中,只見公羊有命直起身子,睜開了雙眼,向著劉寄奴道:「寄奴,你先前診脈了嗎?」
劉寄奴恭恭敬敬地說:「是。」
公羊有命點點頭,道:「那你說說,是什麼情況?」
劉寄奴有些迷惑,自己已跟師父稟報過情況了,怎麼師父還要自己說,他看了一眼公羊有命,想了一想,還是說道:「師父,此人初按兩手脈息全無,是已死之軀,只是在久按脈息之下,彷彿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生機,只是太過於微弱,根本無法振奮陽氣,也就是說此人已性命將絕,此刻只是在將死未死之際。」
公羊有命點點頭,道:「很好。」頓了頓又道:「我剛才讓你又重新診脈,可有什麼變化?」
劉寄奴如是回答道:「沒有絲毫變化。」
公羊有命又是點了點頭,這次卻是什麼也不說了,將臉仰起,思考著什麼。
劉寄奴不知師父何意,也望向公羊有命。
片刻,公羊有命又道:「距離你上次診脈幾個時辰了?」
劉寄奴想了一想,道:「大概有三個時辰了。」
剛說完這句話后,不由得心中一動,想起什麼,面色漸漸變得嚴峻,隱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果然,只聽公羊有命道:「混帳小子,你見過三個時辰后脈息還絲毫無變化的將死之人嗎?」
劉寄奴恍然大悟,額頭隱隱見狀,忙跪下道:「徒兒粗心,徒兒竟沒有留心這點。」
他自來於醫道上並未有過什麼大的過錯,想不到這件事上竟一下沒有想到,不由得暗自慚愧。
公羊有命很滿意地點點頭,忽然又問:「那你再說說看,此人為什麼在三個時辰之後脈息竟還未有絲毫變化?」
「這……」劉寄奴又是一怔,把眼光轉向壽兒身上,道:「待徒兒再查看查看。」
公羊有命鼻子中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劉寄奴也不管他如何心情,便走上去再壽兒身上細細查看。
白芷也隨著他一起上去,看壽兒的傷痕。
狐禿和粗子有等了這麼久,本以為神醫會一展身手,救活壽兒,但等了這麼久還不見神醫出手,反而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雖然不懂,他們也隱隱能聽出,這是公羊有命拿壽兒作為標本,指導徒弟醫道,現在又讓徒弟上去查看,這分明還是教授醫術了,哪裡是救命了,他倆忍不住心裡不平起來。
突然,粗子有一竄身子,隨手抱住狐禿,身形晃動,就向艙門衝去。
他知道公羊有命根本無心救人,多留無益,現在帶著主上逃離此處為最佳了,但是他身形一動,守在兩旁的阿魏阿膠也是一動,分別將左右兩側向他襲來。
兩名綠衣侍者身材高大,動作也是極快,在間不容髮之際,一人攥去了粗子有的右臂,一人攥住了粗子有的小腿,粗子有已然被受制,他自知無望,鬆開手,叫道:「主上快走。」
狐禿摔倒在地上,爬起來時,兩名綠衣侍者又已放開了粗子有,守在了艙門兩側。
粗子有苦笑一下,兩名綠衣侍者這般的厲害,看來是一時逃跑無望。
這邊發生的事情似乎並沒有驚擾艙里的其他人,公羊有命只是若有若無地發出了一聲冷笑,而劉寄奴和白芷根本連頭也沒有抬一下,彷彿這樣的事情在這艙中發生過許多次,他們早已司空見慣見慣不怪了。
劉寄奴又將壽兒的上衣解開,翻轉他的身子,在他背後一寸一寸的摸過,隔了一會兒,似有所得,向公羊有命道:「好了。」然後思考了一下,鄭重地說道:「徒兒剛才查過了,此人是被人用大力將脖頸扭斷,而斷了生機,身後督脈受損而遭致生命氣息散失,至於那脈息中若有若無的一線生機,徒兒剛才摸過了,那線生機是從此人的督脈靈台穴中發出,也許是此人還苦苦留戀世間,是以一線生機還苦苦掙扎在靈台穴中,不肯散失,所以這脈息過了三個時辰依然如此。」
劉寄奴說完了,恭敬地看著公羊有命,公羊有命臉色如常,什麼也沒說,還似深思的模樣。
劉寄奴見師父沒有示下,繼續說道:「此人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的堅韌心智,實在是百中難見,不過,要是細細說起來,此人脈息實則為鬼脈。」
公羊有命默默地聽著,點點頭,在自己的黑髮上撓了一把,道:「好小子,有點道理。不過……」他頓了頓道:「你由此就想不到什麼嗎?」
劉寄奴有些詫異,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公羊有命撓了一會兒頭,將那黑髮順手摘了下來,原來是一頂假髮,抖了一抖,又戴在頭上。
狐禿和粗子有聽著劉寄奴的論述,都驚訝了張大了嘴巴,他們雖然不懂,但覺得劉寄奴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當聽到壽兒苦苦眷戀著不肯散失最後一絲生命氣息,他們都感到了內心的極大震撼。
白芷默默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壽兒,雖然壽兒對她來說是一個陌生人,但不知怎麼,她鼻子里覺得酸酸的,眼角也覺得澀澀的,這麼小年紀的一個小孩,就遭到了這樣的命運,真是悲慘。
公羊有命將假髮戴周正了,點點頭,又道:「真的想不到什麼嗎?」
公羊有命這麼說,那肯定是不是平白無故提出這個問題的,劉寄奴也隱隱覺得師父話外還有話,但他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了,這時又搖了搖頭,道:「徒兒愚鈍,還請師父示下。」
「恩」公羊有命點了點頭,似乎是很同意劉寄奴說自己愚鈍的話,道「腎為先天之本,你可診過他的腎脈。」
劉寄奴聽了,恍然大悟,臉上也罩上了層喜色,道:「是。」
伸手向壽兒的腎脈診去。
腎脈在太溪穴,太溪穴在雙足內側,內踝的後面,太溪穴是人體決生死的一個大穴。
當下劉寄奴緩緩地將食指中指二指慢慢地按向壽兒的左足太溪穴,他有些緊張,又有些忐忑,認準穴位,雙指摸了上去。
幾乎是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感覺到了,劉寄奴平息靜氣,靜靜地感受著壽兒的脈搏。
緩緩地,他的手腕懸在空中,竟然感受到了生命的發源處砰砰的跳動著。
和緩有力,源源不絕。
這個小孩的生命力竟然這麼的頑強。
劉寄奴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他因自己的孤陋寡聞差點將一個稚嫩的生命判了死刑,他忽然跪倒在地上,向著公羊有命,眼光中交織著驚喜與愧疚,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道:「師父,他……他還活著,弟子……無能……」
此言一出,狐禿如被一個驚雷劈倒,渾身戰慄了一下,腦袋中有那麼一瞬的昏暈,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拽住粗子有道:「他,他說什麼?」
粗子有也是很高興,又重新把劉寄奴的話說了一遍,狐禿激動的有些受不了了。
白芷眼中淚花閃爍,但還是充滿了不解,疑惑地看著劉寄奴。
公羊有命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既然沒死的話,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劉寄奴道:「徒兒曉得。」
當下便招呼白芷,去拿了一些用的工具,先用一隻木板將壽兒的脖頸擺順了,然後又裹上厚厚的紗布,最後又熬了一些葯,撬開壽兒的牙關給慢慢灌進,初頭一灌進去就從嘴角流出,但是劉寄奴和白芷都是很好的耐性,耐著心地幾次三番地試驗,慢慢地才給壽兒灌進去了一些葯。
公羊有命也不問他配的是什麼葯,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一邊朝這邊看時,一邊還要向粗子有和狐禿看上兩眼,好像是說等老子治好了這人,有你們的好看。
諸事做好以後,白芷又給壽兒穿好上衣,又將他嘴角的藥渣擦乾淨,她看著壽兒一張滿是稚氣唇紅齒白的臉,默默地不知在想著什麼,只是動作很輕很輕。
時間在狐禿內心的焦急中過著,大概過了有一個多時辰,壽兒許久不動的身子竟然緩緩動了一動,狐禿吃驚地跳躍了過去,眼睜睜地看著壽兒的身子又動了一動,心裡又是驚又是喜,見壽兒的臉上蒼白退去,慢慢地回復著,又過了一會,壽兒的眼皮瞤動著,微微地睜了一睜,但旋即又閉上了。
竟然真的活轉了。
狐禿歡喜的什麼似的,跳動著,叫道:「神醫啊真是神醫,多謝神醫了。」
它兩隻前爪搭在一起,像人一樣作揖著,不時地向著公羊有命,又向著劉寄奴。
劉寄奴沒有說什麼,公羊有命哈哈大笑,道:「知道老子的手段了吧。」
內心十分的自負,臉上的神情也飛揚跋扈,他笑了一會兒,止住笑,向著劉寄奴道:「剛才用的是什麼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