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一章 漫山野花碎
白羽和白夜行的這番對話並沒有遮遮掩掩，也沒有任何的避諱，自然被場中的一眾天驕聽了個真切。
白景庭和寧春等人早已知道，白羽和洛川的關係很好，但沒想到竟好到了這種程度。
其他原本不知道洛川與白羽之間存在過往的修行者，現在也知道了，而且仔細想想，白羽最後鑲嵌在石門上的那把傘，似乎就來自洛川。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白夜行的重現人間，洛川有一半「功勞」。
但沒有人將劍鋒轉而朝向洛川，更沒有人擔心洛川會是潛伏在他們身邊的叛徒。
這種想法實在太過愚蠢，也很無聊。
倒是馮笑開口笑道：「如此，擊殺白魔的重擔，可就要落在師弟身上了。」
洛川平靜地舉起了手中的輓歌劍：「理應如此。」
白羽已經立場鮮明地站在了白夜行的身邊，那麼接下來眾人也不用再等了，因為今日一役不論勝負，白家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若白夜行勝，燕國大軍空降大梁青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戰火蔓延到大梁國土，或許白家還有一線生機。
否則，往後青州恐怕就只剩下七大家了。
這是一場瘋狂的豪賭。
白家的豪賭。
亦是白羽的豪賭。
眾人皆已買定離手，就等最後開牌了。
如果單純從雙方已經掀開的牌面上來看，勝負已明，生死已定，可就算是輸，就算是死，這一戰也必須要打了。
還是那句話。
為了青州修行界的尊嚴。
為了大梁帝國的天下蒼生！
第一個出手的是寧春。
他的刀很直，心也很直，鮮少會去考慮所謂的勝敗得失，也很不喜歡去思考那些拐彎抹角的戰術，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確的，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做。
他的刀道很簡單，我砍你一刀，你沒死，那麼我就再砍第二刀，直到你死，或者我死。
正因為想得少，正因為簡單，所以出刀的速度才會夠快。
明媚的橙色星輝在空中凝結成了一道氣痕，很亮卻並不刺眼，所有人都能看清寧春出刀的方向，但這一刀卻偏偏給人一種避無可避，躲無可躲的感覺。
包括白夜行。
所以半空中有一把湛藍色的水劍迎空而來，其上瀰漫的氤氳霧氣在瞬時之間擴散到了方圓五丈，就像是結成了一片迷霧，冰冷，且朦朧。
寧春一頭扎進了水霧叢中，並沒有迷失方向，但卻仿若陷入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泥沼，別說揮刀，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
他眼前的光線在極度扭曲，他手中長刀之所向變得飄忽不定，難覓其形。
寧春的刀道是直，而現在，他的刀不直了。
這便是力量規則的改變，這便是啟星境強者的星域！
寧春一時間陷入水霧而不可自拔，更要命的是，他連隱藏在霧色中的那把劍都還沒有看到。
而與此同時，其餘青州天驕也紛紛與空中剩下的十三把長劍戰在了一起。
袁小花、南宮輕弦、姜衛城這三大世家子弟各自挑選了一把劍迎擊，其餘錢老五、朱椿等人則隨機分散開來，各自為戰。
相較而言，倒是星殿的一眾強者在進攻上顯得極有章法，各式戰術層出不窮，一時間竟與那把幽紅色的蛇形飛劍戰得風生水起。
洛川並沒有單獨行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強，尤其在失去了永夜傘這件防禦性神器之後。
所以他選擇了與馮笑並肩作戰。
好消息在於，自從那第二條星空走廊被開啟之後，眾人竟然重新感受到了與星空之間的聯繫，而且白夜行隻身與那道銀色漩渦的法則對抗也使其他人尋覓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他們的星海不再枯竭，星力也不再流失，相反還能得到一定的補充！
天赦星的光芒在馮笑頭頂閃耀不息，襯得他手中長劍越發鋒銳，然而，此時馮笑所需要面對的，卻是漫天的黃沙。
馮笑的畫地為牢可困蒼生百靈，但又如何困得那一捧黃沙？
遮天閉月的沙塵將那把金色長劍化為了無形，馮笑甚至連一次對劍的機會都不曾贏得，相反倒是在那沙劍的數次偷襲下生死一線。
「師兄，小心腳底！」
洛川的聲音及時響起，讓馮笑不得不強行終止了向前的劍勢，掉轉身形向下方迎擊。
在那裡，一抹風塵僕僕的金光正蓄勢待發。
馮笑已經將速度發揮到了極致，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施展最簡易的畫地為牢，因為他只有一劍的機會。
冥冥之中，有一聲清冽的啼鳴在空中嘯起，一片火光在沙塵中央驀然炸開，彷彿要將世間萬物都燒成虛無。
這一劍叫做鳳鳴祁山，雖然凌劍宗所得之傳承並非是完整版，但經由馮笑施展開來也是威勢極大！
火光在漫天塵沙中灼開了一條筆直的紅線，直刺那蠢蠢欲動的金光。
然而，下一刻那金光卻自己主動熄滅了，重新融進了風塵之中，變成了無數粒最微不足道的黃沙。
馮笑一劍落空，卻根本來不及懊惱，因為與此同時，已經有一縷輕盈的沙影來到了他的身後，在瞬息之間就重新凝結成了一把金色長劍，直刺馮笑的后心！
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了無數次了，使得馮笑根本沒有半分的喘息之機，卻不得不跟隨著敵人的節奏，把自己一步步拖向力竭身死的深淵。
好在他並非獨善其身，就在空中鳳火熄滅的那一剎那，洛川已經從斜刺方殺了上來，手中的輓歌劍搶先一步貼在了馮笑的後背之上，使得那點金芒再難近半寸。
「鐺！」
這是此戰開始以來，洛川第一次與那金色長劍正面交上了手，雖然只是一擊，但洛川的手腕已經幾乎被震得脫臼，馮笑更是被一道暗勁刺入了體內，身形一個踉蹌，險些從半空中栽落下去。
緊接著，那把金色長劍並沒有趁勝追擊，而是一擊得手之後就再度分解成了茫茫塵沙，徹底隱去不見。
不愧是啟星境強者。
哪怕一心十四用，一人駕馭十四劍，也不露任何破綻，並且將雙方的實力差距體現得淋漓盡致，幾欲讓人絕望。
不止是馮笑和洛川，也不止是那如石沉大海般杳無音信的寧春，事實上在半空中的每一處戰場結果都是一樣的。
南宮輕弦、袁小花、姜衛城，包括星殿的一眾強者，哪怕看起來略佔上風，也只是得勢不得勝。
別說是擊碎那十四把長劍，來到白夜行的身前了，他們根本就連白夜行的星域都破不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時至此刻，白夜行所操控的那十四把飛劍也大多處於防守之勢，並沒有顯露出之前屠殺原住民的凜冽鋒芒！
這或許是因為白夜行將心神都放在了與月影秘境的對抗之上，無暇顧及這些卑微的螻蟻，也或許是因為之前的那場屠殺使得他這一抹力量投影發生了劇烈的損耗，不到萬不得已不再動用那般毀天滅地的威勢。
但洛川知道，這樣的情況不會持續太久。
更何況，就算是其他所有人都忽略了，洛川也不會忘記，白夜行同樣不是一個人來的！
除了此時已經徹底投靠在他手下的白羽之外，他的身邊還有一老一少兩個人！
這兩個人自出現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看起來就像是純粹的陪襯，或者冷眼旁觀的看客，但既然他們作為白夜行的跟隨者，並且花費了極大代價以力量投影的方式降臨月影秘境，又怎會任由眾人搶攻而無動於衷呢！
所以在下一刻，那個叫做阿北的少年終於忍不住了，略有些羞澀地對白夜行開口道：「主人……」
白夜行漫不經心地轉頭看了看他，然後點點頭道：「去吧，記住，那個小傢伙要活著。」
「是，主人。」
言罷，阿北小心翼翼地將膝間的藏劍匣交由一旁的老者手中，鄭重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腳面在雲間盈空一踩，整個人化作一束天邊流光，直接就向空中的一眾修行者撞了上去！
阿北來到幾個星殿強者身前，好似無比隨意地伸出了拳頭，趁著眾人被劍中光影束縛的那一刻，精準無誤地在他們胸前轟出了一個完美無瑕的血洞。
除了來自暗衛的那名洗星境高手之外，其餘星殿所有修行者，瞬死當場。
阿北的身速不停，甚至沒有回頭去將唯一的漏網之魚補殺，而是繼續向前，將拳頭落在了錢老五、朱椿和幾位散修的身上。
一團團血霧在半空中接連爆開，卻因為阿北的速度太快，甚至都沒有人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阿北來到了姜衛城的身前，一拳將他手中的魔槍從中轟碎，余勢不減，再如一座巍峨的青山一般砸在他的右肋。
姜衛城應聲被轟落在地，渾身染血，生死不知。
阿北來到了南宮輕弦的頭頂，並沒有所謂的憐香惜玉，只是一個簡單的俯衝，便用拳風割裂了她手中的琴弦，一道猙獰的血痕從南宮輕弦的輕紗上淌落，連帶著她整個人墜落凡塵。
阿北殺進一片幽暗，將袁小花一擊轟落。
阿北踏入一縷青煙，把夏家小子一拳打死。
阿北走進一叢迷霧，令寧春手中的長刀寸寸碎裂。
最後，阿北終於來到了那漫天黃沙當中，迎著鳳鳴祁山的火光欺身而進，一拳洞穿了馮笑的胸口，使其如斷線的紙鳶一般，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筆直的血線，直墜那已經四分五裂的大地，再不得見。
隨即阿北對著洛川靦腆一笑，返身回營。
十息之內，青州年輕一代全部天驕在阿北的手中死傷殆盡，便如那漫山野花，一瞬凋零。
大梁帝國最後一道防線，就此徹底，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