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公主現身
第99章 公主現身
秦恬手裏的汗水把佛經都浸濕了,她也沒有消下緊張之感。
而孫先生算好的時間到了,公主鑾駕到了臉前,秦恬看著院中烏泱泱的人,隻是她逃不過,隻能上了鑾駕。
公主出巡是喜事但也是莊嚴之事,前麵有侍衛清路,鑾駕出了大門,路中央也早被清空,因著是公主的府邸,大門前目之所及之處都看不到其他人影。
這樣的肅穆壓著人透不過氣,但更令人緊張的是,離開公主府邸附近,走到府衙大街上麵,就再不是這樣的景象。
秦恬坐在鑾駕裏雙手在袖中交錯,緊緊握著。
果然安靜肅穆的道路不住後退,前麵的府衙大街現在眼前的時候,秦恬幾乎感覺到了人海的浪潮洶湧著拍打而來的力量。
前麵有兵將開道,也有孫先生和大哥在前騎馬並行,可他們到的時候,沿路兩側並無太多反應,直到公主鑾駕過來。
秦恬看到沿路兩邊擠滿了小巷子裏的百姓,在見到公主鑾駕之時,一波接著一波地跪了下去。
“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千歲千千歲——”
他們全都叩首在地,從四麵八方向她跪拜。
明明一年之前,她還隻是個連諸城縣城都沒有出去過的人,走在大街上並不會有人回頭多看她兩眼,而她也樂於這般做個平民百姓。
而現在,她是先太子遺孤,是東宮公主,是出行時有千千萬萬的人向她跪拜的人。
她真的是當得起他們跪見的公主嗎?
公主真的是她嗎?
小姑娘恍惚了起來,在千萬百姓的拜見中,一時果然怔住了。
直到身邊忽然有人輕聲叫了她一句。
“恬恬。”
這一聲忽的就將小姑娘叫回了神。
她轉頭看去,銀色麵具在日光下閃著光亮,他坐在馬上,而馬兒就隨在她鑾駕近旁。
大哥,,
她想開口叫他,又忽的意識到什麽,緊閉了嘴巴。
她卻聽見了銀色麵具下輕輕道了一句。
“他們跪的是皇家公主,而你此刻,可以隻是你自己而已。”
隻這一句,秦恬因著無數人的跪拜而哄亂的內心,一下靜了下來。
對,她為什麽不能把外麵的身份和自己暫時地剝離開來呢?
公主是公主,她是她。
最多,她替公主履行些許職責而已。
小姑娘沉下了一口氣。
“平身——”
“平身——”
她開了口。
隨侍的侍衛也替公主傳下了口諭。
齊跪在地的百姓們紛紛謝恩起身,這才露出他們的麵龐。
秦恬看到了一張張充滿了好奇的臉,他們都向公主的鑾駕看了過來。
這一瞬,她又緊張了起來,但適時的提醒再次出現在了耳邊。
“公主是公主,你是你。”
秦恬一下鎮定了下來。
她隻是替公主履行職責而已,就算再多的人看過來又怕什麽呢?
況且,看來的目光盡是好奇仰慕,並不是充滿了惡意。
鑾駕繼續向前走著,又有更多的人跪下,而她已然漸漸適應了下來,最開始的緊張害怕不見了,反而想要借用公主的視線,看到這世上更多的人。
眼下她就看到了在她道“平身”之後,被父親從地上抱在懷裏的小女孩。
那位父親身邊還站著一個大一點的姑娘,大姑娘牽著母親的手。
父親抱著一個,母親牽著一個,夫妻倆帶著女兒們向公主的鑾駕看過來。
小女孩沒見過這樣的場麵,東看看,西看看,呀了一聲。
“我看到銀麵將軍了!爹娘姐姐快看,他就在公主身邊!”
她爹娘和姐姐當然早就看到了,都應聲說是。
但小女孩忽然問了一句。
“銀麵將軍就是公主的駙馬吧?”
鑾駕裏的秦恬都被這話問得一愣,在喧鬧的人聲裏,她越發聽住了小女孩一家的話。
顯然小女孩的爹娘也沒想到她問了這個問題,但小女孩的姐姐搖了頭。
“不是駙馬,公主不下嫁的話,要立皇夫的!”
“所以,銀麵將軍就是公主的皇夫?!”
小女孩童言無忌的一句話,引得周圍的百姓都笑了起來。
但也有人笑著道了一句。
“興許還真被小丫頭說中了!公主說不好也看上了銀麵將軍,立了他做自己的皇夫。”
眾人說笑的聲音隨著鑾駕的前行而淹沒在了人潮之中。
秦恬稍稍抬頭,就看到了一步不離地隨在她身側的人。
不管身邊的人如何繁多,如何變幻,都有他始終陪在她鑾駕近旁。
她悄然看了過去,看到銀色麵具邊緣剛毅的下頜走線。
那如石刻般利落的線條向下延伸,經過高高聳立的喉結,下至壁壘如山的胸膛。
秦恬莫名間就想到了那日鵑子跟她說的話。
“,,我那會總和他在一處,一見到他就滿心高興,見不到了就掛心難過,有時一想到和他在一起的事,就忍不住臉紅心跳,若是到了他臉前,反而不知道說什麽了,,
“我知道我恐怕沒法嫁給旁人了,我心裏隻有這一個人,怎麽嫁給旁人,,”
他還在她的鑾駕旁走著,目光銳利地掠過道路兩側的人群,是不是低聲吩咐侍衛兩句。
秦恬知道自己這些日子是怎麽了——
她是不是,想讓這位“大哥”,做她的“皇夫”了?
這算什麽?
就在方才,他幫她消解緊張的時候,還說公主是公主,她是她,但這會,她已經完全成了公主,都在想日後皇夫的事情了,而那個人選,她心裏竟想了他。
秦恬忽的臉頰發燙。
她怎麽會這樣想啊?她剛成了公主,就膨脹了嗎?
秦恬很想拍拍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
隻是她在這麽多百姓的眼中,不能這樣做,而他仍在她身旁走著,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秦恬深吸一口氣呼出來。
就算他們並不是親兄妹,可他,也隻把他當做妹妹的吧?
*
公主的鑾駕走到哪,哪兒便是一地跪拜之聲。
此刻這片巷口剛一跪下,就被公主傳令起身,肅然的氣氛隨之一鬆,不少人踮著腳尖擠著,想要一睹公主尊容。
沈瀟險些被人擠倒,還是月影在旁拉了他一把。
白琛也提醒了她,“阿瀟站穩些,這麽多人,摔倒了不是玩的。”
沈瀟知道輕重,但她著實沒想到肅正軍還真就找到公主了,而這位東宮公主就在她眼前的鑾駕之中,由大名鼎鼎的銀麵將軍親自護著於街道上巡行。
有了公主,肅正軍也變得名正言順了起來,那麽他們能不能考慮投入肅正軍?
沈家軍投入肅正軍,肅正軍真的會要他們嗎?
還是會心有隔閡地將他們當做朝廷的內應?
為將之人,必須要考慮這樣的事情。沈瀟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一味衝動了。
不過這時,月影嘀咕了一聲。
“你們有沒有覺得,那銀麵將軍看起來有些眼熟?”
但銀麵時刻戴著銀麵具,怎麽才能看出眼熟?
沈瀟還以為月影在說笑,但月影又道了一句。
“我說的是身形,你們不覺得嗎?”
沈瀟看過去,在看到高頭大馬上的將軍銀麵時,也愣了一下。
而她白叔這時,聲音低壓著說了一句話。
“不隻是銀麵,你們再看看那位公主。”
公主坐在鑾駕上,有薄紗隔在外麵,麵上更是另戴了一層麵紗,五官臉型是怎麽都看不清楚的。
但沈瀟隻定睛這麽仔細看了一眼,心跳就加速起來。
她睜大眼睛,轉臉看向白琛。
“是恬,,”
“噓!”
沈瀟被止了聲,但心裏卻翻起驚濤駭浪。
就算看不清五官,她也不會看錯鑾駕裏的人。
那不是旁人,不正是恬恬嗎?
白琛帶著沈瀟和月影,在公主鑾駕過去之後,進了一家小茶館,三人坐在了角落裏,聽見茶館裏議論著的全是關於公主的事情。
但沈瀟完全聽不見旁人說話,她隻問白琛和月影。
“是不是她?是不是他們?”
月影還有點猶豫,但白琛道了一句。
“我想,九成九,就是。”
“可不是傳聞裏的公主,還有那黃太監找的公主,不是十八九歲嗎?”
恬恬才多大年紀?
沈瀟兀自不敢完全相信,可白琛突然點了她一句。
“若真是他們,阿瀟你如何想?”
沈瀟忽然就笑了。
她能走到今日,若不是秦恬秦慎兩次三番地幫她,她還在書院裏打轉。
就算不為了沈家軍,不為了父兄的榮光再次煥發,不為了她自己尋到一條光明的路,他們隻要需要她,她就該去盡她所能。
“我以為,這可能是老天爺給我們指的路。”
這話一出,白琛就笑了起來。
“巧了,我也這麽想。”
沈瀟和白琛對視了一眼。
還是月影道了一句,“可如今,我們該怎麽才能見到公主?”
原本公主就是居於層層院中的貴人,眼下公主現身,朝廷必然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肅正軍不可能不加強公主身側的巡防,一般人沒有門路,如何見得了公主?
沈瀟最多隻能試著給青州送信,展轉交到秦恬手上。
可現在青州還在朝廷治下,公主卻在肅正軍的地盤裏,兩廂互通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了,還很有可能牽連到尚在朝廷為官的秦貫忠。
“肅正軍最初是兗州的書生領著不甘的百姓起事,我們若是尋書生找個門路,會否能快一些?”沈瀟試著問了一句。
白琛思量了一下,指了她身後。
“你瞧,那有個人。”
沈瀟轉身看去,就在她身後的這桌上,背對著她坐了個書生打扮的人。
他恰自己坐了一桌,似乎在等人。
沈瀟略一思量,“我先找這個書生探探口風。”
她說著,就坐了過去。
“敢問這位先生,可是兗州本地人?”
話音未落,男子忽的柔聲笑了一聲,轉頭看來,溫潤俊美的麵龐落進了她眼中。
“我恐怕不是沈姑娘想找的兗州本地書生,但沈姑娘若是想要見到故人,我可以代為傳話。”
沈瀟張口結舌。
“李、李大公子?”
李維珍伸出修長的手指,數了數。
“管事、登徒子、幹貨鋪掌櫃,,今次,我在姑娘著,又成了書生了嗎?”
沈瀟:“,,”
說對不住,還來得及嗎?
她真不是故意認錯他的!
一旁的月影還努力忍著,白琛已經笑出了聲。
沈瀟暗氣,但道歉的話還是要說,“對不,,”
話沒說完,青年就大方地道了,“無妨。”
他向沈瀟看過來,不知怎麽,那定定落下的目光,讓沈瀟有些微妙的感覺。
他看著她道。
“既然李某又同沈姑娘得以再遇,我想這次,一定會讓你記住我的。”
他嗓音是一貫的溫潤悅耳,但落在沈瀟耳中,她竟然不自在地幹咽了口吐沫。
*
小茶館不遠處的高高酒樓上。
這酒樓險些在戰事中被毀,幸而掌櫃力保,保全了下來,如今修繕一新,成了兗州最大的酒樓。
公主的鑾駕在樓前的街道上經過,此間早就被兵將清肅了許多遍,饒是如此,也有不少人不欲在下麵人擠人,在雅間中坐看公主的鑾駕經過。
小二端了酒水送了上來,看到房中幾位錦衣華服的客人,雖不知他們從而來,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必會留下不少錢財。
小二識相地奉了酒就退了下去。
雅間裏,魏成堂小酌了一口。
“就算是再尋常就酒水,遇到了令人心下愉悅的好事,品嚐起來,也如仙露瓊釀一般。”
他說著,看向站在窗口向下看去的長子,長子負手立在窗前未動,亦沉默著沒有言語。
魏成堂拿著酒杯走了過去。
公主的鑾駕恰就走到酒樓正下方,看不見鑾駕裏的公主,隻能看到氣派的轎輦頂部的金絲繡花。
“那小姑娘還真成了公主,接下來,秦貫忠那邊也快了,魏家就在青州,我想這種時候,就算明麵上我們不能做什麽,私下裏,總還是要做點事情的。為了肅正軍,更為了這位公主殿下,莫要公主把魏家,尤其是你,忘了才好。”
他說了長長一段話,轉頭看向自己的長子。
長子不知怎麽,目光仍舊落在那公主的鑾駕上麵。
鑾駕被簇擁著漸漸離去,他的目光好似還追著向前,眸色令人看不出情緒。
“謀先?”魏成堂不禁叫了他的表字。
話音落地,他才回了頭。
魏成堂以為他沒聽到自己方才的問話,正要再重複一遍,卻聽見長子開了口。
魏雲策緩緩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
“父親所言極是,魏家還得繼續做些什麽才好。”
魏成堂點頭,正要與兒子商議,能為肅正軍這位公主做何事。
而魏雲策則端起酒杯給他父親滿了杯。
“這些不過是小事而已,父親不必操心,兒子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