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這種境況提出履行夫妻義務, 簡直是最不天經地義,最厚顏無恥的言論。
素白幹淨的臉龐,眉梢輕揚,指尖懸在手機屏幕上, 斟酌了斟酌言辭。
沒有什麽比不回複, 給他以無聲的抗議, 更能形容沈念君當下的心情。
懸握的手機輕輕放下,濃密纖長的睫毛瞥了一眼窗外。
夜色清涼, 仍然抵不住夜間生活的繁華, 廣場上人來人往,甜蜜小情侶挽著手臂,簇擁著擠開人群。
唉, 果然商業聯姻就是少了一些什麽。
或許之前沈念君沒意識到,現在看到這對小情侶。
突然就開竅了。
仔細想想, 兩個人嗯嗯啊啊床單都滾了,竟然都沒有一次說得過去的約會。
看著車窗外麵,沈念君突然有些憧憬,對情侶之間親昵說笑, 你眼裏隻有我, 我眼裏隻有你, 這種神秘情感的憧憬。
當然這個憧憬裏是不是一定要有卓翼, 沈念君還沒深思到那麽深的層次。
她輕闔睫毛, 視線抽離回來,慵懶靠著副駕駛椅背。
剛得了片刻安靜, 下一秒手機又響起來——
伴隨著鈴聲, “嗡嗡嗡”了幾下。
沈念君下意識以為是卓翼。
低頭看去, 卻沒想到竟然是陳宣成。
眼下, 陳老師定然在北京,保不齊,北京也待不了幾天。
沈念君給他的備注,仍然是——“古典流派陳老師”,第一次見陳宣成,柳館長就這麽介紹的,免得忘記,就備注下來。
陳老師在成名之前是典型的古典主義油畫派別,創作的內容典雅莊嚴,理性嚴謹,甚至完美毫無瑕疵。
在技巧上,繪畫誇張的素描技術和柔妙的明暗色調,並注重使形象造型呈現出雕塑般的簡練和概括,追求一種宏大的構圖方式和莊嚴的風格氣焰。
但是也因為色彩單調,在畫室內閉門造車,輕視情感,貶低色彩與筆觸的典型表現,所以前期的作品,一直名不見經傳。
不過那晚,在麵對沈念君的曼妙身姿創作的時候,陳老師一反常態的大膽勇敢,藝術家的情感熱潮施展地淋漓盡致。
色彩的冷暖變化,光與色的不凡視角處理,仿佛對陳宣成造成很大的激發和觸動,在今後功成名就,廣為流傳的作品中,多多少少可以看到相似影子。
沈念君當然不認為,自己是那個給藝術家啟發,讓他突然開竅,改變創作風格的人。
不過現在的陳宣成,已然不走古典油畫派了。
淡掃一眼陳老師發的消息——
【念君,不日我便離開北京回荷蘭,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得,這幾年我雖不曾聯係你,但一直懷念種種過往,富貴未相忘。】
短短幾句話,讓沈念君絕色嫣然的臉龐,多了一絲幽然,空靈似水的眼眸顫了顫。
難不成,陳老師看盡繁華,心態已然滄桑,突然之間說出這麽令人意外,略帶幾分沉重的話語。
說實話,沈念君對人心的判斷還算敏銳,自從推薦陳宣成到了荷蘭,他有意無意的疏遠,彼時也有所覺察。
人生這條路上,聚散終有時,有些情誼走著走著盡了散了,有些情誼不期而至。
是以沈念君也沒有過分惆悵,雖然她覺得,按照自己的價值觀與世界觀,陳宣成這匹千裏馬,應該記著她這個小伯樂的恩情。
所以功成名就的時候,怎麽著,也應該幫她的畫廊做做宣傳,不過陳老師無意,沈念君也不會斤斤計較去找他討人情。
一晃又過了幾年,就更不甚在意,早忘到九霄雲外了。
豈料陳宣成一句“富貴未相忘”,徹底讓沈念君困惑了。
第一反應就是——客套話。
肯定是客套話!
大抵誤以為這次被灌酒,是因為他背信棄義不講恩情,故意安排人整他?所以才神來那麽一句?
沈念君不喜歡講假大空的客套話,但是不喜歡並不代表不會,不假思索地回——
沈念君:【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陳老師榮幸備至,之前不過是舉手之勞小事一樁,不過這次您醉酒送醫院我未露麵,是因為《春曉》兩部創作讓我老公有所誤會…不得不避嫌,老師見諒。】
果然這麽一提,與陳宣成的某些猜測不謀而合,沈念君掠過灌酒這件事,陳宣成也並沒有點破,沉靜地回了句:【理解。】
沈念君斟酌了一下,隻把陳宣成的手機號保存下來,想了想,還是把聊天記錄刪掉為妙。
萬一哪天卓翼心血來潮翻手機,也免得再炸毛。
男人的小心眼,沈念君終於領略一二,也難怪以前奶奶總說,男人心眼都小,比著小手指的指甲蓋,堪堪掐出來一寸,“這麽多,都大了。”
誰知自己的行為,卻引來陳穗關注,驚詫地看著她。
“你在幹什麽?”
“刪記錄。”
“刪什麽記錄?”
“最好不讓卓翼看到的聊天記錄。”
陳穗眯起來眼眸,握著方向盤,好整以暇打量她,“你挺賊啊沈念君,以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賊?這才新婚多久,你聊天都需要刪記錄了?”
沈念君紅唇抿了抿,“你瞎想什麽呢。”
陳穗說:“你都刪聊天記錄毀屍滅跡了,還怪我瞎想?”
“……”
*
沈念君才方回到匯賢居,把新買的包包,以及最新款的,擅長玩弄衣著雙元性,讓尖端的流行服飾同時發揮遮蔽與裸/露功能,而絲毫不覺突兀的幾件高端女裝拿出來,雙睫微垂,捏著剪刀處理吊牌。
於非檀毫無征兆來了。
沈念君拉開房門,蹙眉立在那。
門外於非檀略顯尷尬地,訕笑兩聲。
大抵摸透了沈念君吃軟不吃硬的性子,畢恭畢敬地說:“卓太,您得去啊,您不去的話,這次卓總肯定會殺了我,我不能被炒魷魚,我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的人張著嘴,等著——”
沈念君亭亭玉立,肌如白雪,臉龐恬淡地看著他,半信半疑地打斷:“你不是連女朋友都沒有,下有小,哪來的小?”
於非檀臉不紅,心不跳,張口就答:“我侄子。”
說著,豎起來三根手指,“才三歲,還在喝奶粉。”
沈念君心想,你侄子喝奶粉,跟你有什麽關係?
誰知於非檀繼續說:“而且我就是因為隻有侄子,沒有孩子,我才更不能失去工作,我要沒了工作,我還怎麽討老婆?我這輩子就毀了!”
沈念君好笑地看著他,“跟我有什麽關係?”
於非檀眼巴巴看著她,“太太,真沒騙你,卓總邀請您去賞花,這大冷的天,山茶花都開了,跟綢緞似的光彩奪目,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
沈念君沉吟兩秒,遲疑地看著他,“在哪裏?”
“北寧山。”
“本來下午和孫總打高爾夫,回來的時候看到附近度假村風景,思念您,特地讓我接你過去……賞花。”
沈念君指尖這才鬆開門把,美眸楚楚動人地望著於非檀,這才將信將疑地把人放進來。
事實證明卓翼派於非檀過來,是最正確的選擇,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半個小時後,便成功把沈念君哄上車。
北寧山上,特地培育,某個極耐寒品種的山茶樹,每年十月到次年五月,隻要溫度不太低,無疑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微風中含苞待放,花朵垂在綠葉中,仿若簇擁的,或白或粉,泛黃嫣紅,矗立著驕羞欲語。
沈念君被於非檀騙到地方時,卓翼風衣裏麵仍舊是西裝革領,端坐在回廊盡頭。
修長指尖端了清茗一杯,仿若滾燙的沸水,去掉了忙亂俗事的紛擾,臉龐清冷平靜,一小口,一小口品味著淡中有味的茶湯。
“啪”一聲,茶桌案幾上的一盆白色山茶花掉落,掠過炭火小銅爐,落到黑色地毯上。
極致的白與極致的黑,形成鮮明對比。
男人烏木般的黑色瞳孔落到沈念君身上。
顯得更加深邃,熠熠閃爍的星光,增添了一分勾魂奪魄。
沈念君款款走過來,看到卓翼這一刻,才忽然反應過來。
騙她過來,不會隻是為了履行夫妻之間,天經地義的義務吧?
想到這裏明豔動人的笑容,就有些不明豔了,立在山茶花樹下,微風輕輕拂過,佳人風姿綽約。
欣賞了一路山茶花,心情大好,染上風情的明亮眼眸,對視中輕輕挪開,她輕咳兩聲。
尷尬之際——
卓翼嘴角扯出極淡弧度,清冽音質打破沈念君的不自在,“過來,坐下。”
沈念君似水的眼眸,這才顫了顫,蓮步輕移,慢條斯理挪過來。
一杯茶遞過來,散發著心曠神怡的香味。
卓翼淡笑:“出去逛街,都買什麽了?”
沈念君柔軟的嗓音,悅耳動聽,“也就買了二三四個包。”
“嗯,”卓翼漫不經心看過來,“還有?”
她眉梢揚起,規矩地端著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五六七八九件應季女裝。”
兩人對話聲,落到在一旁整理資料的於非檀耳中。
對沈念君計數的方式,還真隻有佩服的份兒,你還別說,九件應季女裝,用“五六七八九件”這種方式表達,瞬間就不顯得多了。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這是妥妥的語言藝術啊!
他收拾完東西,提了公文包站起來。
“卓總,那我明早再來接你和卓太?”
卓翼放下茶杯,淡淡“嗯”了聲。
沈念君卻如驚慌之鳥,錯愕看著卓翼。
“我們今晚不回去?”
卓翼側眸。
修長挺拔的身姿,慵懶閑適地靠坐著,深深凝視著她,語調悠遠:“怡景溪園尚且不能住,匯賢居你不喜歡,錦苑隻能在浴室,這裏……無所顧忌。”
“……”
沈念君倏然站起來,手裏熱茶往桌子上一放。
頓時就沒胃口喝了。
他是牲口麽?
還真要冷戰的時候,履行夫妻之間的義務?
誰知手指還不等從茶杯抽離。
被卓翼倏然握住,牽過去,有意無意漫不經心地把玩。
輕捏了一下指尖,淡眸掃一眼沈念君。
“陳老師馬上就回荷蘭了,臨走之時,不準備去看看?”
沈念君對卓翼很會“雞蛋裏挑醋吃”,且愛正話反說慫恿別人的行為,一向都是很服氣的。
生氣地抽回來手指,“這次他如果不是突然出現在畫廊,我無意間撞見,也不會讓我平白無故被冤枉,還平白無故看了某人好幾天臉色——”
此話一出,卓翼便怔了怔。
臉色恢複以往,“無意間撞見?”
沈念君輕輕白他一眼,“不然呢?”
卓翼驀然片刻,倏然起身,主動拉了她的手。
“走吧。”
沈念君沒好氣:“幹嘛?”
卓翼淡然答:“賞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