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誰都無權替我做主
戒圓長老點了點頭：「好，第一道題，檢驗你對佛經的熟悉程度，隨意背誦一整部經書，沒有錯漏，即可過關。」
背誦一整部經書？
戒明，你個王八蛋，居然讓老子背誦整部經書，你丫太混蛋了。
不過這難不倒玄苦，他抄書十年，一些簡短的經文，只有幾百字，他早已熟記於心，一字不漏地背出來，太簡單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玄苦很自然地挑選了最短的一篇經文，只有兩百多字的心經。
戒圓長老點了點頭：「不錯，確實一字不漏，下一題，闡釋『清凈如水，洗諸塵垢』這句禪語。」
『清凈如水，洗諸塵垢』，對於這句話，心存殺念的人會將洗諸塵垢這一句，理解為鏟妖除魔，蕩平邪惡等等，這是坑，看得出來，方丈為了阻攔玄苦，煞費苦心。
不過，再隱秘的坑，玄苦也不會往坑裡跳。
「回稟長老，在弟子看來，塵垢為自己心中的業障雜念，修佛弟子應以清靜之水，破除內心迷障，方能自見本心；這句話還告訴我們，學佛的人要像水一樣去洗刷、去影響、去感化被塵垢迷住心竅的人和不清凈的社會。」玄苦一口氣說出兩個答案，讓戒圓長老刮目相看，這樣一來，就算戒明方丈想給他穿小鞋，都穿不上了。
「好，第三題，先聽我說一個故事。」
玄苦張了張嘴，聽故事？
「在一片森林的附近，有一個村莊，村民心懷善念，從來不騷擾森林中的動物，可是有一天，一隻老虎闖進了村子，而且還吃了好幾個人，村裡人害怕老虎再次吃人，有人建議請獵人打死老虎，有人卻不忍殺死老虎，兩方爭執不下，一時間沒了主意。」
「玄苦，依你看，這些村民該如何處理此事呢？」
聽完這道題，玄苦立刻明白，這又是一個陷阱，對於佛門弟子而言，這道題，沒有答案，無論村民如何處理，都是錯的。
老虎吃人，是為了生存，它沒有錯；一部分村民想要打死老虎，是為了活下去，他們也沒有錯；另一部分村民不願傷害老虎，這更沒有錯。
可是，村民只有兩個選擇，打死老虎，過上平靜的生活，或者不打死老虎，然後舉村遷徙，可那隻老虎還會闖進別的村子，傷害其他人，兩條都行不通，而且沒有第三條路可走，總不能讓村民把老虎抓起來，拿自己飼養的家禽喂老虎吧，這樣一來，豈不還是殺生？
這樣一來，玄苦根本無法回答這道題，可如果不回答，他就無法過關，就無法離開天凈寺。
所以，他只能反其道而行。
玄苦嘿嘿一笑：「長老，老虎是什麼？」
「呃，這個嘛，這個……」戒圓長老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在戒圓長老看來，玄苦從小在天凈寺生活，唯一見過的動物，就只有那隻報時的大公雞，讓他分辨人該不該殺死老虎，這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長老，村莊是什麼，為什麼裡面會有人？森林是什麼，打獵是什麼東西？獵人又是什麼？」在戒圓長老還沒想好怎麼解釋老虎是什麼的時候，玄苦又一連問出好幾個問題。
這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雖然戒圓長老可以解釋老虎、村莊、森林、打獵、獵人的意思，但是，接下來，玄苦還會問出更多的問題。
這樣一來，就不是戒圓長老考玄苦，而是玄苦考戒圓長老了。
這讓戒圓長老怎麼回答？
看著戒圓長老抓耳撓腮的樣子，玄苦暗裡偷笑不已，老東西，敢給我穿小鞋，嘿嘿，老子不按常理出牌，看你能奈我何。
正如戒圓長老猜的一樣，就算他真的給玄苦解釋了老虎、村莊等詞的意思，玄苦也會問出更多的更難回答的問題。
「長老，弟子還有一事不明，老虎為什麼要吃人，他不能跟我們一樣，吃糧食蔬菜嗎？」玄苦明知故問道。
玄苦這個問題，在任何人聽到后，都會罵他一句神經病，可是，戒圓長老罵不出來，因為玄苦從未離開過天凈寺，根本不知道老虎是什麼，就更不知道老虎為什麼要吃人了。
戒圓長老左右為難，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可是，玄苦顯然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長老，老虎一定不喜歡吃蔬菜吧，我也不喜歡吃，依我看，給它豆腐吃也不錯，反正寺里的和尚都喜歡吃豆腐，豆腐乾豆腐皮也不錯，您說是嗎？」
「夠了，你不要在問了。」戒圓長老終於忍不住了，氣得直哆嗦。
「可是，你不給我解釋這些問題，我怎麼回答你呢？」玄苦假裝單純道。
這一下，戒圓長老為難了。
他不能拒絕回答玄苦的問題，否則傳出去，就有刻意為難弟子的嫌疑，可若是回答玄苦的提問，他將面臨數不盡的問題，而且玄苦的提問，也將越來越多。
「阿彌陀佛，讓為師來給你解釋吧。」這時，戒明方丈走了過來，玩味地笑道，「玄苦，不管你有多少問題，為師都會一一為你解答。」
戒明方丈一句話，把玄苦噎死了。
沒錯，玄苦是可以提出成千上萬個問題為難方丈，可是，這樣做勢必會耽誤大量的時間。
要知道，留給玄苦的時間，只剩下二十多天了，他耗不過方丈，更耗不過豐元派。
「戒明，你個王八蛋，太不是東西了你。」玄苦張口就罵。
整個天凈寺，也只有玄苦敢罵方丈了。
戒明方丈面色平靜道：「你要是喜歡罵，就罵個夠，為師有的是時間陪你，而且為師可以保證，絕不會因此懲戒你。」
玄苦又一次蔫了。
「算你狠。」玄苦咬著牙，縱然腦子裡裝了數十萬字的髒話，也一句都罵不出來。
戒明方丈盤腿而坐，開始閉目養神，他本來就打算跟玄苦耗時間的，無論玄苦做什麼，他都不會生氣。
只要耗上二十多天，洛榮和謝世天的婚事，就成了定局，玄苦再也無力挽回。
玄苦也老實下來，盤腿而坐，眼角低垂，陷入思考。
半個時辰后，玄苦抬起頭：「弟子有答案了。」
「哦！」戒明方丈詫異地看著玄苦，「說來聽聽。」
玄苦笑了笑：「老虎吃人，是為了生存，本身並無善惡之分，如果村裡的人不想被老虎吃掉，躲開就行了。」
「這也算答案？」戒明方丈更詫異了，「跟沒回答有什麼兩樣？」
玄苦搖搖頭，笑道，「世間的一切存在，都有它的必然性，老虎的存在，是自然進化的產物，是食物鏈的重要一環，這個世界經過億萬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良好的食物鏈，任何一環出現問題，都會帶來無法想象的嚴重後果。
出家人慈悲為懷，卻不應當介入其他生命的生存方式，我們要做的就是順其自然，讓世間的一切自然發展。
況且，天下的食肉動物數不勝數，我們總不能讓它們都吃素吧，如果所有的動物都改吃素，對這個世界而言，將是滅頂之災。
那些繁殖能力超強的動物，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數量提升到一個可怕的程度，草木將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被啃食一空，到時候，餓死的動物，將數不勝數，這個世界也極有可能因此毀滅。
因此，如果村裡的人不想被老虎吃掉，做好自我保護就可以了，既不需要殺死老虎，也不需要用自己飼養的動物餵食老虎。」
玄苦的說法，讓人耳目一新，雖然戒明方丈不知道什麼叫食物鏈，但他明白玄苦的意思，無論食肉動物還是食草動物，他們的存在都有著必然性，經過億萬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良好的生存現狀，大到猛獸，小到昆蟲，每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無法想象的災難。
雖然玄苦的說法，不符合佛門弟子慈悲為懷的理念，卻也讓人無法反駁。
可是，這樣的說法，顯然不能通過戒明方丈的考核，枉顧其他動物被老虎吃掉，不是佛門弟子的做派。
所以，玄苦必須拿出更好的理據：「根據達爾文的進化論，我們可以知道，這個世界的一切生命，都是從單細胞動物進化而來，從單細胞到多細胞，再到植物、動物，從海洋島陸地，一步步進化成現在的狀態。
每種動物的生存方式，都是它們自己的選擇，老虎選擇吃肉，選擇了龐大的體型，就註定要吃更多的食物，註定為食物奔波。
兔子選擇了隨時隨地都能吃到的青草，選擇了少量食物就能填飽肚子的體型，就註定無法與猛獸抗衡，註定成為別人的獵物。
這是它們自己的選擇，我們有什麼權利加以干涉？
好吧，我承認你不知道誰是達爾文，你也不知道什麼是進化論，但你一定知道，每種生物，都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我們不應當把自己的思想方式，強加在其他生物身上，我們不是老虎，不知道老虎為什麼要吃肉，我們也不是兔子，也不會知道兔子為什麼不讓自己變得強壯，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它們的選擇，不要去干預，也不要執著於他們的生存方式。
我們是人，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不用糾結於其他動物的選擇。」
玄苦停頓了一下，笑道：「就好像你我一樣，你不是我，你無權替我做出任何決定。」
玄苦一句話，直接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