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8
冬季的夜晚,寒風冷嘯,更何況此處地勢高險,風吹在人臉上宛如利刃在割,兩人面色凝重,猜測著他們這般布置必有後手。
只是不知他們如何判定明日白日~他們會進入這尖嘯口。
兩人回去,秘密召集了幾位將領,商量對策,沈秋看著在座面色凝重的眾位大將,始終扮演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謀士角色。
因為不知明日會有何變故,景彥決定先發制人,帶領一千精兵到敵後包抄,沈秋思索一番點了頭,兩人商議明日在尖嘯口另一側匯合,沈秋與幾位大將點頭,為防軍中姦細,直到翌日大早才布置下去,表面上仍舊一片懶散,只等著看敵軍的計劃。
果然,正午時分正是鬆懈時候,便有人來報,說敵軍來襲。
沈秋嗯了一聲,眉眼間反而全是輕鬆,他設想過許多種方法,沒想到是最簡單的一種,軍隊先是奮力抵抗,然後在將軍的帶領下匆匆逃進尖嘯口,一番亂戰,敵軍將領哈哈大笑,沈秋藏在人群后,看著上面只有自己與景彥知道的奇怪符號,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這場混戰持續了兩個時辰,三千精兵折損三十,受傷百餘。沈秋面色沉重的看著那些人處理士兵屍體,轉頭進了馬車。
走過尖嘯口,便是徹底的前線了。
時間匆匆,轉眼已經過了五年,曾經十六歲的少年,如今身材魁梧挺拔,幾天不刮鬍子的樣子和外間的將領沒什麼不同。
沈秋看著門外來請的小士兵,尷尬的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才回話:「請小哥回去轉告殿下,沈某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等到完成即刻便去探望他。」
小兵不願走,可憐巴巴的看著沈秋,只是他這可憐的目光與往日的景彥相比威力太小,不足以撼動沈秋的內心。
直到夜色漸濃,沈秋默寫完手裡的醫書,整理了交給身側的軍醫:「這是我曾經讀過的醫書,內容繁雜不曾一一確定,還請各位醫者謹慎查證。」
軍醫點頭稱是,對沈秋的崇拜之情更上一層樓:「沈先生放心,我們定然會試驗之後做好批註送給先生檢閱。」
沈秋溫和的笑著,示意不用,在眾人崇拜的目光中裹上披風提著燈籠回了督軍府。
進門就看到欲哭無淚的喜樂:「先生,您可回來了。」
沈秋繞過照壁,就看見大堂正中間坐的筆直的人,他有些心虛,但更多的是逃避。要說幾年前少年時的景彥所表達出的情愫沈秋不明白,那麼這幾年隨著小孩的成長越來越不避諱的親近卻讓他無所適從。
「殿下。」他拱手行禮,卻遲遲聽不到那人說話,便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勢,他近幾日早出晚歸在軍醫處墨書,午間只匆匆吃了幾口飯,此時方覺手臂酸~軟,如此保持著不一會兒便出了一身汗。
景彥瞥了眼他額角流下的汗水,幼稚的哼了一聲:「免禮。」
沈秋這才站直身子,說了些客套話就要告辭,卻被人惡狠狠的瞪著,景彥回來只匆匆洗了澡,此時仍舊是鬍子拉碴的模樣,渾身凌厲的氣勢夾雜著戰場上的血腥讓人呼吸一滯:「本將說讓你走了嗎?」
景彥這幾年戰功顯赫,漸漸擺脫了皇子的光環,成了將士們心目中真真正正的軍人。今年開春,老皇帝不知道想什麼,一道聖旨送過來封了景彥一個將軍名號,從二品,卻已經很顯赫了。並且劃了一大塊封地給他,連帶著許許多多的賞賜。
沈秋默默的垂下頭,知道今天是輕易走不了了,果然,沒一會兒便聽到已經比自己高出一個腦袋的人的委屈控訴:「我這一走十天半個月的,回來了,你瞧都不瞧我一眼就要走!你就這麼討厭我!」
沈秋覺得腦殼有點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悉心照料的小孩子就長歪了,起初是個高冷彆扭的面癱,後來不面癱了,變成了撒潑打滾的無賴。似察覺到他的不悅,景彥悶悶的閉上嘴,好一會兒才沉著聲音說:「罷了。吃飯吧。」
沈秋動了動嘴唇想要拒絕,就看到景彥瞪大眼睛,本來俊俏的臉龐因為他這個動作有些呆萌,如果沒有鬍子就好了。
吃了飯,沈秋挽著袖子洗乾淨窄刀幫景彥刮鬍子,看到皮膚緊緻,五官俊美的青年面容露出了一點輕鬆的笑容。雖然只是一層鬍子的差距,但有些時候,沈秋面對乾乾淨淨的景彥要輕鬆許多。
收拾乾淨的男人只穿著白色單衣,瘦削卻有力的身材此時顯得賞心悅目,加上那張剛毅和俊美並存的臉頰,讓人莫名的便覺得愉悅。
沈秋收了刀,要站起來,卻被人從後面抱住。他愣了愣便繼續收拾東西,雖然還是不太習慣,但是想到拒絕後少不了的鬧騰,還是忍一忍吧。
景彥察覺到他的順從說不出是喜悅還是心酸,只是更加親密的貼緊他的身子,將人抱在懷裡。突然他的目光一沉,盯著沈秋的藥箱不動了:「老師最近都做了什麼?」
「不過是些平常事情,去軍醫處看看傷患,與人交流,或者去看看兵書。」沈秋收拾好窄刀,放在藥箱里,正準備合上,卻被人攔住,景彥的手越過他探入藥箱,捏了一方軟帕出來,看著上面的字眸光有些危險:「這是什麼?」
沈秋也皺了皺眉,正想解釋,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讓景彥了斷心思的好辦法,遂裝作惱羞成怒搶了帕子塞進懷中,低聲道:「這是我的私事,與殿下無關。」
景彥看他這般,只覺得腦子裡某個神經一下子被燒斷了,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回神般把手探進沈秋懷裡去搶那方帕子:「什麼叫和我無關?什麼叫和我無關!這是哪個女人送你的帕子!我要去砍了她!」
沈秋見他這般,皺著眉越發努力的捂著胸口護著帕子,卻不知,他這個動作更加惹惱了景彥:「你不給我?我不過才出門半月你就勾搭上別的人!還是女人!」
他突然想到什麼,手猛地向下探去,捏住沈秋的某處,揉~捏了兩下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勾搭女人?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本殿下~身邊的一隻狗,一個連男人都算不上的閹人!」
話已出口,景彥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對上面前那雙滿是震驚和受傷的眼睛,怯懦著嘴唇要解釋,但有什麼東西橫在他的腦子裡,一直不停的告訴他:你沒錯你沒錯,是眼前這個閹人的錯,他勾引了你,卻還不知廉恥的去勾引別的人!
沈秋沒一會兒就低下頭,他蓋上藥箱,深吸一口氣:「奴才告退。」
景彥伸出手想要攔他,卻不知為何鬆了手。
平安喜樂垂首站在門口,這麼多年,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殿下和沈先生吵架,而且,殿下說了那般傷人的話。
夜涼如水,沈秋坐在城牆邊上看遠處的荒漠,有人坐在他旁邊,遞過來一壇酒。
沈秋看了來人一眼,笑了笑,接過酒仰頭喝了一大口,眼前蒙上一層水霧。
「我是不是很失敗?」他嘀咕了一句,片刻又搖了搖頭,試圖擺脫這種消極的想法,可是只要一想到景彥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就覺得自己特別失敗。
他用了那麼多年,費盡心思卻教出來這麼一個東西。
旁邊的人穿著一身鎧甲,魁梧的身形在沈秋旁邊猶如一個巨人,他仰頭灌了半壇酒,始終沒有說話。
兩人坐在一起一人一壇烈酒喝完,沈秋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他趴在城牆上往遠處看,咧著嘴角笑的痛快,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來。
「真他媽糟心。」低聲的咒罵了一句,他抹掉臉上的淚水,晃晃悠悠要下樓梯,即將摔倒的時候卻被人攬進懷裡。
精瘦的胸膛,熟悉的味道,沈秋笑了一聲,推開他:「奴才,奴才叩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哈哈哈······」
景彥看到他這般模樣只覺得愧疚又難過,就像是有人拿刀子劃過他的胸膛,一把塞進去數十根銀針:「老師。我送你回去。」
「奴才不敢。」沈秋明明已經醉的諸事不知,卻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他滿是惶恐的要往後退,語氣里滿是真心實意的惶恐,卻不料腳下一滑,又被人抱在懷裡。
似是被嚇到,他的神情清醒了一瞬,片刻卻越發混沌,只是不再說話,迷茫的被人抱在懷裡。
翌日頭痛欲裂的醒來,沈秋對於昨晚的事情迷迷糊糊倒是記得一點,只是模模糊糊如同隔著一層霧氣,他撐著頭剛要下床就見喜樂端著醒酒湯進來,沈秋也沒客氣,喝了湯便又睡了。
這一睡,就到了夜色深沉。
景彥本以為他是故意躲著自己,心虛又彆扭的等了一天,見他還不出來就有點生氣,剛想推門進去門卻被人從裡面打開,沈秋穿著一身灰色常服,見是他,十分麻利的跪在地上行禮:「奴才春貴見過九皇子殿下!」
景彥看著跪在地上的人,深吸一口氣才忍住將他提起來暴打一頓的衝動,猛地一甩袖子走遠了。
沈秋趴在地上,垂著頭始終沒有起來,他確實有賭氣的成分在,但更多是的,他終於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即使那人喊他一聲老師,也改變不了他是個太監、是個奴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