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福毓醒來后,便聽青陵說起了那事,她本就沒睡,是聽著尤晚晴說的那些了,她不過是付之一笑罷了,倒是青陵說起來十分地氣。
「好了,咱們也不必去理會。」徐嬤嬤說道,來者是客,何況尤晚晴還是外家老夫人的孫女兒呢?怎麼說也是姑娘的表姐,若真是讓她落了面子,又有些愛嚼舌根的人說姑娘的壞話了。
晚膳后,福毓便去給兩位老夫人請安,尤晚晴倒是沒遇上,遇上了兩位表哥了。
「見過二位表哥。」她落落大方地微微屈膝。
「來這兒坐。」尤老夫人一見是福毓,笑容便深了幾分,將福毓拉進自己的懷裡,問吃過飯了沒,白日里在做些什麼,倒是沒有說起尤晚晴的事兒,看來是不知道的。
福毓皆一一作答,然後乖順地坐在邊上。
「方才不是說的歡快?怎麼不說了?」她看著兩個孫兒,打趣道。
尤正清面上一紅,不好意思起來,祖母已經將她的意思同自己說過了,此時看到表妹,他是想開口說話的,但是一緊張起來倒是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是紅著臉不說話。
福毓也覺得好笑,見過臉皮薄的女孩兒,倒是沒見過臉皮那麼薄的男孩兒,一般來說,這臉紅不好意思地應當是女子這一邊她這兒還沒呢,倒是尤正清不好意思起來了。
「表哥溫書如何了?」她先說了話。
「甚……甚好。」他說道。
尤老夫人也不說話,這個孫兒自來臉皮薄,易臉紅,接觸過的女孩兒少之又少,加上她把有意將毓姐兒許給他的事兒也同他說了,就愈發不好意思起來了。
福毓問了什麼,他就答什麼,這一屋子人也看的樂呵呵地,尤正清實在是受不了了,拉著弟弟以溫書的由頭走了。
「你表哥就是臉皮薄了些。」
福毓笑了笑,也並不說話,外祖母和母親都有將她嫁到尢家的意思,她自己也是覺得確實也不錯,三表哥的品行都是十分好的,加之尤家家底又是十分地殷實,吃穿不愁的,更重要的是,她嫁過去有人撐腰,三表哥是舅舅的嫡長子,到時候自己便是長媳,日後便是尤家的當家主母,有外祖母護著,也不怕表哥胡來,這樣的日子,倒也不差。
她前輩子在顧家是受夠了,為顧懷城做了那麼多,最後反過來被顧懷城所害,她對顧懷慎沒有感情,顧懷慎也是一般,被顧懷城陷害,顧懷慎只當她是一個不知廉恥的盪,婦,但是也算仁至義盡,至少沒有把她送到念慈庵里或者直接一封休書下來休了她,若真是休了她,她連去處都無。
嫁到顧家,她便和國公府斷了關係,那些也都是自己自找的。
她吸了一口氣,將這些事壓了下去,抱著尤老夫人的手臂,半眯著眼睛說道,「三表哥好,孫女曉得的。」
聽福毓這麼一說,尤老夫人也笑了起來,外孫女兒變成孫媳婦兒,哪裡不是美事一樁?自己就得了慧娘一個女孩兒,而慧娘也只有毓姐兒這麼一個姑娘,她哪裡會有不喜的道理?
祖孫兩說了會兒話,福毓便告退了。
她去跨院給外祖母請安之前便去了祖母那兒,祖母近日調養的不錯,加之吳氏一張巧嘴,也不知道討了多少歡喜去。
剛出跨院,才走了十多步,便聽到身邊的青蕊喚了一聲「五公子。」
五哥?福毓抬頭看,前方不遠處的桃樹下站著一個穿著藏青色圓領長袍的高瘦少年,衣服應當是穿的有些久了,料子洗的有些發白了。
少年看她一眼,沉默不語,不知是向前走還是往後走,他一直記得,三妹說過,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所以無論是什麼,他都是避開三妹的,給祖母母親請安,他都是挑著時間過去的,也不會久留,請了安后便走。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他也是避著的,反正他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子,有誰會對他多注意幾分呢?
「五哥。」福毓對著沉默的少年叫了一聲。
鄭浩之抬頭看她一眼,僵硬地點了點頭,他的這個妹妹,自來是嬌寵的主兒,誰也不曉得她這一刻笑呵呵下一刻是如何的.
「許久不見五哥了。」若是能回到那時候,福毓真想給嬌縱當然自己一巴掌,五哥也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年,五哥將她當做妹妹來看,她呢?她就是那般拿著話去刺他的心的。
「是了。」鄭浩之答了一聲。
「五哥溫書如何了?」她又問道。
鄭浩之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不知道福毓又打的什麼注意,但是還是答了一句,「還行。」
福毓自然也聽得出來鄭浩之的敷衍態度,她用手蹭了蹭裙角,才走過去,說道,「不知姨娘同五哥說了沒有,敏哥兒無心學業,還要五哥多幫些忙。」
女孩兒聲音軟糯,他聽過很多回,都是在母親或是祖母、父親那兒聽到的,他看著鄭福毓,眼裡一片冷然,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妹妹了,過了一會,才答道,「應當的。」
這事姨娘已經同他說過了,他也知道這幾日廚房給他送來的補身子的是福毓吩咐下來的,還有,她給姨娘也送了銀子過來,姨娘感動不已。
以前他小時候是跟在姨娘身後的,每日同姨娘一道前去給母親請安,母親那兒總有一個活潑好動又張揚霸道愛哭地小女孩兒,姨娘說那是妹妹。那時候他年紀小,對嫡庶還分的不清但是心裡也是喜歡這個可愛聰明的妹妹的。
後來怎麼疏遠了?並不是因為福毓說不要他出現在她面前。
越來越大的時候,他就懂了,福毓一向以來是被族裡長輩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和眾多貴女一樣,是個嬌縱的丫頭,為什麼疏遠呢?因為失望了,因為她和別人對他的捉弄,和瞧不起,還有言語中的刺,一次又一次,失望就是這麼攢集起來的。
如今,她又變了一個態度,鄭浩之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以讓她圖的,她有的,沒有的,他什麼都沒有。
「三妹若是無事的話,我便先行了。」他看著福毓。
「啊?好。」福毓點了點頭,看著鄭浩之轉身,他本就瘦,穿的這身藏青色的圓領衣袍,叫他看起來更加身形蕭條。
這個少年在某一瞬間,像極了一個人。
她閉了閉眼,在原地站了一會,才對身後的青蕊說道,「走罷。」
這回晚上,福毓發了一回夢。
她夢見了自己成親了,而她嫁的人,正是以往心心念念的顧懷城,轉眼卻又看見顧懷城和小林氏混在了一起,然後自己被關了起來,到底關了多久
不知道,還是聽丫鬟說,顧懷城娶了小林氏,小林氏給顧懷城生了一對兒女。
在夢中她又問起了顧懷慎,但是丫鬟卻說沒有這個人,夢太真實了。
後來她看見了小林氏,甜蜜地依偎在顧懷城地懷裡,顧懷城命婆子給她灌下一碗毒藥,她拚命地掙扎,醒來時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枕頭都被淚水浸濕了。
她喚來當值的青柳備水沐浴,只覺得身體酸痛,頭昏腦花的,突然又想起了五哥的樣子。
她覺得五哥有時候極像一個人,不論是眼神還是聲音,都像。
像顧懷慎,顧懷慎看她的時候眼裡也是一片冰涼,那種寒意,她看著便覺得害怕。
五哥在這方面,太像顧懷慎了。
沐浴過後,她便點著燈翻書,現在她已經全然沒有了睡意,她讓青柳下去歇著了,她一人坐在燈下,翻著惠清師太給她的幾本經書,看了半天,發現自己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不知是坐到了什麼時候,她便聽到了外面敲更的聲音,已經寅時三刻了。
「姑娘?」青柳幾個丫頭一慣都是這時候起的,見姑娘還靠在椅子上看書,不免有些驚訝。
福毓擺了擺手,只覺得有些吃力,身體發虛,腦門也流起冷汗來了。
青柳看出姑娘的不同了,連忙上前去探她的額頭,姑娘額頭滾燙,她嚇得連忙出去叫徐嬤嬤。
福毓只覺得頭重腳輕,都不知道是怎麼被丫鬟扶上床的。
「怎麼回事?」徐嬤嬤板著一張臉,臉色黑沉地厲害,昨日姑娘還好好的,今天就這個樣子了。
青柳被徐嬤嬤看的身子一抖,昨日姑娘好好的,如今卻燒成這樣子,昨日她當值,這姑娘出了什麼岔子,都得她擔待著。
「昨天夜裡,姑娘醒了,一身汗地,便叫奴婢備水沐浴了,沐浴過後,姑娘便叫奴婢下去了,姑娘支身一人坐在炕上看書,奴婢醒來便瞧見姑娘這樣了……」青柳說著,眼圈便紅了起來。
姑娘昨夜出了一身汗,她怎麼能這麼糊塗,就聽了姑娘的話下去歇息呢?夜間本來就涼,姑娘穿的那般單薄,又剛沐浴過。想到這兒來,青柳便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