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敏哥兒出了痘疹,尤氏登時叫人忙著收拾,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


  這天花可不是什麼小病,嚴氏勒令松翠園的丫鬟婆子一律不得出院,又派了三五個高大的護院守在外頭,以免有些心思拐的人跑出來。


  嚴氏又十分心疼這個年幼的孫子,請了三個大夫侍奉在松翠園裡,這三個大夫是要什麼給什麼,庫房裡頭珍貴的藥材都一一擺出來讓幾個大夫挑。


  「七公子昨夜發了一回燒,今早退了些了。」徐嬤嬤說著事兒。


  不過這三個大夫也未叫嚴氏失望,這治了七八日里,倒是有了些效果。


  「阿彌陀佛,佛主可要保佑七公子。」青陵聽了,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語。


  福毓以往便沒出過痘子,也只是聽徐嬤嬤說起過,這出了天花,那可是要人命的,這幾日她也是心急如焚地,這母親還在養病期間,按照何姑姑說的,先將身邊養好了些,才敢下藥。


  這段日子,國公府里也不平靜,尤氏這病還未好,這其他的一個接一個病,嚴氏也過得不安穩。


  「三公子前些時候就放出來了,這段日子倒是也平靜。」徐嬤嬤端了一杯茶給她,說著府裡頭的事兒。


  福毓聽得心不在焉,二哥這些時日在外奔波,為了不讓二哥擔心,敏哥兒的事兒也未報信,這府里的事兒一樁出了一樁,操心的可不單單是嚴氏、尤氏和吳氏幾個人。


  「說起來有些時日不見尤家的表姐和張家的表姐了。」她收了心思,說道。


  上回尤晚晴來找過她一次,不過沒見,這尤晚晴後頭便沒見了,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事兒。尤晚晴這個人,雖然出身低,但生的極好,可惜沒有一顆玲瓏的心,太高看自己了,端的全是姑娘的架子,分毫不讓人,倒是張家的那位姑娘,性子溫和了許多。張家當不得什麼大家,所以張娟是托福住在尤家的,掛的是尤家的表姑娘的名頭,但是別人心裡也清楚,表姑娘也不過是個表的。


  「尤家的表姑娘聽說是被外家老夫人訓了一回,這些日子都沒出來過,張家的那位姑娘,時不時會和嚴家兩位表姑娘約著一同賞花品茶。」


  被外祖母訓了一回?福毓挑了挑眉毛,「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徐嬤嬤搖了搖頭,「只聽說外家老夫人發了火,具體的由頭也不清楚。」


  她微微頷首,「外祖母既然是訓了,那必然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姑娘說的極是,尤家的那位表姑娘,也真是……」青陵話只說了一半,便住了嘴,許是想到上回徐嬤嬤說的不能議論主子。


  徐嬤嬤這回倒是沒注意,尤晚晴的事兒,她自然也是聽說了,只是沒有想到這尤家庶出的小姐是這麼個德行,心中不屑,但是面上不顯,心裡也是贊同青陵說的。


  若說庶出的,將二姑娘和尤晚晴放在一起一筆,那其中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的,單單是那氣度上,就是尤晚晴比不了的,兩人都生的好,但是這通身氣質那是騙不了人的,放出去說,這二姑娘倒是看起來像是嫡出的了。


  「說起來,奴婢倒是忘了一件事兒了。」青陵突然道,「這不,二老爺那邊的張姨娘有了身孕了不是?」


  經青陵這麼一提,她倒是想起來了,隨即笑道,「那倒是一件喜事兒了,青柳待會去挑些東西送過去。」


  「是。」


  這可是喜事,她自然也是要送些禮過去的,只是不知道,吳氏會不會讓這個張姨娘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了,她不過是個看戲的而已,不過按照吳氏的性子來說,這個孩子,能被生下來的幾率那是極小的,二叔疼愛這個姨娘,吳氏為了做賢惠,容忍張姨娘生了兩個孩子,好不容易等一個嫁出去了,如今又要生一個,吳氏怎麼能容忍?

  「說著二夫人,就不得不說柳姨娘了,柳姨娘昨日可是送了一盆紅珊瑚過去,以往也未見過柳姨娘這麼大方過。」青陵語氣輕蔑,這柳姨娘還不是看著二夫人如今掌著庶務,想著過去巴結?

  「柳姨娘倒是存了不少銀錢。」她笑了笑,那紅珊瑚可不是什麼便宜的東西,柳姨娘這麼拿出來,就眼巴巴地送到吳氏那兒去,若是被祖母知道了,那才是好事一件呢,想到此,她心情倒是有些愉悅了,柳姨娘慣是聰明的,怎麼現在做這種糊塗的事兒,即便是為了鄭福柔罷,那該去求的人也不是吳氏,這鄭福柔的親事,可不是吳氏做得了主的。


  主僕幾個都心知肚明,相視一笑,便沒有說些什麼了。


  ***

  是夜。


  暗衛進來通報事情的時候,顧懷慎正好將剛看完的一封密信銷毀了。


  「稟世子,東西已經找到了,不過,在周府,周府有重兵把守,其中高手層出不窮。」半跪在下方的暗衛低著頭恭敬地回話。


  「周府?」他皺了皺眉。


  「正是皇上新賜府邸的右翼統領周將軍周瑾。」


  顧懷慎自然知道這周府里誰是主子,他想的不過是,怎麼和周家扯上了關係了?這賬本怎麼到周家去的?周家舉家遷進京還不到四個月的時候,周將軍也還留在京城裡的,這麼短的時間,這事怎麼和周家就扯上關係了?

  「東西放在哪兒的,打探到了嗎?」他沉聲問道。


  「回世子,只知道大抵方位,周府巡邏一共三批人,進去打探的人唯恐暴露,只知道是藏在書房和正院相連的地方,三批巡邏的人換班時候只有半刻鐘不到,一隊十人。」暗衛將周府的地圖奉上,說著打探到的事兒,周家的守衛嚴密,正院中更是有高手,他們前去打探的時候險些暴露。


  「嗯。」顧懷慎沉吟一聲,對暗衛擺了擺手,那暗衛身形一閃,便消失不見,融入這黑夜中。


  顧懷慎這回是打算自己去找,人多了反而壞事。


  他站起身,進了裡屋,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夜行衣了。


  周府。


  天色極黑,穿著夜行衣的顧懷慎幾乎與黑夜融於一體。


  八月的天氣,晚上已經有些涼意了,空中掛著一彎涼月,顧懷慎謹慎地將手中的匕首藏在胸口,飛身一躍便下了屋檐。


  根據暗衛所說的,周瑾應該會將賬本藏在書房附近,但是憑著他對周瑾的了解,應當不會離自己太遠,如果再書房找不到的話,那就只能在房裡找了,周瑾怎麼說也是征戰沙場的人,心思不僅僅是縝密。


  他進正院的時候,正是兩班巡邏的護院換班的時候,他把握好了時間,從一處假山後趁著濃濃黑夜到了正院。


  周府的書房裡除了書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他借著月色,將該翻看的地方都翻開了一遍,又在牆上用手輕敲,仔細聽著聲音,都是實心的,看來是沒有什麼暗道或者是暗室了。


  如果不在書房,難道在正院里?正院的房間可不少,莫非要一個個去搜不成?他想了一會,突然想到一事,陳大人死之前說道的,還有一人拿著賬本,莫非那人根本就是周將軍?周瑾常年在邊疆,和張方綉陳大人又是如何聯繫到一起的?


  他正要走出去,便聽到外面巡邏的聲音靠近的聲音,他側身躲到書架後面,書房的門便被打開了,兩個穿著灰色短打做護院打扮的人打著火摺子四處照著,不過並沒有走進來,周府的書房並不大,所以站在門口也可將裡面看個清楚明白,只不過顧懷慎躲在書架的後面,倒是躲過了。


  「怎麼天天都要來巡這書房?書房裡什麼都沒有。」其中一個說道,他們這巡了兩月有餘,每回將軍都說要巡書房,這書房倒是有什麼,他們不清楚,但是這是將軍吩咐下來的,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只有聽主子的。


  「將軍吩咐的事,咱們這些做奴才的照做便是了!」另一個說道,他對這些也不清楚,這正院是天天巡邏的,倒是連只蒼蠅都沒見過,久而久之,這戒心便也就放下了。


  兩個護院又說了幾句,便關門走了。


  躲在暗處的顧懷慎在兩個護院走遠之後才出來,照這兩個護院說的,賬本莫非就在書房裡不成?但是他已經仔細地翻了一遍了,並沒有發現什麼,莫非是藏在什麼地方的?


  他剛伸手去翻書的時候,門便被推開了。


  幾個護院打扮的人點著火把,那光亮刺的顧懷慎眼睛微微一皺。


  為首的人長著絡腮鬍,穿著紫金衣袍,身邊跟著幾個護院,看得出來,不是什麼簡單的護院。


  「不知閣下是誰,深夜造訪寒舍?」說話這人聲音中氣十足,身形高大魁梧。


  「當真以為我周府好進的?」說話之人,正是右翼統領周瑾,早在顧懷慎進府時,他便察覺了,那兩個護院說的那些話,也是他安排下來的,他到時想看看,這闖進周府的人到底是誰。


  「在下只是來尋賬本的,不必我說,周將軍也應當清楚。」他掩在蒙面的黑布下的薄唇一勾,眼中多了幾分寒意,他倒是沒有往這方面想,這周瑾向來是心思縝密的,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讓他得手呢?


  周瑾大笑了幾聲,看著眼前男子你的身形,也知道是個年輕人,只覺得這年輕人實在是天真,「賬本確實是在我這兒,不過的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只是提醒周將軍一句,這賬本留在身上,始終是個禍害,況且……」他未將話說完,將手中的匕首往周瑾身上刺去。


  周瑾身形一閃,便退到了一旁,幾個護院立馬涌了上來,抽出腰中的刀劍,向顧懷慎砍去。


  福毓一覺醒來,身上汗濕了一片,額頭上出了一片虛汗。


  不知為何地就心慌地很,睡在外間的青佩聽到了聲音,立馬批了衣裳進來。


  「姑娘怎麼了?可是夢魘了?」青蕊見她滿頭大汗,連忙用手中的錦帕去擦汗。


  好似沒有做夢,但是心裡慌的厲害,她喘了幾口氣,才對青佩吩咐道,「備水,我要沐浴。」


  小廚房時時刻刻都備著熱水的,專給主子準備著的,晚上便用溫火煮著,主子一聲令下,這水便有了現成了,不僅是省了許多的時間。


  裡屋的左邊做了一個隔房,用一道蓮花的四折大屏風隔開的,裡面便放了浴桶。


  青佩差人將水倒進去后,試了水溫,才將一籃子花瓣撒了進去。


  「姑娘,可以沐浴了。」她說道,便給福毓寬衣。


  脫了一身汗濕的衣裳,進了滿是溫熱的水的浴桶里,她才覺得好受些,用的是桂花和月季的花瓣,散在水裡散發著淡淡地香,她靠著浴桶的邊緣,慢慢放鬆了下來。


  「對了,給張姨娘挑的禮,可是送過去了?」她突然想起了這事兒,便隨口問道。


  「送了,張姨娘還說什麼時候親自來謝姑娘呢。」青佩舀著水,輕輕地往姑娘裸,露出來的光潔白皙的香肩上淋。「二老爺這回可是將二夫人氣著了,還動口免了張姨娘去二夫人那兒請安的禮,又安排了幾個婆子給張姨娘。」


  吳氏固然做的賢惠,但是哪個男人會放著幾房嬌妾不管?二叔是個上進的,但是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張姨娘生的好,又是一朵解語花,這男人不久正是喜歡這口?她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二叔倒是緊著張姨娘。」


  「這不是,二老爺這一不在,這二夫人……」


  青蕊話還未說完,福毓便聽到一聲悶哼,一把帶著黑夜涼意的匕首便放在了她的脖子上,那匕首的鋒利,她似乎都能感覺的到,一隻手緊緊抓著浴桶的邊緣,指甲嵌進木屑里。


  「我是安國公的嫡女,你要是殺了我,就真的沒有活路了,你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給你。」她盡量冷靜,生怕這人一刀下來就劃到她的脖子上。


  拿著匕首的人的手似乎在抖,水面上泛著這把鋒利地匕首的寒光,然後她看見紅色的液體順著那人的手滴了下來,一滴,兩滴,在水裡開出妖艷的花來。


  這人受傷了?福毓也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人不是沖著她來的,她只是成了人質了而已。


  鼻間環繞的是濃烈的血腥味,她故作著冷靜,將手收了回來,水淹沒著胸口,上面漂浮著花瓣,所以擋住了下面美好的光景,正是她十分慶幸的。


  「閣下,做個交易如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