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冬月二十七,京都下了一夜的雪。


  二十八是嚴氏的壽辰,大早起來,國公府里的下人就起身了,各自收拾著府里,將接賓之地的雪都掃了個乾淨。


  今日是一大家子集的最齊的時候,除了老國公,府裡頭不論是夫人還是姨娘,都帶著自己的孩子過來給嚴氏賀壽了。


  「姑娘帶什麼釵子?」青蕊將挑出來的幾支釵子拿著給她看。


  鄭福毓手裡抱著一個暖爐,打了個哈欠,青蔥玉指點了一支赤金寶釵花細,「就這個罷,將上回嚴家表姐送來的珠花挑一朵。」


  青蕊替她戴上,又挑了一朵粉色攢珠珠花,「姑娘覺得如何?」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狐毛滾邊兒的短襖,下面是一條紅色綉金線牡丹的百褶裙,一雙綉金蓮嵌明珠的繡鞋隱在其中,她生的嬌小,已經脫去了嬰兒肥,如今美人尖愈發明顯。


  青佩給她披上了一身粉色的羽絨披風,衣領上一圈兒白色的絨毛,撲在她臉上,露出一雙又黑又亮的圓圓地眼睛,十分地可愛。


  今日來賀壽的人不乏權貴,要說地位高的,那就屬襄老王妃了。


  嚴氏穿了一件深藍色綉滿福祿壽地衣裳,額間抹了鑲紅色寶石的抹額,正拉著幾個老太太說話。


  「這是我小孫女兒,過了今年便十三歲了。」一個穿著硃紅色紋簡易花紋地五十上下的婦人招了招手,一個穿著粉白羅裙的少女便過來了。


  「見過老王妃,見過鄭老夫人。」那少女微微屈膝行禮,便站到那個;老太太邊上去了。


  「生的清麗可人不過。」嚴氏哪裡不知這老太太什麼想法,卻當做看不懂的樣子,褪下了手中一隻玉鐲子遞給那個少女,那少女推辭了幾番,終是以長輩賜不敢辭為理收下了。


  「我家也有兩個年紀相當的姑娘,不過這些時候在跟著我大媳婦學管家,這會兒應當還在那頭。」嚴氏笑道。


  「我這孫女兒那可比不上你家的女孩兒。」那位老夫人也是一笑,知道自己孫女兒未入嚴氏的眼,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面色不顯,依舊是笑著說:「我這個孫女啊,最是頑皮不過了。」


  那少女面色一紅,嬌嗔一聲,跺了幾下腳,「祖母怎麼就不給阿嫻留幾分面子。」


  「還說頑皮,這樣女孩兒才討人喜歡。」也不知是哪個老太太說了一句,在場的幾個老太太都笑了起來。


  屋子裡是幾個老太太,月和郡主則是乖順地坐在老王妃邊上的位置,悠悠地喝著茶,她今日穿了件玉色綉折枝堆花襦裙,極掐腰身,她本就生的高挑,一身衣裳襯的她身姿玲瓏有致,青蔥般的手腕上戴了一串金絲香木嵌蟬玉珠串,襯的她肌膚愈發白皙。她綰了個垂雲鬢,頭上戴著雲腳珍珠卷鬚簪,華而不麗。


  將她放在貴女中,那也是十分地出挑的,她放下了茶杯,正好瞥見了被幾個貴女圍著的一個少女,穿了件兒晚煙霞紫菱子如意雲紋裙,可惜她骨架大,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倒是不顯她嬌小,較她看著更加壯實了,正是前段時候皇上親封的靈芝郡主。她自小養在京外,皮膚不似京中女兒那般白皙,這一身衣裳穿在她身上顯得她愈發地黑了。


  「郡主怎麼不出去走走?」方子嫣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看到那位靈芝郡主,柳眉皺了皺。


  她拿錦帕擦了擦嘴角,淡淡道:「外頭冷的慌,還是屋子裡暖和些。」


  方子嫣面色表情一僵,但是極快地掩了下去,她自知郡主是瞧不上她,但是能攀上襄王府,對她無疑不是壞事,不然她也不會腆著臉皮在她面前屈身。


  正說著話,門口的厚重珠簾被丫鬟撩了起來,並肩走進來一紅一黃兩個少女,紅的明艷,黃的嬌柔,各有千秋,但是也不免吸引人的目光。


  鄭福柔和鄭福毓剛從正院那邊過來,她們作為主人家,自然是要到場來招待這些來的貴女們。


  「給老王妃,幾位老夫人、祖母請安。」


  嚴氏一見,眼裡蓄滿了笑意,「瞧瞧,將才還說著呢,來來,你們兩來見過月和郡主個傅家姑娘。」


  月和郡主自然是認識的,兩人給月和郡主行了一禮,而後又去拉那位傅家姑娘的手說話。


  「兩位姑娘如何稱呼?」傅家的那位姑娘性子雖有些活潑但是也是個極為知禮的,不知道兩人是比自己大還是小,不敢貿然稱呼,特意尊稱了一聲「姑娘」。


  「傅姑娘叫我福毓便好了,這是家姐。」福毓笑道。


  經介紹,傅家姑娘也知道了兩人的身份了,這國公府一共是三位姑娘,大姑娘已經出閣了,如今就剩下兩位姑娘,這二姑娘是個庶出的,而這三姑娘卻是個嫡出的,她心中暗自忖度,看著兩姐妹的穿著打扮,那都是不相上下的,可見這兩位姑娘在國公府的地位差不了多少,再見嚴氏對兩位姑娘的態度也是一樣,便知道了。


  「若是不嫌棄的話,便隨福毓叫我一聲二姐姐吧。」她溫婉一笑。


  「那是姐姐不嫌棄我才是。」她眨了眨眼睛,「我單名一個嫻字,家中長輩平輩都叫我一聲阿嫻。」


  福毓笑了笑,「阿嫻,往後這般叫你你可不許不應。」


  傅嫻被她逗的一笑,捂著嘴連聲直說好。


  幾個老太太看幾個小輩也覺得高興,嚴氏笑道:「瞧瞧,這就說上了。」


  襄老王妃也是笑,一雙眼睛放在鄭福毓身上,越看越覺得這個小姑娘生的好了。


  鄭福毓一抬頭正好看見老王妃正笑眯眯地看這邊,而鄭福柔正站在她的身側,她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讓老王妃可以看清鄭福柔,這不退還好,一退這老王妃笑意更深了,弄得她既不好意思又不明所以。


  「鄭三姑娘這些時候可還好?」月和郡主笑問。


  福毓這才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多謝郡主的關心,上回還是要多謝郡主,不然.……」話說到一半,她就想到了那日的窘迫,面色漸漸燒了起來。


  坐在邊上的方子嫣裝作和別人說話的樣子,實則是心不在焉地,聽著月和郡主和鄭福毓說話,本是想著月和郡主幫了鄭福毓什麼忙,立馬就想起了上回月和郡主說鄭福毓摔了一跤的事兒了,心裡這才平衡了些。


  「我倒是沒幫什麼大忙。」月和郡主笑的意味深長。


  福毓也是呵呵笑了幾聲。


  幾位老太太在屋子裡說話,就把這是十多個姑娘們「趕」到東暖閣去了。


  「今日怎麼不見新月過來?」方子嫣正喝著茶,朝四面瞧了瞧,才問道。


  「估摸著已經到路上了罷。」她看了一眼外頭,若有所思地模樣,然後收回了目光,笑道。


  蔣新月上回就遞了信過來說要過來的,這會兒了還沒過來,估摸著是路上有什麼事兒耽擱了,她用餘光看了方子嫣一眼,只見方子嫣坐在那位生的壯實的靈芝郡主身邊,手裡頭捧著一杯熱茶,那茶冒著熱氣,模糊了她嬌美艷麗的容顏。


  「怎麼了?」月和郡主見她看著方子嫣,便輕聲問道。


  福毓正襟危坐,「子嫣姐姐生的好看。」


  月和郡主笑了一聲,「上回的衣裳是收到了吧?」


  她楞了一下,才知道月和郡主說的是她弄髒的那身衣裳,「嗯……還得多謝郡主了。」


  上回青蕊做的荷包,知道月和郡主今日來了,還專門叫丫鬟去取了過來,本是打算給她的,但是轉念一想這邊上的人多,要是叫人看了去,還當她討好月和郡主。


  「我大哥上回可沒將你嚇著吧?」


  「啊?」


  月和郡主輕笑了一聲,「我是說我大哥,他性子本就那般,冷冷清清地,這還未見過他和哪位姑娘多說過幾句話呢。」


  這是在說顧懷慎潔身自……好?她有些不明所以,顧懷慎這個人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月和對她說這些做什麼?要說怎麼也是該對鄭福柔說罷?

  「郡主,上回還未謝郡主,我見郡主差人送來的衣裳了用一隻荷包裝了我珠釵落下的珠子,所以就照著模樣做了一個。」以防月和郡主再扯下去,她看了眼周邊,也沒人瞧著她,她便從袖口裡拿出了一隻藍色綉錦鯉的簡易荷包,「也不知郡主喜不喜歡。」


  月和郡主拿過那荷包,問道,「這是給我的?」


  「是,上回多謝郡主了,見那荷包也精巧,就照著做了一個,郡主可不要嫌棄。」那荷包是送過來的,自然是不能空著還回去了,不然還顯得月和郡主有多麼小氣似的。


  那荷包雖然樣式簡單,但是布料極為上乘,摸著滑膩,那錦鯉也是繡的栩栩如生地,十分好看,她看了鄭福毓一眼,沒想到她女紅倒是做得好。


  「我自然是不會嫌棄了,哪有嫌棄的理,這荷包倒是好看。」她嘴角噙笑,將那荷包遞給邊上的丫鬟拿著了。


  兩人剛說了幾句話,便有人來傳,說是太子和襄王世子過來了,請幾位姑娘過去見安。


  太子來了?還是這般大張旗鼓的?這是做什麼?鄭福毓看了一眼鄭福柔,她正和幾個貴女聊的熱和,絲毫不將這事兒聽在耳里。


  莫非她還不知道那日的人是太子?


  「你想什麼呢?大哥和太子哥哥來了,咱們過去吧。」月和郡主拉了她一下,她才收了心神。


  心裡頭一下是顧懷慎,一下子是太子,只覺得腦仁疼,怎麼又要見到他?這真是想躲都躲不了。


  同行的一共是十五六位少女,走在最前頭的是靈芝郡主,她則是和月和郡主走在最後頭。鄭福柔同兩位少女齊肩而走,她生來便是身子不好,雖然調理了多年,但是那病是自娘胎了帶出來的,也不見是能好多少,但是拍賣會日里卻是養的十分的好,她穿著身鵝黃色的掐腰羅裙,外頭披了件兔毛的白色斗篷,但是也看得出她身子嬌小。


  太子先是給鄭老夫人賀了壽又送了禮了,從冬暖閣過來的以靈芝郡主為首的一行人才過來。


  照福毓所想,這個太子即便不如四皇子那般有心計,但是至少是不會行事這般,莽撞,莫非真是為了鄭福柔不成?

  一進屋子便見到了一身玄色蟒袍的太子,身邊是一身青色直綴的顧懷慎。


  十幾個少女中,身份最高的屬靈芝郡主和月和郡主,這月和郡主是皇家子孫,是太子的堂妹,自然是能免了禮的,但是這靈芝郡主就不一樣了,雖是皇上親封的郡主,但是怎麼說也不是這皇家人,只得跟著一道行禮。


  太子說了句「不必多禮」之後,少女們娉婷起身,皆是低著頭,這直接對男子看的事兒,她們這些人可是做不出來的,只得偷偷地用餘光打量。


  鄭福柔只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不過是微微一抬頭,便是驚住了,手中的錦帕險些就掉了下去,幸好站在邊上的鄭福毓虛扶了她一把,她才慢慢站定。


  她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心狂跳不止。那人是太子?她低著捏緊了手裡的帕子,再思及那日收到的書信,面上便染上了一朵紅暈。


  太子一眼便看到了一身白色斗篷的鄭福柔,她裡頭穿的鵝黃色衣裳露出了一角,他只覺得一陣口乾舌燥,這美人在眼前卻是不能抱在懷裡親熱的滋味兒最是難受了,他此次來國公府,就是為了見佳人,這日思夜想的,只覺得東宮裡那幾個女人怎麼都比不上眼前的這一位女子可人。


  「這是鄭家的兩位妹妹,你可要認得。」老王妃笑著拉了顧懷慎一把,又指著鄭福柔和鄭福毓那兒說。


  這老王妃話說的這麼明顯了,其中也無人不曉得的,有人羨慕有人嫉妒,嚴氏面上雖然是帶著笑,但是眼中的笑意卻慢慢沉了下去。


  顧懷慎看了一眼鄭福毓,她低著頭,小臉埋在一圈狐狸毛里,只隱約可見一雙垂著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就如一把小扇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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