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想知道啊?”那陰兵又問了一句。
眾位道友心想這不廢話嗎?他們剛才難不成是白點頭了?
陰兵嘿嘿一笑將手中的骨牌輕輕一推, 說道:“先打完這局,打完這局我們再說。”
眾位道友:“……”
嘿, 你這不浪費人感情嗎?
旁邊倒是來了一個小個子的陰兵跑了上來, 張開道:“我跟你們說,我跟你們唔唔唔——”他剩下一個說字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那張嘴便已經被人給捂住了, 什麽話都說不清了。
“見諒啊,見諒啊, 他腦子有點問題。”
眾位道友:“……”
我們覺得他腦子沒有問題,是你們腦子有問題!為什麽想要知道點八卦會這麽難!還要繼續陪你們打牌,直接說出來不行嗎!!
恍惚間所有道友都產生了一種你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這個的錯覺!
道友們抽了抽嘴角, 決定化悲憤為力量, 讓與自己打牌的陰兵們後悔他們自己做出來的決定, 定要讓他們在接下來的牌局中輸得連褲衩都不剩下。
然而最後褲衩都沒剩下的卻是這些道友們,陰兵們被困在結界中這一千多年來每天閑著沒事就開始打牌, 就算是一頭豬這麽打了一千年, 牌技也該熟練了,而道友們……有些道友們連一千年都沒活上, 更遑論這個了。
看著麵前滿滿的一堆的靈石, 這些陰兵們的臉上均是露出饜足的笑容出來, 他們作為陰兵其實並不需要這些靈石,隻是這麽多年了,他們看到修仙者也能在自己的手下吃癟還是很有成就感的,之前那位說要給他們講華卿長老小時候故事的老陰兵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對道友們說:“剛才我也不是不想說,我隻是在醞釀一下情緒。”
您連贏了三十多局,現在情緒醞釀好了嗎?
天黍門的掌門看著他的動作,也忍不住想要摸個胡子找找感覺,結果卻是一把摸了個空,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的胡子好像在剛剛進到這結界中的時候被一股颶風給刮沒了。
啊,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老陰兵長長地歎了一聲,說道:“我們公主小時候過得不容易啊!”
道友們在心中齊齊哦了一聲,您贏了三十多把就是為了醞釀這個情緒啊!您是否過於無恥了一點。
華卿長老現在這般美貌,想來小時候應該也是可可愛愛的,誰能忍下心對這樣一個小姑娘不好呢?
老陰兵感歎完這一句後就往華卿那邊看了一眼,華卿察覺到他的視線,回頭看了他一眼,笑著點點頭,她對這些過去的事倒是沒什麽想法,就算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醃臢事,也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老陰兵拿出煙袋,捏了一小撮的煙絲,放進煙杆前邊,又跟道友眨眨眼睛,示意對方給他點個火,上元派的掌門懷著萬分無語的心情,用靈力給這位老陰兵點了火,老陰兵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吐出,嫋嫋白煙乘風而上,老陰兵歎了一聲,眼中流露出少許懷念的神采來,他輕輕開口說道:“那都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了,當年陳國國力鼎盛,百姓安居樂業,陛下剛剛登基的時候,也算是英明神武,隻是後來忽然間脾氣大改,帶領著陳國的士兵們連年征戰,擴大疆土,建平十七年的時候,蕉城一戰,陳國慘敗,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無一歸來,自那以後陳國國力便江河日下,不複往昔了。”
“公主殿下便是在這一年出生的,隻是殿下出生沒多久,皇後娘娘就薨逝了,皇後娘娘是先皇賜的婚,生前並不得陛下的喜愛,連帶著小公主也備受冷落,與小公主同日出生的還有陳貴妃所生的大公主在百日還有生辰的時候,都會在宮中舉辦宴會,然而小公主這個嫡女,卻是連一件像樣的禮物都得不到。”
“後來邊疆的大軍連連失利,陛下妄圖煉化陰兵來稱霸天下,正好國師可以煉化陰兵大陣,隻是國師還說,需要一名皇族的血來喂養這處陣法,掐算了一番後發現小公主是最合適的人選,陛下便毫不猶豫將小公主交到了那國師的手上,當年公主還不到五歲,她在國師的手下被磋磨了三年多,這三年中我曾見過小公主一麵,那個時候大公主被養的白白胖胖,身上衣服首飾樣樣不缺,每次出來都是光彩照人,而小公主卻是瘦瘦小小的,像隻豆芽菜,身上幾乎沒有一點肉,風一吹就能倒下……”
眾位道友認真傾聽,心中默默歎著氣,這些若是真的話,那華卿長老幼年時候過得委實有些淒苦有些憋屈。
說到這裏,老陰兵也有些感傷的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後來,陳國來了一位年紀輕輕的新國師,不知做了什麽,很得陛下的信任,隻是這位新國師臉上長年戴著一張銀白的麵具,沒有人知道他麵具下的那張臉是什麽模樣。”
道友們大概知道,老陰兵口中的新國師應該就是那位帝君陛下了,他們並沒有插嘴詢問,隻是靜靜地聽著接下來的故事。
“趁著老國師專心對付新國師的間隙裏,小公主謀劃了幾天,終於在獄卒們來取血的時候,從他們的身上偷了地牢的鑰匙,跑了出去。”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已成定局的故事,現在華卿長老既然站在這裏,當年定然是從那老國師的手上逃脫了,但是聽到這裏,眾位道友還是忍不住為故事裏的小公主鬆了一口氣。
“公主殿下離開國師府不久,就被老國師給發現了,老國師立刻派人要將公主給抓回去,公主殿下一路被人追到杜江畔,向前一步便是萬丈懸崖,崖下是冰冷的滔滔江水,而向後一步便又要回到那地獄當中,生不如死。”
說到這裏,老陰兵又停了下來,他吸了一口煙,才又開了口,眾位道友們聚精會神地等著接下來的故事,然而隨即這位老陰兵摸摸自己的胡子,說道:“不行了,不行了,剛才醞釀好的情緒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來來來,陪我再來幾句。”
道友們一聽這話,差點沒從凳子上直接掉下去。
能不能做個人啊!故事就停在這裏,是個人麽?就問問你是個人嗎?
你這種行為跟那些寫話本的斷章狗們有什麽區別,啊?有什麽區別?好的不學學這個,忒狗!
眾位道友在心中將這位老陰兵給噴了個狗血淋頭,但是為了聽故事,表麵上仍是要和和氣氣地露出善意的微笑,他們靈物袋中的靈石也輸得差不多了,這要是再玩個三十局,褲衩估計就真的沒了。
有道友歉意地對老陰兵說了自己的為難之處,他道:“老人家,我已經沒有靈石了。”
老陰兵也不為難他,瞬間給他又指了一條明路,笑嗬嗬地說道:“沒事沒事,我看你那袍子不錯。”
道友的表情一僵,又聽老陰兵道:“你頭上的簪子也不錯,嘖嘖,褲子的料子看起來也挺好的,不過這局你要是輸了,就先把袍子給我吧。”
道友們極度無語,又想著剛才是他們手生,現在已經有了三十局的經驗,接下來的三十局不一定會輸不是嗎?
然而事實總是與他們希望的相差甚遠。
三十局之後,沒有了袍子的幾位道友披頭散發地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幸好跟著華卿長老來這裏的都是自己的同輩,且大家現在都是八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
這要是讓弟子們看到了,麵子裏子可就全丟光了。
可是在美人的麵前這般丟臉,也沒好到哪裏去啊!
想到這裏,道友們不禁抬頭往華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遠處華卿玩得有些累了,讓雲棲池替了自己,她倚在雲棲池的肩膀上,默默看著他出牌,很少說話。
有道友噫了一聲,他們師徒兩個的相處方式真的好奇怪啊。
燕音就跟那些個道友似的,不一會兒就把自己靈物袋裏的寶貝都給輸光了,他皺緊眉頭,將靈物袋使勁往下倒了倒,結果隻倒出兩顆福豆,隨後他將懷疑的目光投向華卿和雲棲池,眯著眼睛問道:“你們兩個沒作弊吧?”
華卿掃了一眼雲棲池,問了一句:“我們是這種人嗎?”
燕音動了動唇,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靈物袋,吸了吸鼻子,心想這可不好說。
這邊老陰兵的情緒總算醞釀好了,就是眾位道友的情緒需要一點安撫,然而在老陰兵這裏並沒有這個服務,他放下手中的煙杆,繼續說道:“杜江河畔,公主殿下狠了狠心,便從懸崖上一躍而下”,他說到這裏,又停了一下,眾位道友的心也跟著他這一停咯噔了一下,一是擔心這故事裏的公主會有什麽危險,二則是擔心他們自己等會兒又要陪著這老頭繼續打牌。
太不厚道了,他這才說了幾個字,斷章狗都沒有這麽幹的!
好在老陰兵大概自己也知道停在這裏委實是有些不太厚道的,便繼續說道:“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新國師一身白衣從天而降,救下了差點要掉入江中的公主殿下,並將殿下帶回了自己的國師府,收她作了小徒弟。”
這大概就是否極泰來吧。
眾位道友們聽到這裏均是齊齊一震,他們在來時的路上就聽說帝君收了個小徒弟,那小徒弟後來成為了帝君的道侶。
而華卿長老就是陰兵口中的公主,而公主又是帝君的道侶,也就是說,華卿即是那位被帝君扔在修仙界的道侶。
怪不得燕音公子總喜歡纏著華卿長老,怪不得他從天上一下來就開始尋找那九天下的第一美人。
原來是這樣,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令人震驚,道友們偷偷打量著華卿長老,雖然之前他們也曾猜測過華卿長老的身份,但是現在他們確認了這個猜測,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位被人間界當成反派寫了那麽多年的華卿長老竟然會是帝君的前道侶!
不得不說,華卿長老的心性實在是忒好了。
他們雖然也知道人間界的那些話本子對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麽影響,但是讓他們完全無視,還是有點做不到的。
他們竟然與帝君的前道侶認識了這麽長的時間,何德何能啊他們!
就是上元派的幾位道友抓牌的手稍有些哆嗦,他們老祖不會是想與帝君搶人吧?
老陰兵繼續將這故事說了下去,新國師收下這個小徒弟不久後便被陛下給找上門來,讓他將公主殿下交出來,然不曾想到新國師直接破了那陰兵大陣,將陛下給氣得半死,老國師前來阻攔,又被他一劍刺了個透心涼。
後邊的故事大概就是帝君帶著帶著小公主建設此處的結界,後來又離開了陳國,再後來兩個人從師徒成了道侶,老陰兵一直講到這二人大婚,期間停了兩次,道友們沒得辦法,又陪著他打了兩局,輸得是傾家蕩產,褲衩都要保不住了。
不遠處的華卿總算是注意到這邊道友們的慘狀,輕輕咳嗽了一聲,老陰兵才收斂了一點,給道友們留了兩件衣物。
道友們其實還想問一問帝君與華卿當年到底是為了什麽事分開的,但是看這些陰兵的樣子,好像並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國師已經成為這天地的共主,並且與華卿長老分開了多年。
他們回頭看了一眼,華卿找了張椅子已經坐在那裏,微微偏著頭靠在她那個小徒弟的肩膀上。
他們師徒兩個的相處模式真的好奇怪啊!
“我給你們說啊……”等著老陰兵說完了,小個子陰兵總算有機會開口了,他頓了一頓,眾人的心都提起來了,非常害怕他話說到一半就又停下了,還好這個小個子陰兵有點良心,沒有跟那個老陰兵一樣,他笑得十分猥瑣,嘿嘿說道,“當年國師與殿下大婚的時候,國師晚上喝得稍微有點多,晚上的時候沒找到洞房在哪兒,要不是被我和公主發現了,差點要在外麵吹一夜的北風。”
不遠處正要把手中的北風打出去的雲棲池:“……”
他默默收回北風,換了一張牌打了出去,華卿在旁邊將他這一係列動作看得清清楚楚,最後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燕音在那兒呦了一聲,拉長了尾音,聽起來十分的意味深長,然後華卿便抬手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一下,燕音委委屈屈看著她,覺得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道友們也覺得帝君在他們心中的形象稍微崩了一點。
這個小個子陰兵對這幫道友說完還不夠,又跑到另一張桌前說了一遍:“我給你們說啊,當年國師與殿下大婚巴拉巴拉……”
問題是大家的五感都很好,所以現在被迫又聽了一遍,然而這還不是結束,而僅僅是個開始。
其他的陰兵們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無奈表情,捂著耳朵紛紛起身離開。
“我給——”最後這個小個子陰兵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完,道友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也感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待著去。
“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
雖然說他們確實對華卿與帝君大婚的故事很感興趣,但是也架不住他們到現在都聽了十多遍了,再聽下去耳朵可都要起繭子了。
道友們在沙地上紛紛盤膝坐下,月光如紗鋪在沙丘上麵,像是積了一灣灣空明的泉水。
華卿閉上眼睛,正打算小寐一會兒,身後忽然傳來陰兵將領的聲音,他叫了一聲:“殿下……”
華卿轉過頭去,問道:“怎麽了?還有什麽事?”
陰兵將領動了動唇,華卿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等著他開口,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有些為難地對華卿說::“還有一件事,我們要告訴您。”
華卿點頭,繼續看著他,將領低著頭小聲道:“當年陛下駕崩以後,他的魂魄也被人給送進了這裏。”
華卿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了一點,問道:“誰送他進來的?”
將領搖了搖頭,“不知道。”
華卿抿著唇,她對自己的這位父皇委實沒有多少感情,在她眼中,一個陌生人都比他要好上許多,她猶豫了下,依舊是問了一聲:“他現在在哪裏?”
將領道:“陛下自從來了這裏後,便將自己關在琅嬛閣中,從來沒有出來過。”
琅嬛閣是當年華卿與雲棲池在結界中長住的地方,這皇帝未免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嚴肅提出批評。
“去看看?”她轉頭問雲棲池。
雲棲池點了點頭,起身與她一起向著琅嬛閣走去,燕音也毫不猶豫地跟在了他們後麵。
琅嬛閣中,一切的擺設還都是從前的模樣,好像時間在這裏靜止,從來不曾流走。
陰兵口中的皇帝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一片淩亂,頭發披散著,手背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疤,他死前就是這樣一副模樣。
記憶裏,華卿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狼狽的時候,她心中毫無波動,甚至還有些後悔過來看他了。
皇帝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看向華卿,眼睛微微眯起,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後他用沙啞而幹澀的聲音向華卿問道:“你是誰?”
華卿道:“蕭嫦嫿。”
皇帝偏了偏頭,似乎在回憶這個名字。
華卿問身邊的陰兵:“他是怎麽死的?”
“陳貴妃聽說陛下查出她生下的二皇子並非是皇室血脈,便給陛下的日常飲食中下了毒。”
華卿聽後哦了一聲,搖了搖頭,竟是覺得有些好笑。
而皇帝竟然也笑了起來,他抬起頭,看著華卿,道:“我想起你是誰了,你以為朕會因為她給朕戴了綠帽生氣嗎?”
不會嗎?或許這位陛下胸懷寬廣,能夠海納百川,或許是對陳貴妃愛得深沉,又或許是有些特別的愛好,但總歸與自己也沒什麽關係,華卿覺得自己是白跑了一趟,他既然在這兒住了這麽多年,她與雲棲池是絕對不會再住在這裏了,她轉身便要離開。
“反正,朕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當成王八了。”
正要離開的華卿頓時停在了原地,還有八卦可以聽?
“你母後當年不也是一樣嗎?”他冷笑了一聲,“這世上還有誰能比你母後傷朕更深嗎?”
華卿轉過頭去,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憤怒的模樣,不過這一樁事她倒是從來不曾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