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弗安方丈【二更!】
文沐宸冷笑著看了一眼嫡夫人:「先不說綉兒是否真的是這個命格,就是真的,空明法師都解不了的劫數,想來普安寺也無計可施,母親這個法子未必可行。」
文凜只覺得自己的眉心突突跳的厲害,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沉聲問道:「敢問法師,天煞孤星的命格怎樣才能解呢?」
空明法師為難地看了他一眼,猶豫道:「這……」
文凜朝他走近幾步,空明法師這才附耳說了幾句話,文凜臉色一下子變了,文錦繡眼中劃過冷意,若要解了天煞孤星的劫難,那就只有殺了她這一個法子。
老夫人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但她不是文凜那樣狠戾暴怒的性子,而且深宅大院生活多年,不比文凜常年在戰場上,想的自然就多了些,今天空明法師的話不得不讓人起疑心,明顯是捧文錦織踩文錦繡,如今江家的情況,嫡夫人和文錦織在府里的地位不如之前穩固,這個時候想出什麼辦法陷害文錦繡也不是不可能啊!
這樣想著,老夫人抬頭看向文錦繡坦然的神情,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秦媽媽扶著她走近幾步,她一把拉過文錦繡的手,聲音微微顫抖:「孩子,不怕,祖母護著你。」
文錦繡一怔,隨即鼻子就有點發酸,此時老夫人的心中對她是真真切切的擔憂,不僅僅是因為她能給文家帶來的利益,更多了幾分真心,想起曾經在宮中救治九皇子時老夫人的想法,文錦繡眼眶竟有些濕潤起來,她原本只想著將自己的價值證明給老夫人看,不想真的收穫了老夫人的真心。
想到這裡,她便任由情感發泄,眼眶迅速紅了起來,雙眸含著水光,委屈地喊了一聲:「祖母……」
這一聲,直把老夫人的心都給喊化了,這些日子文錦繡做出的努力她看在眼裡,不說別的,就單單每日趕早伺候她用飯就足以看清這個孩子的真心,她將文錦繡的手緊緊握在手裡:「沒事的,我活了大半輩子什麼沒見過,什麼天煞孤星,咱們錦繡好的很!」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是一怔,文凜心中巨震,以往涉及到危害將軍府安危的事,老夫人都是跟他一樣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怎麼這一回竟然不管不顧要護著文錦繡?
嫡夫人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些扭曲,她憤恨地咬了咬牙,彎了彎唇:「老夫人,話是這麼說,可空明法師的話,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就在這時,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跑了過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老夫人,老爺,不好了,四小姐院子里的霜兒不小心掉到湖裡死了!」
文凜雙拳猛地攥了起來,面上露出陰沉:「你說什麼!」
老夫人也嚇了一跳,抓著文錦繡的手更緊了幾分,嫡夫人微微勾了勾唇角,裝作一副震驚的樣子:「到底怎麼回事!」
文錦織雙眉擰緊,眼中露出害怕退後了幾步:「是,是你,你剋死了她……是你!」
見文錦織一而再再而三往文錦繡身上潑髒水,碧雨早已氣的面色通紅,怒聲道:「霜兒不過是院子里的粗使丫頭,前幾日才升上來做二等丫頭,若是小姐剋死的,怎麼我們這些近身丫頭都沒事,難道她服侍小姐的時間比我們還長嗎!」
文錦繡看了她一眼,剛想說話,卻劇烈咳嗽起來,隨即肩上一暖,只見文沐宸已經將一件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她微微笑了笑,淡淡道:「興許我這命數清奇,克人也知道分個親疏遠近。」
文錦織眸中閃過怨毒,貝齒死死咬住紅唇,還想說什麼,嫡夫人卻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多言,六姨娘看在眼裡,不由冷笑一聲,開口道:「既然空明法師有這樣神通,不如算算下一個克到誰,若是應驗了才好讓人相信啊。」
趙敏蘭微微勾唇:「六姨娘可別這麼說,萬一法師隨意指個人出來,那不是平白害了一條人命么?」
聽出她們二人話里的諷刺,空明法師面上閃過幾分不自然,嫡夫人嘴邊的肌肉微微顫抖幾下,隨即恢復了平靜:「空明法師會的是開壇祈福,又不能知生死。」
「姐姐這話說的可不對,依我看,法師這可不像是福壇啊!」
趙敏蘭眼眸微冷瞥向那法壇,八個香爐被文沐宸踢倒一個灑出些許香灰,那香灰中帶著隱隱的綠光,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嫡夫人心頭一跳,面上鎮定道:「側夫人真會說笑,不是福壇是什麼呢?再說了,空明法師相面是最准不過的,如今他這樣斷定,不知老爺要如何處置?」
卻是將話題轉了開來。
文凜眼眸中露出森森寒意,盯著文錦繡的表情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兒,倒像是在看什麼惡靈一般,帶著濃濃的憎惡:「天煞孤星乃是大凶的命格,錦繡,若你還認自己是將軍府的女兒,你就知道該怎麼做,父女一場,父親也不願親自動手。」
文沐宸面上驟然變冷,二話不說擋在文錦繡身前,一字一字道:「父親要綉兒自盡?!」
觸到他冰冷的目光,文凜后槽牙死死咬緊,雙目充血,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君竹,你要為整個文家著想!天煞孤星絕不能留!」
他剛說完這句話,只聽一陣動亂傳來,隨即一個侍衛快步跑了過來:「將軍,雲華郡主到了!」
文凜面上一黑,但也知道雲華郡主不是好惹的,便朝那侍衛擺了擺手,侍衛忙快步走了出去,嫡夫人面上露出幾分氣急敗壞的神色,隨即陰狠地看著文錦繡,雲華郡主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果然她小看了這個丫頭。
蘇青箏很快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蘇家的婢女侍衛,看起來頗有氣勢:「將軍說誰是天煞孤星?本郡主也來開開眼!」
眾人忙朝著蘇青箏行禮,哪怕心思各異,但她身為皇家人,眾人面上都極盡恭敬,畢竟這是未來最有可能成為皇后的人。
「不知郡主突然前來所為何事?這裡有些不幹凈,郡主若是有事,不如去會客廳說?」文凜深沉的眸子落在蘇青箏臉上,僵硬地扯出幾分笑意。
「不必,上次嘉寧縣君深夜為母親醫治,母親見到縣君很喜歡,一直想再次見一面,正好皇帝舅舅知道我們回府,特地給了恩典辦個宴會,所以我是奉母親之命,特來邀錦繡前去公主府參加母親辦的雲春宴。」
蘇青箏緩緩說著,語氣帶著淡淡的笑意,朝身後的婢女看了一眼,那婢女恭敬地走上前,躬身將手裡的托盤舉過頭頂,那托盤裡赫然是一張紅底燙金的請柬,上面綴著珠玉寶石,卻不顯得俗氣,反而有一種大氣磅礴的感覺。
碧晴走上前接過托盤,文錦繡微微彎了彎膝蓋,即使這樣大的榮寵降臨到自己的身上,她面上也是一派淡然:「多謝郡主盛情。」
嫡夫人眼角狠狠抽動起來,攥著帕子的手不住顫抖,大長公主脾氣古怪,素來不喜歡與官家小姐們來往,唯獨疼惜獨女,文錦繡這丫頭搭上了蘇青箏,可想而知大長公主會對她高看一眼了,平白添了她的氣焰,這樣下去,自己母女以後還有什麼地位?
蘇青箏看了文錦繡一眼,驚呼一聲:「你臉色怎麼這樣蒼白!」
碧雨氣沖沖道:「這個法師平白無故說小姐是天煞孤星,開了福壇要替小姐解除煞氣,可是那福壇不知有什麼古怪,虧得大少爺踢到了香爐毀了陣法,不然還不知道小姐會怎樣呢!我看哪裡是什麼福壇,根本就是害人的妖陣!」
空明法師聽到這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姑娘慎言!老衲出於好心替你們解除天煞孤星的煞氣,若不是這煞星煞氣太重壓不住,何至於死人?老衲的確本事不足,可普安寺的名聲容不得姑娘這樣玷污。」
文錦繡眉心動了動,看向空明法師,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慈和,跟那些裝神弄鬼的道士沒什麼兩樣,她心中不由冷笑,人一旦動了凡心,就很容易失去原本的心性,方才她見到空明法師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眼底的渾濁,便知他早已不像外界傳的那樣純正,何況現在動了殺意,要知道,佛心一旦動搖,起了殺心,那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最本心了。
蘇青箏聽他提起普安寺,面上帶出幾分笑:「原來是普安寺的法師,聽聞空明法師會相面,不如你來替本郡主看看,本郡主日後命數如何啊?」
空明法師心中一頓,神色微微變了變:「這個,郡主自然是大富大貴之人……」
「承法師吉言,只是不知如何富?有多貴?」蘇青箏面上微冷,笑意卻更甚,將軍府的下人早已給她搬來了座椅,她閑適地坐在椅子上,那神情帶著與生俱來的清傲。
「這……公主天定鳳格,自然貴重萬分。」空明法師眼中有些不安,想起京中關於雲華郡主和太子的傳言,以及大長公主的心思,聽說雲華郡主亦是心繫太子,想來這麼說應該不會錯。
趙敏蘭聽了這話,卻是不由笑了出來:「嗤……法師剛剛可是說過我們家五小姐天定鳳格的,怎麼,這鳳格之命也可以同時出現兩個嗎?」
眾人都是一怔,文凜眼中倏地劃過暗光,歷朝歷代,鳳格之命只會出現一個,空明法師嘴裡竟然說出兩個來,他定然有一次是在說謊,相比於文錦織,他更相信是蘇青箏有這鳳格之命,那麼空明法師為什麼要捧高文錦織呢?
文凜想到的,在場的眾人都先後明白過來,尤其老夫人,早已將文錦繡拉到身邊,面色陰沉了下來,卻是一言不發。
文錦繡明白她的心思,普安寺既然有皇家撐腰,那麼皇家人來處理這件事再合適不過,蘇青箏是皇家人,縱然做出了什麼,皇上看在大長公主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她,既然她要摻和這件事,那就讓她處理好了。
蘇青箏輕輕用杯蓋撥了撥手裡的茶,似笑非笑道:「普安寺的確是很有名望,本郡主也一直久仰空明法師大名,可惜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空明法師面上露出尷尬之色,那一身看起來神秘的直裰此時看起來竟多了幾分滑稽,蘇青箏繼續道:「嘉寧縣君是皇上親封的縣君,你說她是天煞孤星,莫非是說皇上龍眼無珠,選了個天煞孤星做縣君?」
「這……老衲不敢!」空明法師忙低頭合禮,連聲道不敢,蘇青箏瞥了他一眼:「不敢你還敢說嘉寧縣君是天煞孤星?你現在說說,這個命數可是真的?」
空明法師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蘇青箏繞了進去,眼中閃過幾分懊惱,嫡夫人見狀,忙上前道:「郡主有所不知,錦繡的命格有些奇怪,空明法師鐵口金斷,想來不會有錯。」
「鐵口金斷?空明法師這樣真是丟了普安寺的顏面,怪不得今年元宵皇帝舅舅都沒有請普安寺進宮祈福,想來是早已知道法師功力不夠,連祥瑞和煞星都分不清楚,還說什麼鐵口金斷。」
蘇青箏絲毫沒有給嫡夫人和空明法師面子,那神情要多倨傲就有多倨傲,看的嫡夫人心頭猛然一滯,眼前不由黑了黑,宋媽媽忙將她扶住,她這才沒有當眾失態。
文凜敏銳抓住了蘇青箏話里的意思,不由上前一步:「郡主此言何意?」
祥瑞?!
蘇青箏朝他看了一眼,聲音中帶了幾分驕傲:「弗安方丈親口說的,將軍還不信?」
文凜頓時愣在了原地,弗安方丈,那是個……無法言喻的存在,傳聞他是當今皇上兄長的兒子,降生時足足有七十二隻仙鶴飛來,在他身邊繞了三天三夜才散去,先帝曾經斷言這個孩子必有大造化,不想他四歲時父母雙亡,皇上有心撫養他,他卻半夜獨自離宮去了隱雲寺出家,弗安方丈對佛法命理研究極有天賦,但卻幾乎不與人來往,以至於京城甚少流傳他的事迹。
眾人不知道的是,弗安方丈雖然年輕,但卻是整個大月佛家道家都尊敬的人物,普安寺方丈都曾聽過他講經,一些研究命理之學的書卷更是出自他的手筆,在他面前講命數,別說空明法師,就是整個普安寺在這裡都得向他低頭。
空明法師聽到弗安方丈的名字時,眼中閃過惡毒,沉聲道:「郡主,不怪老衲說句不尊敬的話,弗安方丈素來不與人來往,怎麼會好端端的替一個女子批命?況且京中少有他的名聲,是不是有真才實學還不一定,莫不是郡主說這話來誆將軍,來替這天煞孤星開脫的吧?」
他已經很快想明白了,既然已經斷定了文錦繡天煞孤星的名聲,又無形之中得罪了雲華郡主,索性站穩自己的立場,幫著嫡夫人除去文錦繡,有永明侯府在,他不信雲華郡主敢對他做什麼。
蘇青箏面色一沉:「空明法師有什麼證據,口口聲聲天煞孤星,也不怕污了出家人的名聲,連鳳格之命都能錯算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自己相面精準,又有什麼底氣指責別人,空明法師六根不凈,俗事纏身,也不怕擾了佛祖清靜!」
她可不是文家人,一點都不賣空明法師的面子,眾人都知道她是長公主愛女,皇上對她也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寵愛,素來是任性慣了的,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倒一點不奇怪,文沐宸聽著,不由失笑,緊繃的面色微微緩和幾分:「郡主給空明法師留點面子吧,畢竟法師聲名在外,想必是有真本事的。」
蘇青箏橫了他一眼,冷哼道:「聲名在外?哼,弗安方丈那樣高的地位,怎麼不見有人這樣捧他?可見是越捧得高的人,內里越是空虛,真正有真才實學的人,何需沽名釣譽。」
空明法師被她氣的面色黑了個徹底,手裡的錫杖重重敲在地上:「郡主慎言!老衲修行多年,郡主這話老衲實實當不得,先帝曾經親口說過普安寺佛法普渡,又親賜了許多書卷供我等修習,老衲所學皆是先帝所賜,郡主說老衲沽名釣譽,莫非是說先帝所賜皆是無用書籍?」
蘇青箏聽他提起先帝,心中微頓,面上冷笑更深:「先帝在時,閔親王喜好修習命理之說,曾寫過許多自己的心得,想必先帝所賜就是這些了,弗安方丈盡得閔親王所傳,更是博聞強識,想必他五歲時隨手寫的《命數錄》現在還在普安寺香案前供奉吧。」
閔親王就是弗安方丈的生父,生性寬厚仁和,蘇青箏這話將弗安方丈捧得極高,又順勢踩了空明法師一腳,人家五歲寫的東西你如今還在修習,還有什麼資格說人家沒有真才實學?
空明法師聽到這話,雙目陡然睜大,左手下意識緊緊握緊了手裡的九星繞月十二銅環錫杖,眼中閃過怨憤之色,他修習命理學說多年都沒有《命數錄》的真諦,原以為是哪個大師的畢生之作,誰知竟是一個孩子五歲的隨手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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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更的晚,但好在二更還是出來了,今天萬更好有成就感嘿嘿……話說,好喜歡弗安這個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