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力證清白
永明侯府大廳,永明侯夫人的屍體被人放在正中,吳氏失血過多,太醫及時替她止了血,好在沒有生命危險,京兆尹因為於奉的緣故,跟江家的關係向來不親近,但這場宴會是皇帝下令辦的,他當然也在場,乍然聽到永明侯夫人逝世的消息時,他不由吃了一驚,隨即頭痛不已,這些日子不知是怎麼回事,一有宴會總要鬧出些事情,真是讓人費解,饒是如此,他還是很快命人將整個侯府包圍起來,隨即將所有人都帶到了大廳。
江雲驍氣恨地盯著文錦繡,一雙眸子要迸射出火光來:「文錦繡,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我本以為你是個懂規矩的,可是你竟然殺害外祖母和你舅母,我殺了你!」
他說著抽出長劍就要向文錦繡刺去,段祈煜眉頭微微一動,伸手將手中的茶杯蓋扔了出去,江雲驍的劍與茶杯蓋相擊,杯蓋完好無損,他的劍卻發出嗡鳴聲,強大的力道使得他連連後退幾步,他伸手扶住了桌子才沒有失態摔倒,大皇子看到這一幕,眉心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他往日只知道段祈煜武功高強,卻不知高到了什麼地步,因為他很少在人前展示他的實力,而剛剛那一下,足以證明他的內力已經深不可測,恐怕整個大月都難找出敵手。
江雲驍眼中也帶出震驚,但很快被怒意取代:「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包庇這個賤人嗎!」
段祈煜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事情還沒查清楚,代世子就口口聲聲賤人,別忘了嘉寧郡主的身份,她可是一品頭銜,你也配賤人賤人的叫么?」
江雲驍聽到「代世子」的時候,臉色猛然黑了下來,繼而聽到段祈煜的話,心中怒火更是恣意升起:「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殺了我母親,我難道還要好臉相迎嗎!」
江雲澈一向扮演著賢德的角色,此刻見江雲驍發了怒,不由上前一步,面上帶出歉意:「殿下莫怪,五弟與母親感情最好,今日還是母親大壽,他心中難免想不開,再說此事嘉寧郡主確實有嫌疑,請殿下體恤為人子的心思,不要怪罪五弟失態之罪。」
文錦繡淡淡看了他一眼,江雲澈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在座的賓客們都不由露出了理解的神情,而且這幾句話將她的嫌疑明確指了出來,不得不誇讚他一聲縝密,但她卻記得,之前江慧的事引得謠言四起,江雲澈可是狠狠坑了江雲驍一把,他這次會幫著江雲驍,恐怕是達成了某些協議吧。
段祈煜嗤笑一聲:「代世子好歹也是行過兵打過仗的人,遇事這麼容易急躁,殊不知戰場上最忌諱心浮氣躁,這一點比之令兄真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江雲驍后槽牙緊咬,雙手緊緊攥了起來,他憤憤看了段祈煜一眼:「太子殿下教訓的是,只是今日的事情跟嘉寧郡主脫不了干係,還請殿下為江家做主,公平處置!」
段祈煜看了文錦繡一眼,見她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便知道她有把握脫罪,他微微笑了笑,看向京兆尹:「代世子既然要秉公處置,此事便交給馮大人來辦,眾所周知,他是再公正不過的,孤便在一旁看著如何?」
江雲驍沒想到他會把這件事交給馮嵐英,但他知道馮嵐英的性格,雖然與江家不和,但並不代表他不會秉公辦案,當下也不拒絕,點點頭:「再好不過。」
馮嵐英額角狠狠抽了一下,其實他根本不想管這件事,可誰讓太子發話了呢?太子素來當慣了甩手掌柜,他早已習慣了……
「大人,侯爺夫人是被人掐住喉嚨窒息而死的,屬下在她頸間發現了指甲的痕迹,代世子妃胸口插著的髮釵,正是今日侯爺夫人送給嘉寧郡主的那支。」仵作走過來稟報道,馮嵐英看了段祈煜一眼,段祈煜卻是眼觀鼻鼻關心,顯然不打算管這件事,他便不再看他,而是走向主位,命人將吳氏帶上來。
吳氏經過止血之後已經醒了過來,只是面色十分的蒼白,看起來我見猶憐,她被婢女小心地扶著,馮嵐英見她走進大廳,抬了抬手:「坐。」
江雲驍早已上前,將一件披風披在吳氏身上,吳氏柔柔弱弱道了謝,馮嵐英看了她一眼:「吳氏,你將事情的經過仔仔細細說一遍。」
吳氏應了一聲,隨即道:「如大人所見,今日母親大壽,嘉寧郡主前來祝壽,還帶了禮物,母親原本是很開心的,想著總算能跟郡主解開之前的心結,郡主也答應的好好的,母親一時開心,正巧聽聞太子殿下與大皇子殿下前來賀壽,便想要郡主陪同她一起去換衣裳,原本是有些體己話要說,才讓我在外等候,可誰知不過片刻我卻聽到了母親的呼救聲,等我衝進去,就見郡主掐著母親的脖子,一會兒便沒了生息,我當時被嚇傻了,反應過來忙想要喊人過來,哪知郡主卻猛然拔下頭上的髮釵刺進了我的胸口,若不是我命大,現在早已命喪黃泉了……」
她說著哀哀哭了起來,彷彿劫後餘生一般,江雲澈的妻子孟氏忙在一旁安慰著,江雲驍怒氣沖沖看著文錦繡:「文錦繡,你個蛇蠍女人,殺我母親,又意圖害我愛妻,我定然不會放過你!」
馮嵐英微微蹙眉:「代世子,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這樣急著發怒實在不妥。」不是他偏幫文錦繡,而是這幾次的事情次次都跟她有關,每一件都是針對她的,讓他不得不多想,而且她只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又怎麼會有那麼惡毒的心思呢?
江雲驍一雙眸子迸射出陰毒的光芒,吳氏則哭的更加凄婉,孟氏不斷安撫著她,目光落到文錦繡身上,不由道:「想不到嘉寧郡主小小年紀,心思竟然這樣歹毒,真是人不可貌相。」
孟氏皮膚很白,一雙眉毛細長,眼角微微上挑,帶著些刻薄的味道,文錦繡看了她一眼,江家的兒子一個比一個出色,可兒媳婦卻一個不如一個,眼前的孟氏就完全與江雲澈的性子相反,江雲澈習慣了偽裝,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賢名在外的富家老爺形象,而孟氏卻是刻薄的很,向來藏不住話,她心中微微笑了笑,永明侯夫人對江雲峰幾人防範至深,選妻室的時候都挑沒有心機易控制的,她對這幾人這般在意,這背後必有文章。
馮嵐英蹙眉,看向文錦繡:「郡主,你可有要說的?」
文錦繡目光坦然地站在大廳之中,纖弱的身影直直地挺立著:「馮大人,侯爺夫人不是我殺的,而是代世子妃吳氏,她胸口的髮釵也是自己刺進去的,跟我並沒有關係。」
她的話言簡意賅,一字一字擲地有聲,紛亂的眾人都安靜下來,孟氏率先皺起眉頭:「郡主是拿我們當傻子嗎?五弟妹跟母親的關係這府里誰不知道,她怎麼可能會害母親呢?而且你說她自己將自己刺成那個樣子,難道她不想活了嗎?那一下刺的那麼深,她何必呢!」
吳氏只低著頭哀哀哭泣,一副不勝嬌弱的樣子,眾人看到這樣的場景,也實在想不到她一個弱女子會做出殺人的事情,當即不滿地看著文錦繡,有幾個人甚至已經開始議論起來,話里話外無外乎是說文錦繡多麼多麼惡毒,又多麼多麼心機深沉。
文錦繡冷冷看了孟氏一眼,眼中帶出嘲諷,她看向仵作,一雙明眸眨了眨:「敢問仵作,侯爺夫人可是被人掐死的?」
仵作不明白她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便點了點頭:「回郡主,是的。」
文錦繡微微笑了起來,聲音如泉水一般清亮:「兇手可是一隻手掐死的?」
她這話一問出來,吳氏嘴邊頓時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仵作蹙眉看向文錦繡:「郡主這麼一說,屬下確實發現,兇手是一隻手掐死的侯爺夫人,而且那人手勁極大,喉骨都掐斷了。」
他說完,賓客中便有人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到那個場景頓時後背都發冷起來,同時看文錦繡的目光便帶了些嫌惡,文錦繡目不斜視地看著馮嵐英:「房中當時只有侯爺夫人,代世子妃和我,殺人兇手定然在我們之間了,那麼只需要比對一下侯爺夫人脖子上的淤痕與誰的手型相匹配不就可以知道真兇了嗎?」
她的提議一說出來,馮嵐英眉頭慢慢蹙了起來,還沒等他說話,江雲驍卻是厲聲道:「不行!我母親已經死了,難道你們還要褻瀆她嗎?文錦繡,你這分明是讓她死也不得安寧,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在大月,死者為大,尤其像是永明侯夫人這樣的身份,可是話說回來,文錦繡只是想要比對一下手型,又沒說做什麼惡毒的事情,江雲驍這般反應倒有些過了。
江雲澈微微蹙眉:「郡主,我五弟對母親的感情很深,他不想她受到一點的不尊重,而且恕我直言,你之前跟母親有些誤會,他這般態度……倒也在情理之中,請你不要在意。」
文錦繡淡淡笑了笑,江雲澈永遠都是在最合適的時機說最合適的話,原本眾人還會懷疑江雲驍的態度,他這麼一說倒成了她的不對,她眨了眨眼睛:「三舅舅,舅舅關心外祖母,錦繡也理解,可是現在明明有辦法證明誰是真兇,舅舅卻不願意,唉,難道在幾位舅舅看來,比對手型比讓真兇逍遙法外更嚴重嗎?」
江雲峰和江雲海互看一眼,江雲海難得沒有說話,他雖然脾氣暴躁,可也不是沒有腦子,死的是永明侯夫人,他們兄弟幾人的日子只會好過,管他真兇是誰呢,江雲峰微微蹙眉:「郡主說的有些道理,不如——」
他看向江雲驍:「五弟,你也不想母親含恨九泉吧,不如就讓郡主和弟妹試一試,也好服眾。」
江雲驍眉頭緊緊皺起,今日的事情他雖然一開始不知道,可他怎麼會不了解吳氏,她說了要除掉文錦繡,定然是要做到的,侯爺夫人的死跟她脫不了關係,可那又怎樣,侯爺夫人已經死了,哪怕證明了吳氏是兇手也只能幫文錦繡除去兩個眼中釘而已,不如就咬死了文錦繡,反正江家的婢女可以作證,那支髮釵也是鐵證,她跑不掉,只是這樣一來,就必須要保住吳氏了。
他剛想反對,吳氏卻慢慢站了起來,她擦了擦面上的淚珠:「既然郡主這麼說了,我便一試以證清白,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我害了母親,我就永生永世不得好死,可若不是我,我定要兇手血債血償!」
她眸子里閃爍著恨意,看起來真的像是十分氣憤一般,文錦繡淡淡勾唇,看著吳氏走到永明侯夫人的屍體前,手掌慢慢覆上永明侯夫人的脖子,只見她的手足足超出那指印一寸,很明顯的手型對不上,吳氏眼眸中頓時落下淚來:「現在看到了吧,我的清白也可以證明了。」
江雲驍頓時站了起來,指著文錦繡:「來人,將這個謀害我母親的賤人拖下去,亂棍打死!」
段祈煜輕輕咳嗽一聲:「代世子何必這般急躁,馮大人還能冤枉了誰么?既然代世子妃試過了,嘉寧郡主也該試試才對啊。」
江雲驍冷笑一聲:「還有什麼可試的,不是我夫人定然就是她了,這樣的人怎麼配近我母親的身!」
段祈煜微微扯了扯唇角:「請嘉寧郡主上前試試。」
江雲驍猛然盯著他,他卻置若罔聞,根本沒有跟他廢話便下了命令,文錦繡淡淡看了他一眼,隨即走上前去,伸手覆在了永明侯夫人頸間,讓眾人意外的是,她的手竟然比那頸間的手型小,指甲所到之處也堪堪碰住淤痕的邊緣而已,所有人都愣住了,這算怎麼回事?難道真兇另有其人?
文錦繡看著吳氏,果然在她眼底捕捉到一絲疑惑,她輕輕笑了起來,隨即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前幾日我曾跟馮大人打過一個賭,大人可還記得?」
馮嵐英蹙眉想了想,隨即點點頭:「記得。」
文錦繡微微一笑:「大人沒忘就好。」
馮嵐英不明白她怎麼會提起這件事,蹙眉道:「臣自然不會忘記,不過郡主若是無法脫罪,這賭約又算什麼呢?」他實在想不通這個時候文錦繡還有心思管什麼賭約,她如果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按照弒親的罪名,她是要被千刀萬剮的,難道她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文錦繡輕輕搖頭,聲音清脆:「三日前,我與馮大人打賭,我命人在京兆尹衙門的匾額之後藏了一枚紫紅色的珠子,若是三日之內京兆尹能夠找得到,那麼這枚珠子便贈予馮大人,若是找不到,那麼我便取回珠子,不想賭約還未完成,今日卻惹上這不白之冤,既然真兇另有其人,我便留在侯府直到查出真兇,那枚珠子還請太子殿下代為取回。」
吳氏在聽到珠子的瞬間,眼眸猛然亮了幾分,但她隨即沉下目光,文錦繡無緣無故提起那珠子,此事定然有詐,可……萬一真的是她要的東西呢?
文錦繡注意到她內心所想,眼眸慢慢深邃起來,眾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明明是在說案子的事,她卻偏偏車出個賭約來,有人開始猜測她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而段祈煜卻點了點頭:「好,今晚子時,我幫你取回珠子,此案明日再審。」
文錦繡微微笑了起來,眾人雖然疑惑,然而太子都發話了,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這件事橫豎跟他們關係不大,為防萬一還是進行了一番檢查,之後沒有嫌疑的人便可以離開侯府,到了傍晚,留下的只有文錦繡和文老夫人,京兆尹,以及兩位皇子,老夫人不放心文錦繡,說什麼也要陪她一起,段祈煜自然是要陪著文錦繡的,而大皇子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也留了下來。
侯府早已將布置的賀壽禮堂換成了靈堂,文錦繡作為永明侯夫人的外孫女,也是要在靈前守孝的,她靜靜跪在靈前,面上無喜無悲,彷彿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江家的兒子媳婦跪在前排,除了吳氏養傷不需守靈,何氏以及江雲海的妻子劉氏都跪在那裡哭。
「裝模作樣!」
孟氏進來看到文錦繡,氣哼哼說了一句,隨後粗暴地丟給她一碗稀飯,陰陽怪氣道:「喪禮期間不許見葷腥,一碗白粥,還請嘉寧郡主不嫌棄!」
文錦繡淡淡看了她一眼,唇邊慢慢勾起笑意,孟氏被她看的心發慌:「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沒什麼」
孟氏暗道一聲神經病,隨即走到靈前跪下,剛準備放開嗓子哭,卻在這時聽到外面一陣喧嘩之聲,靈堂中的人都吃了一驚,紛紛止住哭聲朝外看去,只見京兆尹捆著一人走了進來,段祈煜跟在後面,面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