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僕反目
主帳中,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人,面色陰晴不定。
韓崎一動不動地跪著,帳中沒有其他人,連韓忠都被皇帝派到了門口守著,皇帝手邊的桌案上放著一張薄薄的紙條,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捻起紙條,眸子眯了眯:「真是大膽。」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讓韓崎渾身一抖。
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太子既然器重你,你就好好為他做事。」
韓崎忙點了點頭:「臣自當竭盡全力。」
皇帝不置可否地看了看手中的紙條,似是自言自語道:「江家,實在讓朕失望啊,這點小把戲還在朕面前耍威風,真是越來越不濟了。江家那小子這些天在做什麼?」
韓崎垂眸:「回陛下,江雲驍這幾日與二王子克鴻過從甚密,但二人只是私下見面,臣覺得,這次的事情極有可能是二王子意圖反咬他一口。」
皇帝嗤笑一聲:「克鴻倒是個聰明的,知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只不過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被段祈煜擺了一道。
「罷了,你去吧。」皇帝擺了擺手,韓崎忙走了出去。
另一間主帳,扎圖和克鴻臉色都十分難看,扎圖一進門便將所有人趕了出去,一刀辟開了床上的矮桌,后槽牙咬的咯吱作響,臉頰肌肉不斷地抖動著。
「父王,是兒臣沒有辦好這件事。」克鴻立刻跪地認錯,雙手緊緊捏了起來,面上神情也十分駭人,他明明在巴晨帳篷放著的是江雲驍互通南離的罪證,繼而證明巴晨是他的人,大月人指使人殺了大漠的公主,還私自里通敵國,這麼一來大月的顏面就丟盡了,大漠還可以受害者的身份提出許多要求,可是那證據竟然不翼而飛了,還多出一塊南離的腰牌來,他們頓時怎麼都說不清了。
扎圖站在那裡久久不能平靜,雙手不住地顫抖著,半晌才睜開眼:「你太自負了,總以為什麼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這件事何止是辦的不好,簡直是大錯特錯!」
克鴻心中一驚,扎圖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麼重的話,他猛然抬頭:「父王……」
扎圖恨恨咬牙,忽然轉身看著他:「我教導你這麼多年,教給你如何對付大漠中最兇猛的狼群,教給你如何對付心懷叵測之人,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不該與太子和那位郡主牽扯在一起!」
求娶文錦繡,害得子民們怨聲載道,營地內帳篷被燒毀大半,原本物資就稀少,這麼一來更是折損大半,使得巴澤爾家族在大漠的威信開始動搖,以卓麗的性命為代價誣陷文錦繡,最終不光讓他損失了大王子,為了給大月皇帝一個交代還失去了駝隊,駝隊可是他們運送物資最重要的隊伍,竟然毀在了這裡。
克鴻低著頭不發一言,他之前總覺得文錦繡一個小女子好對付,不想竟接二連三在她手上受挫,這讓他從小到大培養的自信心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他怎麼都無法甘心,自己竟然輸在了小小女子的手上,江雲驍真是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扎圖在帳篷內來來回回走著,煩躁異常,克鴻眉頭擰起,看著煩
躁不已的扎圖,忽然上前道:「父王,事已至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他眸中閃過一道明滅不定的光,慢慢抬起手繼而快速揮下,扎圖先是一怔,繼而搖頭:「不可,他們身邊都有暗衛保護,很難得手不說,還有可能被抓住把柄。」
克鴻冷冷一笑,附在扎圖耳邊說了幾句話,扎圖面色微微一變,克鴻繼續道:「若是留著太子回到大月,那麼日後大漠必然是大月的囊中之物,與其等他羽翼豐滿再想辦法,不如現在趁早除掉他,嘉寧郡主雖然心機謀略不輸男子,但她畢竟是女子,只要不用那些個陰暗手段,想對付她輕而易舉。」
扎圖聽完他的話微微一怔,他在思考怎樣做才能使大漠獲得最大的利益,不可否認,如果克鴻真的有辦法殺了文錦繡和段祈煜二人,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可萬一失敗了呢?萬一失敗了,以皇帝的脾性,定然是要讓大漠元氣大傷,到時候恐怕不用等到太子繼位,皇帝就會掃平大漠。
「不妥,先不要輕舉妄動。」扎圖搖搖頭,目露警告:「你已經犯過一次錯,不可以再有第二次,與其想辦法除掉他們,不如安安穩穩發展自己,等時機合適的時候自然會有你一雪前恥的機會。」
段祈煜和文錦繡二人,一動一靜,一個武功卓絕,一個心思玲瓏,一個眼光毒辣下手狠戾,一個思維敏捷出口成刀,與這二人為敵並不明智。他不是不想除去他們,他們害得克丹奄奄一息,害得自己丟失了那麼多的東西,他怎麼可能願意放過他們,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不急。
克鴻畢竟不是蠢人,扎圖一說他便慢慢冷靜下來,但想到段祈煜和文錦繡二人讓他們接連受挫,他心中到底還是有一股怨氣難以平靜下來。
營地西北角,一隻黑鷹撲扇著翅膀落到了一間帳篷門前,一人快速出來取下鷹腿上的紙條,隨即快步走了進去,將紙條遞給床上坐著的人:「世子。」
江雲驍手指一頓,面色頓時黑了下來,渾身都散發著冰冷的氣息,那人後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連求饒都不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江雲驍近日的脾氣越發陰沉,他們一個不小心就是人頭落地,一天之內已經有四五個暗衛被殺。
「滾出去!」江雲驍冷喝一聲,臉色差到了極點,伸手捏著那張紙條,雙眸中的恨意像是要把紙條瞪出一個洞,眸子深處,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有一絲懼怕,他們到達大漠不過三天的功夫,三天之中發生了太多事,而文錦繡兵不血刃,手上一滴鮮血都沒沾,就成功解決掉了想害她的卓麗,巴依巴晨,大王子等人,巴依口口聲聲都是大王子逼迫巴晨做事,可她背後真正的主人他們都清楚,可想而知克鴻不會讓她繼續活下去,而克丹,受了那麼嚴重的傷,現在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她根本不費一兵一卒,就引得克鴻克丹自相殘殺,這樣的女子怎麼不令人害怕,怎麼不令人忌憚?
「主人何必這麼擔憂呢,將軍已經回京,將軍文武雙全,心智謀略更是不輸於太子,難道還怕一個小丫頭么?」暗衛統領一向深得江雲驍的心,便上前勸道,哪知江雲驍卻被這句話戳到了痛處,從小到大他都是沾著江雲赫的光環,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走到哪裡都會有人比較,哪怕他費盡心思,從戰場上九死一生回來得了個武衛將軍的官職,旁人也會說他不愧是江雲赫的弟弟,不愧是永明侯的兒子,提到最多的也只是永明侯世子的名號,完全將他的努力隱藏在父兄的光環之下。
江雲驍冷冷一笑:「你這麼說,是說我還對付不了一個小丫頭,要大哥親自出馬嗎?」
暗衛統領心頭一顫,甚至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主人恕罪,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嘉寧郡主詭計多端,主人不擅長這些,不如按兵不動,等將軍處理……」
江雲驍越聽越是暴怒,刷拉一聲抽出壁上掛著的長劍,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刺進暗衛統領的雙眼:「有眼無珠!」他即使不擅長這些心機謀略,也絕不能輸於一個小丫頭,文錦繡算什麼,不過是一個巧言令色的丫頭,也值得讓他們這麼忌憚?
暗衛統領驚叫一聲,江雲驍皺了皺眉,朝左右使了個眼色,頓時便有人將他拖了下去,江雲驍這才捏了捏眉心,展開手裡的紙條看了起來,這一看,原本就難看到底的臉色頓時又打上了一層霜,不為別的,江雲赫傳信說已經知道了大漠的事,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一定要忍耐,等回京后再做處理。
這就是說,他們已經引得江雲赫注意了,以江雲赫的性子,要麼不動,要麼就一擊必中,江雲驍眉頭緊緊擰起,他從來沒懷疑過江雲赫的判斷,他說出這樣的話,就足以說明文錦繡和段祈煜二人十分棘手,但讓他什麼都不做就看著他們逍遙回京,他怎麼能忍耐?
小不忍則亂大謀。
江雲驍煩躁地起身,將紙條捏在手指間,一個用力紙條便飛灰湮滅。
帳篷中,文錦繡聽著幾人的反應,唇畔微微勾了起來,他們不動,不代表她不動,示意如幻附耳過來,文錦繡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如幻神色由莫名再一喜,忙走了出去。
入夜,一道黑色的人影悄然出現在營地中,輕車熟路地摸到江雲驍的帳篷,手上幾枚石子用力,守門的侍衛便紛紛倒了下去,江雲驍眼皮猛地睜開,下意識拔出自己枕頭下的匕首,只見那道黑影已經竄到了他窗前,手上的劍正朝他喉嚨刺來!
江雲驍一個翻身滾落在地,手執匕首便與黑衣人打了起來,兵器相撞的聲音在夜色中十分響亮,他雙眸冰冷,越打越是心驚,黑衣人的武功不在他之下,他應對起來頗為吃力。
黑衣人手上的劍招迅速凌厲,招招都朝著要害刺去,江雲驍一個閃身躲過了他刺過來的劍,一腳踢開了帳篷小門,厲聲喝道:「有刺客!」
他一喊完,黑衣人動作猛然一頓,像是慌亂了一般,慌忙朝著文錦繡的帳篷逃去,江雲驍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剛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黑衣人不見了。
此時營地中因為他的一聲呼喊都紛紛亮起了燈,暗衛們迅速從暗處出來護在他身旁,一些住的近的人陸續掀開帘子察看,只見江雲驍一個閃身便跑了出去,哪裡還有人敢繼續睡覺,連忙跑了出來,邊跑邊喊有刺客,不多時,營地中的主人們便被驚動了。
「讓開!」
江雲驍滿臉殺氣地看著如幻,帳篷邊七七八八倒著文府的護衛,如幻皺起眉頭,將腰間軟劍握在手中:「五老爺這是什麼意思,大晚上的,小姐在休息,你難道要不管不顧闖進來嗎!」
江雲驍提起手中的匕首便朝如幻丟去:「營地中有刺客,本世子跟隨刺客到此,卻發現刺客不見了,哼,文錦繡膽大包天,竟敢刺殺本世子!」
如幻卻是冷笑起來,閃身躲過他的匕首,那把匕首當地一聲插入了她身後的木樁中,她不屑地打量了江雲驍一眼:「世子?五老爺莫不是忘了,陛下革了您的世子之位,下旨永不錄用,你算哪門子的世子?再說了,我家小姐是堂堂一品郡主,就憑你一個連官職都沒有,仗著家族作威作福的人也敢污衊她?也敢大半夜的在郡主門前吵鬧?五老爺囂張慣了,竟然不知道禮儀規矩是何物了嗎?別說我家小姐不會派刺客殺你,就算派了又怎樣?你不過一介平民而已。」
如幻這番話說的十分輕蔑,句句都刺到江雲驍心坎里,將他一腔火氣頓時引了起來,他恨恨咬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然也敢侮辱本世子!」
他說著便上前跟如幻打了起來,如幻不像第一次交手那般隱藏自己的實力,招招皆是殺招,江雲驍心頭一驚,看如幻的模樣,就算立刻在此殺了他都不害怕,他出來的匆忙,手上沒有帶武器,唯一的匕首也丟了出去,暗衛們見他落了下風,紛紛上前幫忙,如幻一個人對戰十幾個暗衛,壓力頓時增大不少,但她卻並不慌張,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她手中的軟劍如一尾銀魚一般,招招皆逼的江雲驍連連後退。
江雲驍眼中的震驚之色愈濃,如幻的武功比他想象中要高,她是段祈煜的人,想到剛剛那個刺客,他臉色更加難看,出手也更加凌厲。
如幻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當即不管不顧扯開嗓子大喊起來:「來人啊!有刺客!」
跟她交手的江雲驍面色一沉,厲聲道:「你在說什麼鬼話!」
她早不喊晚不喊,偏偏自己跟她交手的時候喊,這不是讓人誤會自己是刺客嗎?
如幻卻是沒有理會他,像是被逼到絕處一般,雙手微微顫抖,看起來彷彿已經力竭,江雲驍耳邊已經傳來了紛至沓來的腳步聲,聽著眾人整齊劃一的步子,他頓時意識到皇帝已經在不遠處,深更半夜他帶人闖到嘉寧郡主帳篷門前,還與對方的貼身婢女打了起來,怎麼看都會讓人誤會是他要刺殺文錦繡。
江雲驍心狠狠沉了下去,帳篷只有一扇門,他也沒有見到有任何人逃出去,所以他斷定那黑衣人還藏在文錦繡帳篷中,為今之計,只好快些解決掉這個婢女,抓到真正的刺客才能洗脫自己,這麼想著,他手上的動作忽然猛烈起來,加之他身邊的暗衛眾多,剛剛還佔了上風的如幻頓時開始有些力不從心,她面色凜然,身子因為力竭已經微微發抖。
江雲驍從鼻孔中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嘲,剛剛如幻還一臉盛氣凌人地對自己大出狂言,很快他就會讓她知道診脈才是後悔!
如幻捕捉到江雲驍眼裡的冷嘲,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手上動作卻是慢了下來,看起來頗像是被逼的失了招架之力,江雲驍見狀冷笑一聲,一把奪過暗衛手中的劍便朝著如幻心口處刺去,如幻的眼角已經瞥到了皇帝明黃色的衣角,身子快速偏了幾分,那把長劍快速從她右肩上劃過,頓時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鮮血很快流了下來。
「陛下救命!世子要刺殺了小姐!」
眼見皇帝已經走了過來,如幻連忙撲了過去,面上帶淚,肩頭血流如注,在夜色下看起來十分驚駭。
皇帝一看眼前的情況,眼神頓時冷了下來,跟隨而來的侍衛連忙圍住了整個帳篷,江雲驍卻仍不停手,迅速朝著門口處衝去,皇帝頓時皺眉,厲聲喝道:「江雲驍,你做什麼!」
江雲驍步子頓住,轉頭看向皇帝,火把映照下顯得那張臉更加陰沉不定,他慢慢握拳,大聲道:「啟稟陛下,嘉寧郡主私藏刺客,膽敢刺殺微臣!」
皇帝眉心一動,看著那緊閉的門扉,眼中劃過一抹嗤笑,他身邊站著的正是韓崎,韓崎因為搜出江雲驍私通南離的證據,對他的印象差到了極點,他本是熱血男兒,一心想的都是如何保家衛國,對於江雲驍的行為十分不齒,現在見他深更半夜帶兵在文錦繡帳篷前鬧事,又打傷了人家的婢女,還這麼顛倒黑白,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五老爺一介草民,有何資格自稱微臣?」韓崎冷斥一聲,道:「先不說嘉寧郡主是否私藏刺客,江五老爺大半夜的帶人圍攻一女子帳篷,知道的說你追查刺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想趁機做點什麼,公報私仇,再說了,沒有陛下的旨意,你憑什麼要求進門搜查刺客。」文錦繡是一品郡主,有誥命在身的,哪怕她真的窩藏刺客,也不是江雲驍可以搜查的。
「你!」江雲驍頓時氣的面色通紅,如幻忙上前磕頭道:「陛下,請恕奴婢直言,江五老爺根本不是要追查什麼刺客,他是要殺死小姐啊!奴婢一直在外守門,從沒有見到過什麼刺客,五老爺上來不聞不問便要闖進去,奴婢怎麼可以讓他進去呢?奴婢據理力爭,奈何五老爺根本不聽,二話不說便命人圍攻,要不是陛下趕來,奴婢怕是連命都沒有了。」
「你血口噴人!」江雲驍猛然轉身瞪著如幻,如幻卻像是被他嚇到一般,渾身顫抖了一下,韓崎面色更冷了,看向皇帝:「陛下,郡主的婢女受了傷,不如先替她療傷吧。」
皇帝微微點了點頭,江雲驍忙上前道:「陛下,請您一定不要相信這個丫頭的話,剛剛臣在帳中睡著,忽然進來一個刺客刺殺微臣,那刺客武功高強,臣不敵便追了出來,正巧在嘉寧郡主這裡失了刺客的蹤跡,這才要求進門查看,此舉並非為臣一人,那刺客武功高強,萬一傷到陛下如何是好?」
他說的誠懇,乍一看真的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好臣子,然而他的真心想法不過是利用皇帝搜查文錦繡的帳篷罷了,畢竟現在江家還沒有跟皇帝翻臉,他手邊可用的暗衛不多,跟皇帝硬碰硬難保不會吃虧。
皇帝淡淡看著他,臉色晦暗不明,就在這時,一道含著邪肆的聲音響了起來:「江五老爺的意思,是要搜查了?」
江雲驍冷笑一聲,看向來人,只見段祈煜一身月白衣袍閑適地走了過來,不同於旁人面上都帶著幾分緊張,他表現的十分從容,根本不像是被刺客吵醒的,江雲驍心中一沉,難道是段祈煜算計自己?轉而他又覺得不可能,如果是他算計自己,何必還要把刺客引到文錦繡帳篷內呢,難道就不怕這件事傳出去對她的閨譽有損嗎?
以段祈煜對文錦繡的愛重,他定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所以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定然是為了迷惑自己,以退為進,讓自己不敢搜查。
想到這裡,江雲驍冷笑一聲,到底還是年輕小子什麼都不懂,這點小伎倆跟他斗,真是不夠看:「若是殿下同意搜查,臣自然要搜查一番以證清白。」
段祈煜唇畔的弧度更深了幾分,別有深意道:「只要你不後悔,孤自然是准許的,只不過,若是搜不出該如何?」
江雲驍此時已經被激的有些失去理智,想也不想便道:「若搜不出,我甘願與刺客同罪!」
「好!」不等他反悔,段祈煜已經拍板定下,皇帝看了二人一眼,命人將帳篷團團圍住,道:「嘉寧郡主畢竟是女子,搜查起來多有不便,來人,去請雲妃,蘭妃過來。」
說話間,兩個小太監忙走了出去,文錦繡在帳篷內,將外面的情況聽的一清二楚,吩咐婢女替自己更衣,橫豎外面都是男子,深更半夜的要避諱,她也不必出去,便好整以暇地等著,今晚還只是個開始呢!
不多時,雲妃,蘭妃便走了過來,她們原本就在趕來的路上,聽了皇帝的傳召更是不敢耽擱,皇帝見到二人也不啰嗦,當即命二人帶著兩個會武的媽媽進帳篷搜查,二人愣了一瞬,但也沒說什麼走了進去。
江雲驍神色緊繃,很快雲妃蘭妃便走了出來,一臉奇怪地看著皇帝,雲妃上前道:「陛下,郡主帳篷中並無刺客,只是郡主受了驚,臉色不是很好,原本想出來給陛下見禮的,臣妾自作主張讓她歇著了。」
大晚上的外面兵戈相見,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麼會不害怕?
雲妃的話里傳遞的就是這個意思,皇帝點點頭:「外面都是男子,嘉寧郡主未出閣,避諱一些還是好的,命人送些上好的補品給她吧。」
雲妃福了福身子,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江雲驍雙眸猛然瞪大,手指緊握成拳:「不可能,我親眼看到刺客進去,怎麼會沒有!」
皇帝面色沉了下來:「江雲驍,你當朕是傻子嗎?你要搜查,朕依了你,特地命二位娘娘搜查以保公平,你卻這樣大喊大叫,將朕的心意都白費了!身為長輩處處與小輩作對,朕不將話說到明處是給你留幾分顏面,你竟這樣不知好歹!」
江雲驍心頭一震,忙道:「臣不敢。」
皇帝卻不打算放過他,冷哼一聲道:「不敢?朕看你是囂張跋扈慣了,忘了這天下是姓段不是江了,沒有朕的旨意,深更半夜私自帶兵圍攻郡主,你是在打朕的臉嗎?」
江雲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天下姓段姓江,這句話重達千鈞,他即使真的有不臣之心,也萬萬不能在此時說出來,他額頭出了一層薄汗:「臣不敢!」
皇帝冷冷看著他,自從他收了江家的丹書鐵券,江家跟文家的關係便愈演愈烈,作為一個帝王,他樂得看他們明爭暗鬥,但江雲驍把大月的軍情送到敵軍桌案之上,這已經觸犯了他的底線,但他現在還不能殺他,一來過早殺了他會打草驚蛇,二來這裡是大漠,江雲驍一死,難保扎圖與克鴻不會抓住機會做文章。
段祈煜微微勾唇,慢條斯理開口:「父皇不必生氣,江五老爺一介平民,就算是有謀反的心也沒有謀反的本事,只不過,剛剛五老爺說過,搜不出刺客便與刺客同罪,不知此話可還作數?若是你想出爾反爾,父皇看在永明侯和征西將軍的面子上也會通融一二的。」
段祈煜不愧是段祈煜,他很清楚踩哪裡才最痛,哪怕原本江雲驍存了出爾反爾的意思,被他這麼一說頓時氣上心頭:「不必!臣一言九鼎,說得出便做得到。」
段祈煜微微一笑看向皇帝,皇帝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來人,把江雲驍帶下去,嚴加看管,回京后交由刑部處理,將此事遞給江雲赫知道,朕倒要看看他如何解釋此事!」
眾人忙應了聲是,皇帝面無表情地看了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段祈煜身上,唇角慢慢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江雲驍一夜之間成為階下囚的消息很快便在大漠傳了開來,但此事並未涉及到大漠人,扎圖也不多加干涉,更是連問都沒問過,而克鴻卻不如他那樣淡然了,江雲驍代表的是江家,他在大漠出了事,不管是不是他害的,這筆賬都要在他頭上記一筆,到時候別說得到江家的幫助,避開江家的報復都困難。
一大早文錦繡起身,便看到桌子上堆了滿滿的補品,她眼眸動了動,那些補品有的是兩位娘娘送的,有的是皇帝賞的,有的是段祈煜送過來的,雖然明知她不需要,他們卻還是送來了。
「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吧。」如幻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文錦繡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昨夜按照她的吩咐,如幻只需要抵擋江雲驍一段時間,以她的能力根本不會受傷,她故意弄傷自己,其實不過是為了給江雲驍多加一項罪責,雖是為她好,但這並不是她想看到的。
見文錦繡沒說話,如幻有些不敢抬頭,端著水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文錦繡冷聲道:「將水放下,你以後不必留下了。」
如幻嚇了一跳,手中的水盆撲通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咣里咣當的聲音,她頓時跪倒:「小姐,奴婢知錯!求小姐不要趕走奴婢!」她知道是她自作主張了,可是那些人一個比一個精明,她不受傷怎麼引得那些人相信江雲驍真的要刺殺文錦繡呢?
文錦繡冷著一張臉不說話,作為主子,讓自己的婢女受傷就是無能,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她都不希望自己的人被別人所傷,何況還是為了這麼一個可笑的理由,如幻跟著她時間久了,對人心也有些把握,可終究看得不明白。
皇帝早就想發作江雲驍了,昨晚的事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再加上韓崎,江雲驍根本是躲不過的,換句話說,她的傷受的用處不大,甚至一點作用都沒有,這讓她如何不生氣?
「小姐,奴婢真的知錯了,求小姐不要趕走奴婢,奴婢日後一定不會再自作主張,求小姐原諒。」見文錦繡一直不說話,如幻心中真的有些慌了,她跟著文錦繡久了,早已成了一種習慣,乍然讓她離開,別說段祈煜不會放過自己,就算他肯放過自己,自己又能去哪呢?除了小姐身邊,她哪裡都不想去。
文錦繡冷眼看著她,當然沒錯過她心中任何一絲想法,面上卻更加冷淡:「你是擔心段祈煜會懲罰你?我會替你求情,你走吧!」
如幻頓時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半晌才道:「不,奴婢不走,哪怕小姐不要奴婢了,奴婢也不離開。」她想好了,若是文錦繡真的鐵了心要趕走她,那她就跟在她後面,忠僕不事二主,哪怕她不再管她的死活,她也要為她盡忠。
文錦繡冷笑一聲:「我不會再留著你,你不聽我的吩咐擅自做主,實際上是對我這個主子的不信任,我不需要這樣的人,何況以你的本事留在我身邊可惜了,就此離開吧。」
如幻四肢頓時冰涼,她還記得上一迴文錦繡說趕走她,那時候她只是氣她的隱瞞,並沒有打算真的趕她離開,可是剛剛她感受到的卻是她真實的想法,她想趕走自己。
「小姐,奴婢真的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如幻眼中湧出淚花,不斷祈求著文錦繡的原諒,文錦繡蹙眉,隨手從桌上拿過一個小瓶子:「念在你是為我受的傷,這藥膏留著用吧,也算全了我們主僕一場的情分,你走吧,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如幻下意識接過了瓶子,眼眶頓時酸了起來,不甘心道:「小姐……」
文錦繡冷漠轉身不再看她,吩咐其他人替她梳洗,如幻看著一臉漠然的小姐,終於認清了這個事實,文錦繡不會再聽她辯駁一句,眼淚慢慢滑到地上,她扯出袖子擦了擦眼睛,默默磕了個頭,躬身退了出去。
「文錦繡把身邊那個會武功的婢女趕走了?」克鴻有些不敢置信,這主僕二人幾乎是形影不離,昨夜如幻還受了傷,再怎麼說也是為自己受的傷,文錦繡當真那麼狠心?
一個身穿暗灰色長袍的男子低頭:「是,奴才看到那婢女哭著從帳篷里走出來,肩膀上的傷都沒有包紮,嘉寧郡主著實狠心。」
「殿下,您看,要不要將這個婢女收為己用?」那男子低聲道。
克鴻皺眉,他直覺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可是若要他放過這麼一個機會,他又不願意,如幻是文錦繡身邊唯一會武的丫頭,她會這麼傻把她趕走嗎?
「殿下,不好了,那個婢女跳河了!」又一個灰袍男子走了進來,面色驚慌。
克鴻猛然站起身:「現在怎樣了?」
「被咱們的人救上來了。」那男子喘了一口氣道。
克鴻擺擺手示意他們下去,眉頭慢慢擰起,若是如幻真的被文錦繡趕走,她做出這麼剛烈的舉動,可見是真的寒心了,但萬一是她們主僕的反間計呢?文錦繡這麼決絕地趕走她,想必是不會再要她回去了,如幻這樣剛烈的女子,想必也不會再跟隨其他人,那麼要不要殺了她呢?
能壓制住江雲驍,以他的能力根本殺不了她,但這枚棋子落到了他的手裡,他自然不會浪費,既然他不敢用,那就換個人用好了,若真是她們主僕的計劃,也波及不到自己,若是真的被趕走,別人利用她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麼想著,克鴻立即吩咐人請了巫醫前往如幻現在所在的地方,同時派人傳了信出去,他細細沉思片刻,隨即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