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

  六十六


  若說是巫蠱詛咒之術,賈環無論是前世今生都肯定不當回事兒的,他還記得自己有個同學是個神叨叨的人物,卻是對求風求雨特別有靈感的,天若是熱了,那同學只大喊一聲「老大來點兒風吧」,那就真的是能來一陣風的;若趕上下雨回不得加去,那同學就大喊一聲「老大快停下吧」,那還真的就是能令雨停——這等事情來來回回三五次就足夠嚇人的了,賈環當年是覺得這個人神叨叨的有趣兒得很,但卻不會怕他。


  而現在這馬道婆的咒術竟然真的能把人給咒死了,這就不得不讓賈環憂心了。


  他更憂心的是,怎的就不能一下子咒死賈政好來個一了百了呢?也是他親媽太心軟了的緣故,實在是婦人之仁。


  說起來,就算是王氏夫人若沒做過壞事害過性命,那賈環也是把她當成好人來看待的,唯獨賈政,卻是真真正正的碰了他,在賈環看來這就是需要「當爹上崗證」的,可惜,這世上怎麼就沒有這麼個上崗證呢!

  【趙姨娘希望你能夠繼承榮國府,但她也知道這是奢望。】管理員03對賈環說,【原本她該詛咒的是賈寶玉。】


  賈環心裡咯噔一下:【所以就因著賈蘭的親媽這麼不著調,因此她就把對付賈寶玉的法子放到了賈蘭跟李紈的身上?】他看向李紈跟賈蘭,賈蘭其實還好,只是李紈……她都不怎麼跟自己親娘老子走動了,怎麼還非要因著自己弟弟的事兒給他告一狀呢?

  至於賈蘭,不過幾歲的孩子,哪兒就能那麼機靈到當著賈政的面兒告狀了呢?


  還不就是李紈搞的鬼。


  縱然她是寡婦失業的一個人凄苦可憐,可賈環卻不想要同情她了。


  講道理,這世上寡婦可多了去了,大部分怕的是被二流子踹門,可哪有幾個還有時間精力去擔心自己弟弟跟丈夫的弟弟的關係好不好?閑出屁了也是。


  賈環倒是不想救人,卻在此時,聽到有人高聲唱到:「疑難雜症,手到病除!但凡有疑難雜症,家宅不寧的,只管來請我!」


  外面一陣喧鬧,賈環一愣,便知道這是那一僧一道來了。


  一僧一道也是有意思得很了。


  在電視劇里賈環還記得賈寶玉跟王熙鳳給馬道婆詛咒得病這事兒,最後也是那一僧一道解決的,但是這時候瞧著可不是那麼簡單的——至少李紈母子是決計沒有玉來鎮的。


  思索間,那一僧一道走了進來,屋裡的大姑娘小媳婦避閃不及,卻也因著是方外之人還算無事。


  僧人見了賈環,兩個人打個照面個子稽首,道士一旁呵呵笑著,像個螃蟹似的,跛著腳,一高一低一低一高的踩到李紈與賈環的床前,盯著兩個人看了半晌,終才回頭看向僧人,道:「師兄啊師兄,這是給人尋著機會了,就走吧走吧,可別惹上是非官司,將來不好相見。」


  賈母一聽就知道有救,忙抓了僧人的袖子:「大和尚,老道長,你們可要救救他們孤兒寡母的啊!我孫子可就這麼一點兒骨血啊!」


  僧人雙手合十,做出一副慈悲的模樣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倒也是,道兄,不如就幫他們一幫吧!」說著,他拿眼去看賈政,「只是一條,我們幫忙也可,只想要求個小徒弟跟我去我大師兄那邊伺候著,一年兩年不算多,三五個月不算短。」


  賈母還沒開口,王氏便推了賈環出來,賈政此時就指著賈環張嘴了:「他本也是那伽吉大和尚的徒弟,去寺院之中伺候也是應當,這位大師,就這麼辦吧!」


  再也不管賈環是不是要去書院上學,也不管賈環是不是長身體的時候,賈政這句話真是聖他人之母聖得厲害,卻全然不想著那病著的是他孫子,他如何不舍了自己去?

  大和尚笑得高深莫測,轉手就出門尋了一塊石頭,「啪嗒」兩下,打在賈蘭跟李紈的腦門子上,再轉頭,兩個人就悠悠轉醒,知道餓了。


  賈母見狀也是直念佛,但也有些擔心,不由得開口問道:「兩位師傅,我可能不能給這孩子捐個替身?」她抓過賈環,心中還是有些疑問的,這事情不知怎麼就這麼巧,還是要人去寺廟去伺候……當時身邊小廝丫鬟也一堆的,怎麼個她二兒子就能指上賈環?也是越想越覺得這二兒子有點兒迂腐,還是迂腐得過分了的。


  但她這話才出口,人家一僧一道又翩然而去了,使人去追也沒能追上。


  賈母這才歇了找個小廝替賈環的心思,再看趙姨娘又要大哭,不得已,只開口道:「環哥兒替他嫂子、侄子去寺院里伺候和尚那是他孝悌慈善,這孩子這般上進,又是個知道疼侄子的,他才幾歲大,他侄子與他年歲也不差多少了!這般的有擔當,可是闔府都不如的。」老太太瞪了賈政一眼,「但他是次子,我也記得他的好,念他的好,我的私房,將來有寶玉的一份,自然也有環哥兒的一份!」說著,她拄著拐杖,也不用人攙扶,一路陰沉著臉回了榮慶堂。


  進了屋去,老太太忙坐了下來,對鴛鴦招手:「鴛鴦,去把環哥兒叫來,你只說我找他,留他吃飯!」


  鴛鴦這便應聲去了。


  這鴛鴦是十分懂的,她知道賈母對賈環是沒多少情分的,更也不算是疼愛賈環這庶出的孫子,可賈環畢竟是孫子,跟寶玉關係又好,又是大和尚的徒弟又是書院的學生,就算將來不出仕,就算將來不光宗耀祖,那書院的關係他是有的,大和尚一句話也是頂了旁人好些話的——所以她也總叫賈環過來跟前兒玩,便也是想要他與寶玉親近。


  誰曾想啊,賈政跟王氏夫婦也是病得不輕。


  原本鴛鴦都想要跪下求這個恩典了,放出來老了老了她青燈古佛,在賈家的家廟裡住著,誰敢不尊她一聲法師?縱是不能吃肉,可也免了做人姨娘或者是拉出去配小廝的命運。若是放了出來,她還能求個恩典去小門小戶做個平頭娘子,怎麼不比在這兒強?

  誰知道二老爺夫婦竟捨得兒子——庶子再庶也是兒子啊,兩個不著調的老東西!

  鴛鴦心裡罵著,腳下卻快,匆匆就走到趙姨娘的屋子跟前兒,還聽著趙姨娘哇哇大哭,哭得肝腸寸斷。


  鴛鴦心下凄然,也只好敲了敲門,喊道:「環三爺在嗎?老太太請環三爺過去,說是就留飯了,姨娘,叫三爺出來吧,老太太捨不得孫子,只想跟三爺這幾日多親近親近。」


  趙姨娘不傻,可也不精明。她的精明與傻跟別人不是一條道兒上的。


  所以她這聽了鴛鴦的喊,忙讓賈環出去,自己則在屋裡給賈環收拾行李,一邊收拾一邊罵,聽得鴛鴦忙拉了賈環走了。


  趙姨娘沒罵旁人,卻是罵二房的這些主子們,一個一個的,全都給罵了進去,包括探春。


  探春雖說是在老太太跟前兒養著,可到底是趙姨娘生出來的,平常也不來見她就算了,這親弟弟要去做和尚了,姑娘也是一句話不說,可不就叫趙姨娘氣得更甚了嘛!


  她一句一句的,罵得昏天黑地,小丫頭們聽著都要繞道。


  但就賈政,覺得這趙姨娘真是有趣兒,他須得去教育教育才對。


  且不說二房這邊怎麼折騰,只說賈環去了賈母跟前兒,寶玉也聞聲趕來,拉著賈環說了許許多多捨不得的話,轉而又拉著賈母,撒嬌道:「老祖宗,我不讓弟弟走!」


  「寶玉,你弟弟是去給你侄兒並你嫂子祈福去了,怎麼能這般任性呢。」賈母倒是欣慰這兄弟倆關係好——她養的兩個兒子關係差得很了,這小兄弟倆親親近近的事兒,她倒是少見,乍一看有意思,且是越看越喜歡。


  寶玉更是不依了:「老祖宗,我是知道的,弟弟在書院里學得好,先生還叫他今年就下場一試呢!那李家的李醇知我是知道的,從來都是妒忌人家的,他妒忌弟弟,就拿弟弟出身說事兒,說我家不能讓環兒出頭的,環兒還沒怎麼樣呢,先生聽了就惹了一肚子的氣告訴給了山長,山長就把李醇知趕下了山去——老祖宗,那李醇知是大嫂子的弟弟,保不齊就是大嫂子……」


  賈寶玉這話還沒說完,賈母就捂住了他的嘴:「我的寶玉啊,心肝兒,誰給你說的?」說著,她便惡狠狠地去看賈環。


  賈環搖搖頭。


  「是太太跟我說的。」賈寶玉抬起頭,眼淚都已經糊了滿臉。


  賈母這才又摟過賈環,大哭道:「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此時,賈母已經信了李紈搞事,王氏明知道卻也不言語,唯獨兩個孩子是好的,與那些老娘們並不相同,再想想自己兒子也是那麼一副冷心冷肺的樣子,老太太更是哭得狠了,只擔心護不住家裡的孩子們,倒是給人害了可怎麼辦才好!

  賈母越想越擔心,越擔心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


  終於,老太太咬了咬牙,抬手叫了鴛鴦:「你去庫里,把我鎏金蓮花盞拿來。再從錢匣子里拿點兒散碎的銀錁子,並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鴛鴦應了,轉身去拿東西。


  賈母又摟著兩個小的,哭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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