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琅跪在葉夫人身後,也注意到了本該被關押起來的葉少卿,他倒不意外這傢伙會自己跑出來,畢竟連自己也遠遠不是他的對手,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這小子居然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教宗陛下面前如此失禮!
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出了這麼大的丑,看誰還能護著你!
葉琅冷笑著瞥了他一眼,滿心期待地等著看笑話。
葉少卿與眾不同的姿態漸漸被不少人注意到,各種不善的目光如刀子似的剜過來,他卻熟視無睹,仍只是站在人群中,靜靜地凝望著夜錚。
凝望著他前所未見的、神聖莊嚴的教宗陛下。
在他記憶里,平時的夜錚就是只毛茸茸的漂亮白狐,縱使變成人形的時候,也不是穿著奇怪的女裝,就是乾脆赤身*,直接裸奔。
如今,他的師父大人這般雍容盛裝,氣勢煊赫的模樣,葉少卿還是頭一次看見,身為教廷領袖的莊重優雅和地位尊崇,展露無遺。
即便是和夜錚朝夕相處過很久,一時之間,葉少卿也被他的光輝所攝,為之驚艷不已,以至於久久失神,難以挪開目光。
夜錚的視線卻已然籠罩了他所在的地方,停下的腳步再次邁開,改變了路線,朝著葉少卿的方向筆直地走了過來。
越來越多的賓客們注意到了葉少卿的古怪,不滿的竊竊私語開始在大廳的各個角落響起,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冷眼旁觀的彌封和顧颯。
眼看教宗陛下接近,葉柯不禁有些焦躁,他想上前把葉少卿給扯下來,卻被葉琅一把拽住:「大哥,你瘋了嗎?別犯傻!那小子一定惹教宗陛下不高興了,你難道也要跟著受連累嗎?」
葉夫人卻擔心葉少卿無禮的行為會影響到葉家,她壓低了聲音疾言厲色地道「沒看見教宗陛下嗎?混賬東西還不快給陛下跪下行禮!你自己想丟人現眼也別拖累葉家!」
然而葉少卿徹底無視了她,連個眼神都懶得施捨,葉夫人怒火中燒,向身後的侍從道:「還愣著幹什麼?把這個混蛋給我按下去!」
侍從們立刻貓著腰起身,左右夾擊,作勢要讓葉少卿強行伏跪——
「住手!」隨著一聲爆喝,未出鞘的長劍以閃電之勢盪開了企圖動手的侍從,聲音來自斬秋,長劍則來自騎士隊長溫常言。
兩人挑眉對視一眼,又不著痕迹地移開視線,錯身而過,回到自己該站的位置。
這一下令葉夫人有些難以置信,斬秋也就罷了,那溫常言是什麼身份?教宗陛下的心腹,直屬騎士軍隊長,葉夫人自然不可能不認識,可他竟然為葉少卿那個臭小子出頭?
葉夫人心緒一片混亂,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為什麼,不止是她,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唯有早先便與葉少卿有所接觸的彌封,心中陡然騰起一個震驚的猜測,心臟狂跳不已,整張臉都僵硬起來。
下一刻,他的預感就得到了證實。
夜錚示意眾人不必行禮,充滿威嚴和壓迫性的眼神在人們臉上逐一掃過,在看向葉夫人時,目光陡然一寒,不緊不慢的聲音如優雅動人的大提琴,吐出的話語卻足以令某些人心驚膽戰,坐立難安:
「你們,想對我唯一的弟子做什麼?」
唯一的弟子?!葉少卿那個野種什麼時候成了教宗徒弟了?
葉夫人的臉色刷得白了,像剛塗過一層白蠟,嚇得血色全無,震撼和驚疑交織之下,竟怔怔愣在原地,儀態盡失。
同樣面無人色的還有葉琅,惱火和驚懼佔據了他的臉,今天發生的所有的事都太過荒誕,為什麼消失了許久又突然冒出來的傢伙,非但成了一個厲害的祭司,現在竟又搖身一變,成了教宗陛下的弟子?!
葉琅的大腦一片空白,想起之前自己在他面前的洋洋得意和百般羞辱,現在反而全部都被打回了自己身上,彷彿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幾乎抬不起頭,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早知如此,便是吃了豹子膽,他也不敢去招惹教宗的徒弟啊!
葉夫人嘴裡發苦,且不說她,葉柯、麥危父女等認識葉少卿的人,此刻滿是震驚之色,半天都反應不過來,縮在人群里的彌封眼神閃爍,即便心裡早有所料,仍是神情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萬分慶幸當日沒有再跟對方起衝突。
夜錚平靜裡帶著冷意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了全場的每一個角落,賓客們一片嘩然,誰都沒有想到,原來教宗陛下正式收為弟子的繼承者,不是那位傳說中的二皇子,反而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
那幾個可憐的侍從尚未從呆愣中回神,滿臉茫然地面面相覷,溫常言將葉家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他們不過是聽葉夫人的命令行事,並不知曉少卿閣下的身份。」
夜錚的眼神漠然地落在葉夫人身上,緩緩地開口:「哦?葉夫人?」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宛如被一隻利箭洞穿,葉夫人心中微微發寒,感覺自己憑空矮了一截似的,額上的汗打濕了劉海,她強自鎮定下來,到底拿出了身為將軍夫人的底氣來:「教宗陛下,葉……少卿是我們葉家的養子,我並不知曉他竟能有幸拜您為師,方才見他行為不妥,所以才出言制止。」
「養子?原來葉將軍還有第三個孩子。」夜錚輕一點頭,語調輕緩,波瀾不驚,似乎沒有將她的失態放在眼裡。
尚未來得及鬆口氣,卻又聽夜錚問道:「不過,方才你喊他什麼?」
葉夫人心裡咯噔一下,眼前陣陣發黑,自己竟然當著教宗的面罵他的弟子是混蛋……
夜錚卻只是冷淡地道:「我的弟子,要教訓也得先問過我,明白嗎?既入我門牆,就要斬斷過往一切世俗關係,爾等記住,從今日起,少卿與你們葉家,再無半點瓜葛。」
葉夫人心頭髮虛,張著嘴根本不敢多說一個字。
葉柯一直沉默地看著葉少卿,眼神既悵惘又複雜。
眾人把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看來陛下對這個弟子相當看重,原本蠢蠢欲動打算通過葉家巴結未來教宗的想法,隨著這寥寥數語也斷了念想,反而從幾人的態度上品出了幾分不一樣的味道。
在今天以前,帝都上層圈子裡可從未流傳過葉家還有個養子的傳聞。更何況葉將軍風評素來良好,不從沉迷女色,也沒聽說過有什麼風流艷史,這個年輕人總不會是葉將軍的私生子吧?
這場訂婚宴至此,早已沒有人還記得原本的主角,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都在神秘的教宗弟子身上,眼前發生的一切爆炸性的消息,轉眼之間就通過各種渠道,長了翅膀似的飛快呈上了帝都每一位大人物的案頭。
夜色已深,與光明神殿遙遙相對的另一側,象徵帝國最高王權的皇宮,此刻仍然燈火輝煌,高大的宮牆將內外隔成一到光暗分明的界線。
「砰——」一盞彩釉青瓷茶杯被猛地擲在地上,摔得粉碎,散落的碎片在伏跪於書桌前的護衛臉上,濺出一道殷紅的血痕,他低垂著眼,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發泄過胸中怒火,風乾長舒一口氣,背靠在椅背上,神色漸漸平靜下來,只是眉宇間仍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戾氣:「此事當真?」
侍衛把頭埋得更低了些,悶聲道:「回二皇子殿下,確鑿無疑。」
「好!好!好!」風乾怒極反笑,陰沉的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悲憤,「我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從不曾多看我一眼,現在竟然這樣對我……那個葉少卿算是個什麼東西!害我成了整個帝都的笑柄!」
「二皇子殿下……」
風乾疲憊地閉上眼:「你出去吧。」
「是。」
由於這發重磅炸彈,盛大的訂婚宴也隨著教宗陛下帶著弟子離開而草草收場,賓客們心懷各異告辭離開,準備迎接明天天亮后的風起雲湧。
光明神殿,坐落於帝都以東,那座聳立入雲的巨大樓塔,彷彿一根頂天立地的擎天虹柱,正是神殿的標誌,傳聞教宗陛下的寢殿,就在樓塔的最上面。
厚重的窗帘和玻璃窗擋住了外面濃黑的雲層和寒冷的夜風,過於寬敞的寢殿內,住下十個人都綽綽有餘,地上鋪滿了手工打造的羊絨地毯,火紅的壁爐被一層透明的水晶壁完美地隔音,但爐火的溫度卻不斷地傳遞出來,將室內烘得溫暖如春。
不知是否因多了個人的緣故,寢殿內似乎比平時更熱了些。
夜錚懶洋洋地斜倚在貴妃榻上,那身嚴謹莊重的金色祭袍已經被解開了外套,領口敞開,衣衫半退地掛在手肘上,他輕挑起眼尾,眯著眼望向一臉嚴肅的弟子,朝他伸出雙手,慢吞吞地道:「徒兒來,為師累了,想沐浴。」
葉少卿嘴角抽搐:「……要洗澡自己去,堂堂教宗陛下撒什麼嬌!」
夜錚依然沖他張著手,半抱怨地道:「為師都沒計較你瞞著我身世的事,我替你解決麻煩,你還沒謝我,扶我去沐浴都不肯,沒良心的小混蛋!」
「……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