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蘇瑾（上）
津海鎮雖是四隅背巷，不及帝城繁華，但就算是雪宵雨夜，也是燈火閃耀，能夠清楚地聽到小販合轍押韻、聲聲入耳的叫賣聲。在武青雲的帶領下，幾人迅速地來到一處隱蔽的屋前，上書“方府”。
“青雲兄，如何確定神機學院會在這裏招生？”
“蘇兄沒有聽過‘大隱隱於市’的道理嗎？”
“哦，神機學院既肯高調招生，又何必循著歸隱的法子？”
果然不可小覷，武青雲暗想，麵上還是笑逐顏開，不著痕跡地岔開了話題，“蘇兄莫急，青雲再怎麽也不會拿小嶽妹妹的病開玩笑。隻是不知道，蘇兄的全名如何？”
“這是何意？”蘇伴星不禁警惕。他的名字連秦巡月都沒有說出，武青雲更是別想了。
“因為我要找的這位大夫，可巧也姓蘇呢。”
看到氣氛一時有些冷，洛徽徽一旁開口道，“蘇公子真是警惕，聖族全族都姓蘇，實在不必大驚小怪。”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洛徽徽說的確實是事實，離也隻好點點頭。
蘇？可這裏明明是方府，到底是聖族勢力大呢，還是方姓人家與他們有關呢。蘇伴星看看懷中的人兒，不作多想，還是踏了進去。
方府的設施雖比不上悅來客棧，但是在這偏野小鎮也算明堂大社了。不多時，就見到一個相貌精致的男子迎了出來，鬆雲高冠，插一枝青玉簪兒，係六幅米色長衫，給人一種很隨和的感覺。秀眉狹長，鳳目流波，若是仔細看來，眉眼間竟與蘇伴星有幾分相似之處。
隻是人還未到近前，聲先聞。“青雲，來的好快。”
“想必這位美人便是天地府的千金，洛徽徽洛小姐吧。瑾有禮了。”
“久仰瑾少主大名。這個時辰前來，實在打擾，還請見諒。”洛徽徽一改之前驕躁的舉止，溫婉地行了個禮。
“洛小姐不必多禮。這位小姑娘怎麽了？”聽到“少主”二字，蘇瑾不禁笑得有些諷刺，把頭轉向秦巡月幾人，卻在看到蘇伴星的一瞬，怔了怔，“你、是、誰？”
這種驚訝不是第一次，若說第一個是驚豔，那麽第二個就耐人尋味了。蘇伴星想了想，還是報上了全名，他倒要看看自己這張臉與隱世家族究竟有如何糾葛？
“在下蘇伴星，這是離、小嶽。她昏迷不醒，還望醫治。”
蘇？伴星？嗬嗬，這個名字，竟然是他！
蘇瑾心中一震，也難怪，依獸族現在的情況，有些人是該出現了。原本以為他隻是二長老蘇辰的兒子，沒想到，竟然與大長老有關。嗬嗬，真是了不得啊。
“蘇瑾並非大夫，找我醫治，可真是罕見啊。”
“她的體內似有封印，徽徽才疏學淺，難以探查。曾以“沉水潤心”之術施救，病人卻有結霜反應。唯恐耽誤病情，隻好麻煩瑾少主了。”雖與幾人不熟，但病患當前，武青雲又開了口，洛徽徽還是很上心的。
“洛小姐過謙了，喚我‘瑾’便好。還是先把病人送到裏間的炕上吧。”
幾人依言將秦巡月送至裏間，由蘇瑾懸絲診脈。
“確如洛小姐所言，寒氣侵體，氣滯血瘀。”蘇瑾往懸絲中注入了一絲靈力，隻見一道金光順著鑽入秦巡月手腕，如泥牛入海，完全被吸收，絲毫蹤跡也無。
“如何？”見蘇瑾變了臉色，蘇伴星與離同時開口。
“奇怪，靈力入體並無任何不暢，隻是不起反應……”
蘇瑾眉頭緊鎖，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剛才他以聖族獨有的光係靈力注脈。光係靈力具有淨化祝福作用，雖不能使枯木逢春，但回光返照，駐顏留精是絕對可以的。
突然一陣風吹起，西麵的窗簾被無端撩起，一股清清冷冷的月華就這麽瀉了進來。秦巡月的臉色突然刷白，竟然再一次出現結霜反應。見此，離再次施展火暖魄，才堪堪穩住。
“洛小姐施展沉水潤心之時，也這樣嗎？”得到洛徽徽的肯定，蘇瑾才有了一絲明了，“與其說是封印，倒不如說是體質問題。瑾有一個猜測，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可有所害？”
武青雲和離的聲音同時響起，兩人對視一眼，又撇開頭去。
“離公子不必擔心，這個猜測若是真的。嶽姑娘可就是我神機學院的準學員了呢。”
神機學院的準學員！幾人同時抽了口氣，他們各自來曆不凡，顯然對神機學院都有一定了解。神機學院不但招生秘密，考核的難度也是駭人的。寧缺毋濫，隻要拔尖中的拔尖。秦巡月究竟何德何能這麽快都入了蘇瑾的眼？
“哦，此話怎講？”蘇伴星心裏一喜一憂，喜的是秦巡月如此身份，病情自有聖族看顧。憂的是，他到底要不要與聖族結盟呢？獸族少主之子的身份，並不代表足夠的實力。他要不要借助聖族的力量呢？
“依瑾之見，嶽姑娘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冰靈體。”
“冰靈體？傳說中可以完全吸收水之精華的水靈體，在經過不斷淬煉升級而成的冰靈體？難怪會排斥沉水潤心。”原本就是冰寒之氣過剩，再加上水靈力，自然會雪上加霜的。
“洛小姐果然博學。如果是冰靈體，就與性命無虞。隻是眼下她還不能很好控製，才會有如此反應。隻要減少陰寒之氣的侵襲，”蘇瑾上前一步，闔上窗戶，拴好窗簾。“再以火靈力輔助，相信不久便會醒來。”
蘇瑾拂過右手小指，憑空便多出一個緋色瓷瓶。蘇伴星雖是初次見此神通，但也對儲物戒有所耳聞，隻是略微訝異了一下。
“這是火靈丹。給她服下。”蘇瑾將一粒藥丸遞給洛徽徽。幾人見秦巡月的狀況確實好了些，都拱手拜謝。
“不必多禮，與幾位相交是瑾的榮幸。索性明日測了靈根，同去神機如何？”
此言一出，武青雲明白是打趣，笑逐顏開。洛徽徽垂首搖頭。離滿臉不屑。隻有蘇伴星狀似沉思。將幾人神態收歸眼底，蘇瑾心下有了計較。直至一一安排好廂房，月落星沉，天已蒙蒙亮。
蘇伴星是被一陣搖晃驚醒的，俄而幾案擺簸，酒杯傾覆，仆而複起，隨地轉側。因晃動不大，想必是帝城餘震。帝城因為每隔十年左右就會有一場地震，所以房屋建設多是輕巧的竹木，傷害很小。
唯一值得擔憂的是地火。帝城地震與他處不同，往往伴隨著地裂，地火湧出。更有少數人知道，因為獸族的大本營萬壽山離得極近，獸懼怕火乃是本性，引發獸潮也不無可能。這麽多年相安無事隻因神獸坐鎮罷了。
踏出房門，果然見蘇瑾幾人與離已經起身。問過秦巡月無事，幾人一同出門查探。除了零零星星的倒了幾家店鋪，也還算正常。就在洛徽徽醫治幾個小乞丐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片嘈雜聲。
“快！抓住他！”
“小樣兒，還敢跑！”
一個身形瘦弱的女子，拚命地跑著，追趕她的竟是一隻狐狸。一路走來，離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狐族的身份，所以此時眾人都瞥眼看向他。真是站著也能躺槍，離一咬牙，跳了出去，攔在一人一狐中間。
與此同時武青雲與洛徽徽也動手，名人扇看似短小醜拙，但揮舞起來可開可合，有似蛛絲絡壁，勁而複虛。越女劍本就是名家所鑄，挑刺連帶之間宛似一彎寒水，銀光耀眼。兩人一起行走也有些時日，更是配合默契，十招以內，全部拿下。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插手我們天門鏢局的事。”
“又是天門鏢局！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啊。”
蘇瑾上前扶起了摔倒在地的女子，隻見她生得濃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與她瘦弱的身材，單薄的瓜子臉極為不稱，頗有異域妖媚之態。
“不知幾位何故在此行凶，我們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
“我呸，老子花了幾百兩替她在花滿樓贖了身，你一句‘路見不平’就能算的？”
“沒有、沒有……”女子虛弱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
“哦，真不巧了，”武青雲輕搖名人扇，看上去風流倜儻，“據我所知，有個叫建德江的才去過‘花滿樓’……”
果然在提到“建德江”的時候，幾人眼神都不對。這種事都是秘聞，何況建德江是個長老，活了大半輩子自然不願晚節不保。如果這姑娘是他授意追趕的，倒真有幾分可能。即便不是，這幾人聽此，也會有所忌憚。蘇伴星和離倒是驚訝，原來在客棧的時候，武青雲就知道建德江的身份，不愧是武城少主。
“放屁！長老豈是你能詆毀的！”那人明顯嘴硬。
蘇伴星見機，吹了幾個音，幾人霎時嘴角流血，卻見領頭的扔下幾枚符籙，隻見憑空升起一片霧氣。霧散後，幾人就不見了蹤跡。一同不見的還有蘇瑾與蘇伴星。
“我家公子呢？”離暗惱，要不是看著手下的小狐狸，他也跟上去了。
“他們二人隻是追上去了。沒想到，蘇兄的輕功如此之好。放心，有瑾少主陪同定然無事。”
“多謝幾位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女子見惡徒退散，連忙磕頭。
“不必多謝。”
“隻是小女子無處可去，可否讓我跟著幾位？”
路見不平的後果，是顯而易見的。這不，很快就多了一隻小尾巴。蘇瑾幾人當然不是為了所謂的俠義，他們身居高位，若非有想查的事一般不會輕易動手。吸引他們的真正原因還是在於那隻狐狸。因為狐狸脖子上帶著的細長項圈，正是之前在客棧聽聞的——定形項圈！隻是眼下這女子要如何？
“小女子必定做牛做馬，報答幾位恩人。”
“你叫什麽名字？”
“南宮希希。”
武青雲與洛徽徽對視一眼，“好吧，小嶽姑娘也需要人照料，你暫且跟著我吧。但倘若你有所不軌，我定不饒你。”洛徽徽出言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