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前世重生
吳晶華指著大樹喊起來:「樹上有人。」
有人立即打手機想找警察,但在林海中,手機無法通訊。
大家望著大樹發獃。
在場的男人沒有一個想去救白衣男子。
樹這麼高,爬上去,突然出現蛇蟲怎麼辦?
何況這人在樹上掛這麼久,很可能已經死了。
吳晶華看著旅遊團中退縮一邊的男人,開始爬樹。
就算男人死了,也得把他弄下來吧!
吳晶華讀大學時學過三年貽拳道,有一定的武功功底,爬樹對她而言並不是難事。
她覺得做這件事很正常,可當她爬到樹上時,方才發現樹下所有的人都用驚詫的目光看著她。
想必誰也料不到,一個外表嬌弱的女孩子竟然會爬這麼高的樹吧?
吳晶華爬上大樹,爬到白衣男人身邊,天哪,這個男人到處都是血,不會死了吧?她顫抖著探了他的鼻息,太好了,鼻音還有些微的氣息。
經過樹上樹下所有人的同心協力,終於把白衣人解救下來。
吳晶華看到白衣男人平安著地,馬上溜下樹。
白衣男人大約二十六七歲,相貌俊美,長發如墨,臉白如雪,上半身的衣服幾乎被血染紅,看上去讓人觸目心驚。
望著白衣男人,剎那間,吳晶華心裡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她心裡砰砰亂跳,俏臉竟然有點紅了。
天哪,她幾時也變得這麼花痴起來?
她又不是沒見過美男子,比如陸雲峰就長得比眼前的白衣男人還要俊美,可她在陸雲峰面前從來沒有這種反應。
也許是因為爬樹后氣喘吁吁吧?
見他面如白紙,吳晶華秀眉微蹙:他傷得這麼重,如果他死了,她豈不是白白費勁救他?
在吳晶華的強烈要求下,旅遊團中人集體迴轉把白衣人送到醫院。
第二天,天空澄藍,陽光溫暖。
趙逸凡從醫院中悠悠醒來,眼前是張陌生的臉孔,她擁有一張俏麗的臉與一雙充滿靈氣的雙眸,見他醒轉,她高興地叫道:
「你終於醒了,我相信你一定會醒來的。」
趙逸凡在神農架下的小鎮酒館喝酒。
他傷口痊癒后從醫院中出來,沒有離開神農架,而是一直在山上及附近小鎮尋找梅樂雪,他已經找她整整一個月,至今都沒有半點音訊。
雪兒,你在哪裡?為什麼可以看見秋暮遠的屍體,你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逸凡喝得醉眼迷朦時,附近有人在討論《劍仙》,他沒注意聽,繼續喝酒。
神農架血案轟動全國,楚天陌之死轟動全國,幾乎全國網民都在討論這件事,在神農架附近聽人討論這部電影,不足為奇。
此時有人說道:「老張,上個月我見過臨死前的楚天陌。」
「老馬,楚天陌死時,你還在睡大覺呢。」與老馬同席的老張不以為然地說。
趙逸凡不由朝那邊酒桌望去。
但見不遠處的酒桌邊坐著兩人,一人喝得滿臉通紅,主動說見過楚天陌的人就是他。
老馬道:「我真的看到楚天陌,那夜月光好圓,我看到他跪在一個女人面前,說了很多話,還看到他最後死在女人面前,在他死之時,那個女人突然間消失了。」
老張面露不信之色:「老馬,我看你是喝醉酒了,人怎麼會突然消失,你在做夢吧?」
趙逸凡卻心裡一凜,側耳傾聽。
老馬大聲道:「我沒喝醉,我發誓我所說的全都是真的。」
老張拍拍老馬的肩膀道:「老馬,楚天陌死的時候是在早上五點鐘,你是本地人,你應該明白凌晨時的神農頂有多冷,你去峰頂幹嘛?就算編故事也不能這樣編法,還有我告訴你,編故事不能找名人做主角,聽說有三個女孩為楚天陌自殺了,相信這個鎮中也有楚天陌的女粉絲,你再這樣亂說一通,說不定會被那些瘋狂粉絲給罵死。」
老馬垂下頭,猛地喝了一杯酒。不再作聲。
老馬走出酒館,騎著自行車朝家裡而去。
老馬的家就在小鎮附近的村莊里,半路,他看到一位長發男子站在一棵大樹下,他不在意地駛過,突然間車輪好像被什麼刺中,爆胎了。
老馬下車檢查輪胎,媽的,竟是一塊尖利的小石尖刺中輪胎。
平坦的水泥路,怎麼突然會出現這麼尖利的石頭?
老馬來不及多想,長發男人已攔在他面前。
「老馬,我聽到你在酒館中說的話了,老張不相信你,我相信你,你能不能告訴我那晚發生的事情?」趙逸凡溫言道。
「老張沒說錯,我……確實是在編故事。」老馬支支吾吾地道。
「你是神農架中的偷獵者吧?」趙逸凡目光熠熠地道。
「你怎麼知道?」老馬脫口而出,說完后頓時臉色大變,連忙轉口道:「不,我不是偷獵者。」
「老馬,只要你告訴我事情的全部真相,我非但不會跟別人說你是偷獵者,還會給你一筆錢。」趙逸凡說到這兒取出三百塊錢,在老馬面前晃了一下,見他眼露貪婪之色,馬上把錢收回來,聲音變得嚴肅,道:如果你堅決不肯告訴我,我會向公安局舉報你的偷獵行為。」
「不要舉報,我說。」老馬連忙道。
「這裡清靜,沒有什麼人,你可以說了,說得越詳細越好。」
老馬點頭如同搗蒜,道:「好的,我馬上說,我一定說出全部經歷。」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位偷獵者。神農架的動物都是白色的,如果我能偷獵上國家保護動物,比如白熊白狐什麼的,拿出去賣,可就發了。那晚我偷偷地爬上神農架,來到峰頂,當時月光很亮,四周悄無聲息,峰上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時峰頂站著一男一女,男人就是楚天陌,女人頭髮很長,長得和天仙一樣,她的衣服被撕爛了,露出雪白膀子,美得讓人心跳,當時把我的眼睛都看直了,楚天陌那時不知為何,就像瘋子一樣手舞足蹈……」
當下老馬把當晚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趙逸凡。
當老馬將所有故事講完,趙逸凡木然立著,幾乎失去知覺。
雪兒走了,雪兒永遠地走了,她回到五百多年前的家鄉,他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她了。
痛楚,瀰漫著趙逸凡的整個心胸,讓他呼吸不得。
無意間見到老馬眼巴巴地看著他,趙逸凡把三百塊錢遞給老馬,之後黯然而去。
回到小鎮旅館,趙逸凡到收銀台結帳離開。
趙逸凡走出旅館,街上站著一位美麗少女,朝他嫣然笑道:
「逸凡,你要走了,打算去哪兒?」
少女正是吳晶華。
趙逸凡沉吟道:「隨便走走,看看天下美景。」
吳晶華開心地道:「太好了,我最喜歡看美景,我們結伴而行,怎樣?」
趙逸凡雙眸怔怔地看著吳晶華,吳晶華一月前奮不顧身地救了他的命,他在醫院養病時,她每天都來看他,他是感情的過來人,一眼就知道她喜歡他,說真心話,他對吳晶華很欣賞,吳晶華瀟洒自然,活潑可愛,從不扭捏作態,整個人就像水晶一樣透明清澈,與她在一起時他很放鬆,這種女孩無疑是最好的旅遊同伴,只是,他能與這個美麗可愛的女孩同行嗎?如果她愛上了他,他卻不能付予同樣的愛,那該怎麼辦?
吳晶華見他沉吟不語,走到他的身邊,聲音忽然放輕:「逸凡,你找到雪兒了嗎?」
「晶華,你怎麼知道雪兒?」趙逸凡愕然地道。
「你昏迷之時,嘴裡一直喊著雪兒,這個月又在神農架附近找人,我怎會不知雪兒?」說到這兒,吳晶華微微一笑,嘴角卻帶著不易覺察的憂傷:「你今天結帳離開,證明雪兒有了消息,她現在好嗎?」
「雪兒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趙逸凡黯然道。
吳晶華道:「逸凡,去看大海吧,我相信大海能讓你心情變得好起來。」
「好吧,我去看海!」趙逸凡道。
吳晶華笑道:「逸凡,我大三放假時看過一次海,好多年沒去了,我們一塊去看海,好嗎?」
趙逸凡抬頭看她一眼,吳晶華笑容明媚中帶著深情,就像陽光一樣溫暖,又像春水一樣澄澈。
這個爽朗美麗的女孩就像陽光一樣介入他的生命中,照亮了他原本寂寞無比的人生,趙逸凡發現他再也無法拒絕這個救過他性命的女孩,不知不覺中,點頭。
三年後,趙逸凡與吳晶華的婚禮在鮮花中幸福舉行。
五百多年前的同一時間,梅樂雪走在春天的原野上,牽著女兒的粉嫩小手,唱著一首美麗的童謠。
——
這是個錦繡似的地方,終年有不敗之花,四季有長青之草。列峰排空,常住靄靄煙雲,曲徑通幽,時吟細細風雨,樵歌唱遏飛霞,牧笛吹咽流水,是個典型的江南水鄉。
清晨,梅樂雪起床。七歲的女兒海兒還在熟睡。
梅樂雪痴痴地看著女兒粉紅小臉,海兒長得很美,完全集合她與秋暮遠的優點,相信長大以後會是位人見人愛的絕色美女。
八年了,梅樂雪回到五百多年前的家鄉,已經八年。
那天清晨她悠悠醒轉,發現自己獨自躺在神農峰頂。
這是五百多年前的神農架。
她記得那個黃昏,她就是在這裡摔下懸崖的,現在玉觀音又把她帶到原來的地方。
時間略有變化,她落崖時是黃昏,當時已是清晨。
山間清晨美麗無比,可秋暮遠已不在她的身邊。
他死了,死在五百多年以後,死前他選擇放手。
秋暮遠沒有留下屍體。為什麼他不隨著她來到千年前,為什麼不讓她安葬他,給她以懷念他的機會?
他已經徹底地消失在這個世界。
唯一留給她的,只有一塊玉觀音。
梅樂雪淚如泉湧。
捧起玉觀音,梅樂雪睜大眼睛:
玉觀音裡面竟然有三種顏色—深藍,淺藍,紅色。
三種顏色沒有混在一起,各佔一隅。
紅色無疑就是血魔獨孤傷遠的魂魄。
深藍與淺藍就是秋暮遠與楚天陌的魂魄。至於他們誰是深藍,誰是淺藍,梅樂雪也不清楚。
在秋暮遠死後,玉觀音又及時地把他的亡魂吸了進去。
這麼說來,秋暮遠,楚天陌與獨孤傷遠的靈魂都沒有死,都被吸進玉中。
梅樂雪捧著玉觀音的手在發抖:若是玉中只有深藍淺藍,她會興奮欲狂,會有一絲期望,可這玉觀音裡面還有血魔的魂魄。
如果這個世界再出現一個三重人格的男人,那是個多麼殘忍多麼可怕的現實。
也許她應該像她的師父那樣,把這塊玉觀音拋到故鄉的那個萬丈深潭,讓血魔的魂魄永無超生之所。
可是,她不忍拋棄這塊玉觀音,真的不忍。
裡面三個靈魂,她恨其中的一個,卻深深的愛著另外兩個。
梅樂雪把玉觀音小心置於袋中,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她想到重病的弟弟。奔到崖邊,她激動得眼淚湧出來。
那株幾百年的靈芝還在。
她開始在山頂結繩。撮了很久,因山上有很多野果,她可以果腹,並不餓。
結好繩子,她小心翼翼地采了靈芝,晴風麗日,一切順利。
她走出深山,方知世間已過五個月。剛好與她在千年後度過的時間相符。
救得弟弟后,她便在山鄉隱居。足月後生下女兒海兒。
梅樂雪以行醫為生,因醫術高明,三年後便成為名聞天下的神醫,前來求醫的人絡繹不絕。做為單身母親,她無須為無錢撫養女兒而憂慮。
海兒極其聰明,才八個多月就牙牙學語,三歲誦讀詩文,五歲纏著與她上山採藥。
這些年有女兒陪伴,梅樂雪的生活過得很充實。
日子就像水一樣靜靜地流淌著,轉眼便是八年。
八年來,前七年因擔心血魔出來害人,梅樂雪將玉觀音藏在匣中,不敢示人,她常常在無人的地方,靜靜地撫摸著溫潤的玉,向玉觀音傾吐著自己的心事。
那天早上她又和玉觀音說話了:
「暮遠,海兒快滿八歲了,越長越美麗,她和我喜歡醫術,現在會辨別幾百種草藥,昨天我在菜園澆菜時,有人來求醫,還是海兒幫他治病呢,她認穴之准讓我都感到驚訝,無法想象她才是一個七歲多的女孩,我好開心。暮遠,你開心嗎?
昨晚海兒又問我,娘,爹爹在哪裡?怎麼還沒回來?你說我該怎麼回答她呢?」
因秋暮遠的屍體沒有帶到古代,梅樂雪無法給他立碑。她又懷著一絲期待,希望秋暮遠有一天能夠復活,所以一直沒有告訴女兒說她的父親已經死了,而是說:海兒,你爹爹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雖說梅樂雪不知道玉觀音裡面的靈魂是否聽到她的傾訴,但她還是八年如一日地與玉觀音說話,她在說自己的情況,說女兒海兒的情況,就像是和她最愛的男人說話一樣。
玉觀音一直無言,無論她說了多少話,它都不曾顯靈。
不過讓梅樂雪萬分欣喜地是,那塊玉觀音中的顏色一直在變。
七年後它變成一塊紫玉觀音,之後一年它再也沒有變化,一直維持著這種顏色。
這塊紫玉色澤勻稱,質地細膩,溫潤柔和。
玉中的靈魂又變成怎樣呢?是好,是壞?它是否還記得她?
梅樂雪不知道,不過這塊紫玉如此優雅高貴,應該無害吧?
自從變成柔和的紫玉觀音之後,梅樂雪開始把玉觀音帶到頸上,因衣服遮住,無人知她帶玉。
梅樂雪那天亦將紫玉觀音帶到雪白的頸上,走出門去。
天氣很好,到處都是明媚艷麗、光彩絢止的陽光,追趕著迷迷茫茫、白雲一樣的晨靄,鳥雀在幽深的林間啼囀。
此時,小路那邊走來兩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他們用擔架抬著一人,步履蹣跚地朝她走來。
這是對貧賤夫妻,看上去約有七十歲,頭髮花白,滿面風塵,衣服襤褸,臉露憂傷。
他們用擔架端來的,應該是他們的愛子。
梅樂雪忍不住奔過去。
老漢看到梅樂雪,顫聲問道:「姑娘,請問你知道梅神醫住在哪裡嗎?」
梅樂雪醫術名揚天下,大家把她傳得神乎其神,極少人知道她是個年輕女子。
梅樂雪道:「我就是。」
老漢激動地道:「梅神醫,我們夫婦聽到梅神醫的名聲,抬著福兒,走了幾百里路,終於找到你了。老漢沒有多少錢,希望你念在老漢夫婦的一片愛子之心,替我兒子治病。」
幾百里路?天哪,這可是古代耶,他們要走多久,才能趕到此處呵。
可憐天下父母心。
「好的,兩位老人家,我一定會全力幫你兒子治病的。你兒子以前可曾看過醫生?」
「謝謝梅神醫。」老漢垂淚道:「老夫姓,只福兒一個兒子,三年前福兒腦部被人擊倒后昏迷至今,這三年老夫請過名醫無數,全都無計可施,為了兒子老夫散盡家財,無法再請醫生,小兒如今全靠拙妻將飯菜嚼碎后餵給他吃,方才得以苟延殘喘,只是這兩天福兒連粥都喝不下去了,梅神醫你看看這是為何?」
梅樂雪澄澈的水瞳看著躺在擔架上的病人,眼露憂色。
病人二十七、八歲左右,劍眉飛揚,鼻樑挺直,弧形優美的唇緊抿著,原本應該是位美男子,但由於長期昏迷,營養不良,變得骨瘦如柴,臉色灰白得似個死人。
梅樂雪縴手微探病人的手脈。
「令公子剛剛逝去。」梅樂雪嘆道:「你們將他好生安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