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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雙方攤牌

  退朝之後的殿內空蕩,金色巨龍盤繞在朱紅的樑柱之上,「岳父大人如今病症初愈,若是無事,便退罷。」


  「為什麼?」殿門緊閉,光影透過窗花,印在江忠嗣蒼老的臉龐上。


  「什麼為什麼?」宋延巳似聽不懂,他玄袍微撩,慢慢踱著步子下了白玉階梯,唇在笑,眼睛卻沒有笑意,一瞬不瞬的盯著江忠嗣,「是我明知三十年前岳父所作所為還要立阿沅為後的事?還是哪怕岳父大人伸手助了別人我還要立呈鈺為太子的事?亦或二者皆有?」


  江忠嗣眼神不變,袖中的指頭卻越收越緊,他沒猜錯,宋延巳果然都知道。可是他不明白,宋延巳明明清楚,為何還要這般,就為了沅兒?世上固然有男子為女子付出真心,可那人怎麼也不該是宋延巳,他不相信會有人讓步至此。


  他與他之間,是死結,是家恨,是世仇。哪怕阿沅什麼都沒做,她的存在,在宋延巳眼中就該是錯的。


  可是如今,他的女兒掌控著整座後宮,是大蜀唯一一位也是第一位帝后,他的外孫是名符其實的大統繼承人,他毀了湯家的一切,甚至無意間也毀了他母親的一生。可是,這個與湯家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男人,卻把自己的後背自己的江山全放在了他們江家人眼前,這無疑是一場潑天的豪賭,而他們江家便是這場賭局的莊家。


  這種情況,他怎麼能相信?怎麼敢相信?

  江沅曾告訴過他,自己很好,宋延巳待她也很好,那時候他也抱著一絲希望他不知道一切的僥倖,可現實卻並非如此。


  「呵呵,不說老夫,便是你,敢信么?」宋延巳與他攤牌,江忠嗣便也不遮著掩著,他轉身邁著步子,眼神不停地打量著龍飛鵬翔的勤陽宮,手指碰到被刷了朱漆的柱子,「若是不恨,何必非要搭著命爬上這萬萬人之上。」


  「誰說我不恨,若不是阿沅,你當你們江府還能存到現在?」宋延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裡閃著股無法遏制的怒火,渾身的血液像沸騰著的開水,怒氣從心裡一直流到指尖。


  上輩子他選了另一條路,母親的仇報了,湯家的仇報了,江家倒台,謝家崩塌,各地藩王也如碎裂的冰面,沉的不見蹤影。可是結果呢?他並沒有活的比原來好。阿沅不在了,蓉安不在了,穆擎戰死在沙場,傅正言心死辭官雲遊此生再也未見,多年的內亂,民不聊生,這片大地因為他一個人的自私變得千瘡百孔,而那些曾真心待過他的,都沒能陪他走到最後。


  都道,回安寺的鐘最響,回安寺佛最靈,回安寺的了悟大師可以渡萬千生人,可是,怎麼也度不過他。


  宋延巳猛然轉身,他抬頭望著王座上朱紅的大匾,「妻賢子孝已知足,我不想成為孤家寡人。」言罷,待眼中的水霧幹了才扭頭繼續看著江忠嗣道,「怕是你當年做賬本時,也未想到湯家會是這種下場罷!」


  許久的沉默。


  「我與湯瞿義是同批入的官場。」江忠嗣就這麼與宋延巳對視,他年歲大了,這兩年頭髮早已愁得灰白,眼角皺紋密布,這會更是臉色蠟黃,雙深陷在眼窩的眼睛,像一對珠子,片刻,一直挺著的肩膀才微微塌下去,「也算是相識,當年一起隨著謝生平去修築永稷河,想著能攀上謝家的公子,大家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歡喜的。只是誰知會遇百年大患!那幾家事後什麼情況你也知道,全垮了!我一個嫡支庶齣子,母親只是個不得寵的姨娘,這斷根毀嫡的罪名我擔不起啊!之後,宦海沉浮,多少大風大浪闖過來。」他嗤笑出聲,眼神卻越來越飄忽,「隨著後來我官位不斷地高升,生生越過嫡兄,看著族人越發的敬重,便更不願輸了。」


  眼前的男人鬍子灰白,上輩子,江忠嗣到死都沒與他這般示過弱。


  「你可曾想過阿沅,在她心裡,她的父親霽月清風,是世上最偉岸的男子,可是你連她都算計。」算的江沅到死,都把所有的錯歸咎到自己身上。


  「沅兒是我最喜歡的孩子,可是,她不能越過兄長,更不能越過江家。」江忠嗣沉默片刻,「你當年御前求娶的時候我是真沒想到,後來覺得與其惹了你不快,倒不如在你身邊按雙眼睛。」


  宋延巳挑著嘴角,冷笑不止,「萬一阿沅知道,依著她的性子,她該怎麼面對你我?是殺了對江家有恨意的我,還是拋棄生她養她的父母?」


  江忠嗣嘴唇微顫,微微探著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黑到死氣的鞋靴,「她會知道么?」


  「不會。」宋延巳不待江忠嗣問完,就飛快的打斷他,他看著江忠嗣頭顱驟抬,冷眼道,「她會是唯一的帝后,鈺兒會是唯一的太子,這是我能給的誠意,至於結果,就在江大人的一念之間了,有個強大的母族意味著什麼,便我不說,江大人也該知道。」


  意味著廢后不易,他的外孫會更容易成為這個天下的王。


  江忠嗣眼神複雜,內心深處兩種聲音不停地撕扯,最終化為一聲輕嘆。


  宋延巳看著江忠嗣撩袍而跪,膝蓋碰到地面的一瞬間,這個倔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的人,終於向他彎了膝蓋。


  空蕩蕩的大殿內,只有額頭碰到地面的聲音。


  江沅這會睡醒,剛打發了楊婧娥去楊府要錢銀,就有侍女快步來報,「帝後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讓他進來。」江沅話音將落,就見一抹藍色的身影鑽了進來,直挺挺的撲到她懷裡,小嘴癟著,滿臉都寫著:我不高興。他把腦袋緊緊地埋著,看的江沅忍不住問,「怎麼了這是,誰又讓鈺兒委屈了?是不是韋先生又布置了太多功課?」


  「不是。」懷裡的小聲音細的像貓,呈鈺已經許久沒有在她面前這麼孩子氣了,「不是先生。」


  「居然不是先生?」江沅裝作驚訝的樣子,扶著呈鈺的胳膊把他從懷裡拽出來,不留痕迹的打量著兒子,精神懨懨的,平日里靈動的小表情這會也斂去了許多,便知道多半是真傷心了。


  江沅看了眼朱船,就見她點點頭。朱船和羅暖被她送給了呈鈺,平日里跟在身邊照顧著,便有了思量,「鈺兒告訴娘親吧。」


  她特意用了娘親,為用母后,果然,呈鈺聽到江沅這句話,嘴巴一癟,小臉蛋憋的通紅,差點就要哭出來,又礙於殿內這麼些人,拼了命的忍著。


  碧帆一見這情況,連忙帶著眾人退了出去,只留下母子二人。


  「娘親,爹爹以後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疼鈺兒了。」小傢伙紅著臉,眼淚嘩的就落了下來,直拿著袖口往眼上蹭,「都怪那群狐狸精,等她們以後生了小狐狸,爹爹就不會這麼疼我了。」


  「呈鈺!」江沅看著哭的抽抽的宋呈鈺心裡咯噔一下,她極少這麼鄭重其事的喚他,只皺著眉頭問,「這話誰教你的!」


  什麼狐狸精,小狐狸,這是一國太子該有的言論么!


  江沅收了笑,滿臉嚴肅,看的呈鈺有些慌張,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心裡稍微掙扎后,才小聲開口,「任嬤嬤說的,她說父皇以後有了其他的孩子就不會那麼疼我了……」


  任嬤嬤當年在江沅洞房花燭夜被甩了兩耳光后,老實了一陣,後來她隨宋延巳去柴桑為著防止她在府里作妖,便把人遷去了莊子。只是宋延巳登基,任嬤嬤又無兒無女的,為了名聲江沅只得把她接了進來,扔到后苑裡養著,平時仗著宋延巳乳娘的身份作威作福她也權當看不見。


  沒想到如今這日子過的剛舒坦了沒幾日,前世的老毛病就又回來了。上輩子,蓉安的兒子還小,就被她教的一肚子壞水,渾身冒著邪氣。蓉安那時整日把自己關在殿里,做親娘的不管自個的兒女,她這個做帝后的就更不管了。打死個太監侍女是常事,只是不知道那好色的毛病隨了誰,被教的小小年紀就敢調戲位份低的姬嬪。


  這回沒了那個庶出的皇子,任嬤嬤倒把主意打到呈鈺身上了,「她還說了什麼。」


  呈鈺雖然小,但也不是愚笨的,這會見江沅動了怒,就知道那嬤嬤多半不是個好的,「她說不讓我告訴母后。」


  「看樣是我這些年讓她過得太舒坦了。」江沅心中暗恨,真是個老虔婆,又轉而對呈鈺道,「以後這話莫要學了,男兒志在天下,以後莫要理會這些個婆子,多聽韋先生的。」


  「是,皇兒謹遵母后教誨。」呈鈺立刻應下,這會心思轉過來了,也就不再鑽那牛角尖,他眼睛骨碌碌的轉了圈,「任嬤嬤說以後想聽父皇兒時的事,便在未時去逛影隨園尋她,還道這是我二人的秘密,斷不能說與母后聽。」


  呈鈺一向崇拜宋延巳,往日里也愛問些宋延巳的事情,每每聽江沅說,都聽的津津有味,任嬤嬤倒還真會投其所好。


  江沅揉了揉呈鈺的腦袋,笑眯眯道,「曉得了,鈺兒真乖。」


  「母后可有賞?」呈鈺抱著江沅的胳膊,坐到她身側,露出一副狡黠的小模樣?

  「那我的鈺兒想要些什麼。」


  「母后做的八寶糕。」說著呈鈺吸了吸鼻子,「可香了,皇兒想念的很。」


  「好。」江沅點頭,袖中的指尖握的發白,繼而又鬆了開來。好好地人間道不行,非要往阿鼻獄闖,真當她江沅是個好相與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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