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血跡
第167章 血跡
我的確有種想要將她按掉的衝動。
但我終究還是什麽都沒做,隻是這樣靜靜盯著,等陳望出來。
他看了一眼已經自動掛斷的來電顯,然後問我:“你怎麽不幫我接?”
我有點猶豫:“你是希望我幫你接?順便告訴她,我從你床上醒來了麽?”
我與陳望發生關係了。
在昨天那個情緒大起大伏的狀態下,我甚至以為自己認定了後半生的寄托。
可是成年人的世界裏,理智終究會時不時地脫穎而出。
我並不會因為我跟陳望已經有了實質的關係,就覺得自己可以隨意碰觸他的過去。
陳望說他選擇了我,我在心底回應,我也選擇了他。
可我終究很清楚,他離開了我並不會怎樣。
而我一旦交付了全部的依托,再離開他時,就會變得根本不像我。
而白蕾的存在之於他,或許就像徐斌的存在之於我。
他從不主動說起的,定然是他沒有能力用現在給過去下的一個定義。
就像未來或許有一天,有人問我,我跟徐斌到底為什麽會離婚。
我也說不清楚,到底算是他背叛了我,還是我背叛了他。
見我臉上似有一絲失神,陳望坐過來,輕輕攏了下我的長發。
我以為他會說‘給我點時間,我會解決’,或者是‘我向你保證,她不會再打擾我們的生活’。
可是他開口,眼神真摯:“高韻,我身上有你看得到的光,也有過去的陰暗麵。”
這話應該是沒有說完整的,我想。
後半句大概是——
你能接受我的全部,就如同我接受全部的你麽?
其實我想說,我可以接受。
但有一點是不一樣的。
你接受的我,是你全部認知的我。
而我對你的過去,從形形色色的朋友親人那裏聽說了許多,卻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少了一塊最重要的拚湊。
就像迷幻的版圖,缺少的最重要的那一塊,逼死強迫症一樣的殘缺感。
隻是那時候,我還並不知道。缺少的那一塊……
將來是要割肉帶血拚上去的。
我去洗手間洗漱,換衣。
出來的時候原本以為陳望已經收拾好了,要一起下樓吃自助早餐的。
沒想到他竟然正在陽台上,視頻。
“格格,看看爸爸,乖,跟爸爸笑一下。”
他穿著舒服的襯衫和毛衣,從背後看過去,身材筆挺。
傷病並沒有影響他的儀態,聖誕節的溫馨從手機那段似乎都能溢出來似的。
他的姑媽常年定居美國,今天是那邊最美好的節日。
我湊上去,想要跟格格打個招呼。
可是臉還沒等入鏡,陳望突然就把視頻給掛斷了。
“你好了?去吃飯吧。”
他擁著我的腰,輕輕推我出去。
我不覺得剛才是巧合。
可是我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和立場去質問他,為什麽不願意讓我看看他的女兒。
如果我們有將來,那格格不是也要跟我們一起生活麽?
早餐吃完後退房,阿傑開車過來,把我們兩人接走。
我跟陳望說,我想回家一趟,把家裏東西收拾一下。
“晚上有空麽?”
“今天聖誕節,去夜色,跟朋友們聚一下?”
我點點頭:“好啊。”
我一個人回家,收拾整理。
徐斌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原來一個男人在家裏的東西真的是少得可憐。
他拿走了幾雙鞋,幾件衣服之後,我的櫃子,抽屜,依然還都是滿滿當當的。
我看了眼手機通訊錄裏一長串的未接來電和已接來電。
手機新聞裏,公號熱門上,似乎還有關於昨天下去那場惡性事件的議論和報道。
我不是壞人,老天爺終究沒有懲罰過我。
我看著照片上女兒的笑臉,想起陳望今天故意把格格視頻掛斷的一瞬,心裏是有點難受的。
我以為,陳望是不想讓我看到同齡的小女孩,引起共情的痛。
我把照片擦了擦,又把櫃子裏的小鞋子拿出來。
鞋子不是我買的,或許是於秀給丫丫買的。
她給孩子買的唯一的東西,卻讓她穿著去了黃泉路。
不過現在一切終歸善惡有報。
我看著鞋子上沾著的孩子的血跡——
血跡?!
一瞬間,我心跳忍不住加速!
丫丫的鞋子上有血!
那是不是說明,這僅剩的唯一的血液樣本,可以用來再證一次因由?
就在這時,我聽到手機裏傳來視頻邀請的聲音。
點看來一看,是我媽。
那邊應該是平安夜,我理應跟她打個電話,問候一聲的。
接通視頻,我以為電話那邊應該是火樹銀花的聖誕氛圍。
可是鏡頭裏,卻是我媽哭紅哭腫的雙眼。
我媽尖叫著。
“這麽大的事你竟然瞞我!丫丫呢!我的寶貝丫丫呢!”
我一下子懵了。
但長久以來,懷著對紙裏包不住火的忐忑,真到了被我媽知道真相的這一刻,我反而覺得輕鬆了。
眼淚忍不住往外溢,我隔著視頻,難過於自己無法與媽媽抱頭痛哭相互撫慰。
但事實上,我已經傷愈了快一年,而對於剛知道真相的我媽來說……
我知道自己的勸慰不痛不癢,我已經不想再回到當初那種崩潰的心境了。
等我媽哭得差不多了,我問她是不是張三寧說的。
她歎了口氣:“不是,是我給徐斌打了個電話。你三姨母心髒不好,在B城準備開刀手術。我想著問問徐斌,他是這方麵的醫生,說的話也專業。於是就沒通過你,結果他跟我說,你們兩個離婚了,還說丫丫已經……高韻,這到底怎麽回事!你這一年都發生了什麽,你這個死丫頭怎麽什麽都不跟家裏說?”
其實我想說,從她在我四歲就離開我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學會了一個人麵對生離死別。
我爸在我十四歲那年走的,我一邊上學,一邊照顧病重的他。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爸到底得了什麽病,那會兒從國外回來,身體突然就垮了。
不明原因的消瘦,偶爾低熱,然後是怎麽都不見好轉的咳嗽,直到咳血。
醫生也查不出原因,說是很嚴重的肺部感染。
又不是腫瘤,也不像結核。
那時候,我早就已經習慣了絕望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