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解脫
第292章 解脫
我的手腕被拉住，緊接著腰上猛地一緊。
千鈞一發之際，陳望把我撲倒，兩人接連翻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他壓在我身上，甩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在我臉上！
“你瘋了麽！”
我機械地轉過臉，看著他的淚水劃過臉龐，落在我的眼睛上。
“嚇唬嚇唬你而已，這就活不下去了？你這麽烈的性子，當初知道被強了的時候，你怎麽不去死！”
我看著他，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我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看著他了？
楊經理嚇壞了，木頭人一樣站在門口。
知道陳望氣急敗壞地衝他叫了一聲滾，他才趕緊關上門，逃出去。
陽台的風鼓了進來，吹得陳望身上的襯衫一層層泛起褶皺。
我捧著他的臉，滿手的血色沾著他的淚水，刺痛連心。
我說：“因為那時候，我還有你啊……”
他的雙手抓在我肩膀上，喉嚨不停地顫抖著。
我的手一點點撫摸著他的臉頰，眼角眉梢，頭發，然後落在他的唇上。
他突然俯下身，吻住我！
我用力回吻著，雙手就勢抓住他的脊背——
就在這滿是紅酒，鮮血和碎玻璃的地毯上，我們瘋狂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筋疲力盡地倒在一起，就像攜手走進了世界末日。
我知道，夢醒以後，就是陌路。
從穿上衣服，像個行屍走肉一樣離開。
一路上，誰都不敢攔，不敢問。
我知道他們一定嚇壞了，看我這個樣子，還以為我把陳望殺了呢。
我臉上帶著笑，拖著一身殘破的累累傷痕，和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一路走回家。
我給自己洗了個澡，然後用鑷子挑開手心裏膝蓋裏的玻璃碎片。
有血流出來，我就用水龍頭衝掉。
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完全不知道疼痛的死肉。
陳望一定會以為，他把我從陽台上撲下來的那一瞬間，算是救了我。
可是他並不知道，一個人想死的決心，有些時候是會比想要活下去，還要堅定激烈的。
我快三十歲了，還有兩個月？
在別人看來，是褪去了稚嫩，優越成熟的最好年華。
我不想拿來戰鬥，去跟我最愛的男人，去爭奪我最珍視的女兒。
我沒有資格，也沒有戰場。
陳望對我的審判，已經徹底擊潰了我的鬥誌和靈魂。
無論我是多麽無辜的受害者，但對丫丫，我是有罪的。
我沒有進到做母親的責任，我沒有好好保護她。
我是那麽信任著我曾經那段充滿謊言和荒謬的婚姻。
我完全可以有能力去阻止這一切的。
我回憶著視頻裏，丫丫那一聲聲稚嫩卻真實的控訴。
她不要我了……
我真正失去她了……
我吹幹頭發。找出幹淨的內衣，從裏到外換了。
然後從衣櫃裏挑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著在身上。
我沒有去穿那條紅裙子。
它看起來像極了不甘的怨念。
但沒有人相信，此刻的我，是那麽的平靜，雪白，聖潔——
恍惚裏長出飄忽的翅膀，升華了靈魂。
我給自己化了淡淡的妝，鏡中的倒影不小心驚豔了自己。
我很少化妝，因為工作的原因。
但其實，我長得還是很漂亮的。
三十歲有三十歲的韻味，二十歲時，也有那會兒青春滿滿的光彩。
我挑了一雙高跟鞋，一共也沒穿過幾次。
我的腳踝瘦了，穿上去，稍微有點空蕩。
我把浴缸刷幹淨，調了舒適的水溫，慢慢放下花灑。
手機還有最後20%的電量了，我隨便劃開幾個社交軟件。萬年不用的QQ提示要重新登錄，我沒理。
微信裏傳來幾個群消息，其中有我們的工作群。
原來是一個同事結婚了，正在群裏發紅包。
我湊了個熱鬧，點開支付頁麵看到自己還剩下八百多的零錢。
於是發了幾個188的大紅包，一時間，群裏搶的炸開了鍋。
?高姐，你下周回來上班麽？】
?高姐，茜茜和安娜又懷孕了！】
我隔著屏幕笑了，笑了一會兒，眼睛濕潤了。
我的手機裏不停出現一些APP的推送。
我追的綜藝更新了，我買的護膚品發貨了，我的會員卡到期了續費享優惠，我上周點的那杯外送咖啡，可憐的快遞小哥還在求五星好評——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生活在這樣高速的信息時代，想要安靜地死去，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我有點餓了。
看著點餐軟件，我想起來古代上刑場之前都有個斷頭飯，這叫死也做個飽死鬼。
可是我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很清楚，無論選擇什麽樣的方法結束生命——
身體歸於屍體的那一瞬間，都沒有什麽美感可言的。
就像我見到過的，大象，河馬的屍爆。肚子裏的食物和氣體會膨脹出來，給處理後事的人們帶來的視覺陰影是無法象形的。
我記得很早以前看過一篇帖子，如果你去百度搜索。
手腕上的動脈在哪裏的話，會發現下麵跟著整齊排列的回答。
人手腕上沒有動脈，我們愛你。
然後，還會有各種各樣心理谘詢師的聯係方式。
隻是，他們並不知道，我此刻的絕望，信仰的崩塌，前路的迷惘。
這一生，都沒有快樂和希望可言，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我從抽屜裏找出一把修眉刀，刀片壓過我左手腕上那一簇紫色的線。
我是個專業的動物學家，我當然很清楚，青色是靜脈，紫色才是動脈。
所以，那些細小的痕跡壓下去的時候，殷紅色不是滲出來的，而是直接飆出來的。
花灑一樣淋漓在我雪白的裙子上，比我想得還要疼。
我提著裙擺走進浴缸，把手腕擱在溫水裏。鮮血像一尾靈動的小金魚，在我身體周圍遊來遊去。
很快，透明被濃厚掩蓋，我幾乎再也看不見裙擺的顏色了。
手機電量寥寥無幾了。
我放了一首輕音樂，是我特別喜歡的歌。然後，我用單手劃開手機相冊。
那裏麵存了上千張的照片，從丫丫出生開始的。
此時此刻，它們將成為我生命最後的麻醉劑，能夠帶著我走向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