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奇跡
第522章 奇跡
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整理了一下儀態,重新梳了梳頭發。
“我沒事,上去吧。”
我有一個多星期沒見到藍瑤了。
上次她突發妊娠腎結石,疼的死去活來。
如今總算是有驚無險,七個月的肚子已經很顯懷了,胃口長了,人也胖點了。
可是她一見到我就哭了,我好不容易調整好的那點心情,就像豆腐渣工程一樣決堤了。
我承認是我不好。
或許我不該上來了。
我身上籠罩著薑晏深死去的陰影,給這些剛剛擺脫了死亡陰影的朋友們,帶去的隻有感同身受的沉重。
我說你們別這樣,林哥的病有救了是好事啊。
當初不放棄希望,就一定會有奇跡發生的。
可是我說歸說,感覺就好像我一個人在演誇張的話劇一樣。
他們都不說話,臉上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就連平時話多的如同嘴是租來的沈七夜,也沉默得一不小心就拉高了顏值。
“你們,你們不用顧及我。我說,薑晏深是我的朋友不錯,但你們跟他又不熟的。我能扛得住,林哥康複了,我心裏也安了。無論如何,我都會幫警方抓到凶手。還有……那個……”
我目光一轉,看到旁邊休息的長椅上坐著兩個老人。
六十歲上下,滿臉憔悴,悲傷又恍惚。
可我不認識。
頓了頓嗓音,我輕輕碰了碰正在擦眼睛的藍瑤:“那兩位是誰?林哥的親戚?”
林向凡的父母都不在了,但聽說還有舅舅姑姑什麽的,但是並不常往來。
“那是薑晏深的父母。”
林向薇靠著牆,解釋說。
我沒有見過薑晏深的父母,但我接到過一次電話。
他出來幫警方做事是一直瞞著家裏的,很少跟他們聯係。
也正是之前那一通電話,讓我不小心識破了他不是沈之意的身份。
之前聽薑晏深說過,他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傳統家庭。
獨生子的離去,對這對已年過花甲的老人來說,後半生是怎樣的絕望無底,無法想象的痛。
“他們……”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在這兒?
陳望走到我身後。
我能感覺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應該是經過糾結和猶豫的。
他說,薑晏深的肝髒,是捐給林向凡了。
恍惚之中,我死去的記憶開始瘋狂地攻擊著我。
我想起薑晏深跟我去吃日料那天,不經意的一語成讖——
“傳統的東方文化裏,還是有很多保守的長輩們不能接受這樣的行為。可是他們不同意的事情多了,我哪一件也沒有聽。他們不希望我學計算機,想讓我學文史。我沒有聽。他們讓我不要去企業,留在大學裏當講師,或者考個編製,安安穩穩做個技術宅,我也沒有聽。”
“你看我讀這麽多書,我信科學的。但我也想一直一直活著,哪怕以另一種方式,另一種身份。隻要還有人記得我,我就一直活著……”
我倒退兩步,靠著牆,慢慢滑下去。
林向薇拉住我,藍瑤也上來抱住我。
我聽到她們在跟我說,高韻你不用壓著忍著,你可以難受,我們都陪著你……
那天在林向凡的病房門口,我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淚水。
後來他們勸我說,別把眼睛哭壞了。
薑晏深的角膜也已經捐出去了——
給了沈之意的母親。
那個角膜合並真菌感染,需要移植的沈太太。
林向薇說:“警察說,他的右手被匕首刺穿,所以右上腹處隻紮了一個不到兩厘米的口子,沒有傷到髒器。那個位置,是肝髒。”
“或許在危險發生的一瞬間,他有想過,就算是……也要保住這枚肝髒。我和我哥也沒有機會問他,甚至也沒有機會說句謝謝了。”
“我隻求我哥能再堅強一點,一定一定要挺過來……”
這時候,我聽到走廊那邊有腳步聲過來,是張季川和趙隊,還有其他兩個年輕警員。
薑家二老見狀,站起身,走上去。
“警察同誌,手術已經做完了,你門什麽時候能帶我兒子做複原?”
薑太太已是泣不成聲:“我,我還想再見他最後一麵。他都一年多沒回家了,我想我兒子啊!不管多少錢,求你們用最好的殮師。求你們了!”
張季川紅著眼睛,單膝彎下,扶住薑太太。
“伯母,您別這樣,是我們失職,沒能保護好他。您放心,我們一定找最好的殮師。”
“你,你是……”
可能是覺得張季川看著有點臉熟,薑家二老疑惑不已。
“我是季川,季然的弟弟。”
聽到張季然的名字,薑太太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都是我不好,我當初要是不攔著,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是我害了他們……”
“阿姨您別這樣,他們……他和我姐,他們已經見到了,他們會好好的。一定會的。他們一定希望二老能好好生活,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這世上不再有犯罪,不再有悲劇……”
趙隊說:“放心吧二老,薑晏深是為了幫我們破案才遇到這樣的事。我們一定會做好一切善後。我們隊裏的殮師技能還有待提高。但我們會向市裏申請,調最好的法醫——”
“趙隊,讓我來吧。”
聽到後麵有人說話,我們不由自主地轉身過去。
小葉警官推著輪椅,上麵坐著的人,是陸緒。
他醒了。
就在幾小時前,因為林向凡這邊在做手術,所以醫生沒找到人。
“我學過儀容入殮的專業課,做的也不差。讓我來吧。”
陸緒的臉色還很差,身體也虛弱,但他眼裏的光和精神卻是真實又堅定的。
我們都在等他醒來,可他醒來後,卻再也等不到對薑晏深說一句道歉了。
後來,我初次踏上非洲大草原的集營地,想起薑晏深的時候——
我覺得,當初他在麵對危險的那一刻,用手護住肝髒,隻為了給林向凡留下一線生機的時候。
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動機是什麽?
或許就是為了陸緒吧。
在陸緒出事的那個晚上,他曾對我說過,季然把小陸當弟弟疼愛的。
他若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就算死了也沒法去見季然。
陸緒從小沒有父母,而林向凡曾是他的監護人。
是他亦父亦兄的,唯一的親人……
我想,這大概就是薑晏深最後的給予吧。
他走了,在我的故事裏,他是一個過客。
在他的故事裏,我又何嚐不是一個旁觀者?
老天沒有給我們走成彼此唯一的機會,但是最後,我還想再看看他,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