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不換
安蕎所謂三陪,那是在祠堂里陪黑丫頭幹活,陪吃喝,陪過夜。可惜本以為是板子釘釘子的事情,卻得不到這兩個男人的應承。不過轉念想了一下,又覺得無可厚非,畢竟大牛跟黑丫頭第一次見面,瞎了的又不是醜男人的親爹。
如此一來,安蕎就送客了,把兩人都攆了出去。
對黑丫頭也是愛莫能助,總不能扔下楊氏不管。不過安蕎也答應了,安頓好楊氏,會經常過去探看,多陪伴一下。
熟知老族長那小心眼的脾性,沒敢多留黑丫頭,送走顧惜之與大牛以後,安蕎就開始著手準備晚飯。好在有大牛送來的東西,要不然這晚飯還是個問題。吃飽飯後,趕在天黑之前,安蕎親自將黑丫頭送到祠堂。
站在祠堂外面,黑丫頭卻不敢進去,死死抱住安蕎的胳膊。
「小黑驢子,我跟你說,這裡頭也就是黑了點,其實也沒有多可怕。」安蕎一邊說著一邊試圖抽回來自己的胳膊,可黑丫頭抱得死緊,非得讓安蕎留下來陪伴不可,安蕎瞅了瞅裡頭,嘴裡頭說著違心的話。
「其實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鬼,要是有鬼的話,前前後後都死了那麼多的人,咱肯定得天天見鬼,你說是吧?換句話來說,就算有鬼,這祠堂里都是咱們的祖先,庇護咱們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會害咱們呢?」
帶實上安蕎覺得這個世上是有鬼的,人若是修鍊到了一定的程度,死了以後不會那麼容易就魂滅。普通人若是得到什麼機緣,死了以後變成鬼,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比如自己,就得了機緣重生,儘管不知道怎麼來的機緣。
不過除了自己,安蕎也真沒見過鬼,僅僅只是懷疑罷了。
安蕎之所以不太敢進去,恰好是因為這裡頭的靈牌上千,幾乎全是安氏先祖。而自己現在到底算什麼,安蕎也不能肯定。占著人家後人的軀殼大搖大擺地進祠堂這種事情,本來就夠心虛了,再對上人家的祖宗,還真有些發悚。
黑丫頭不幹,說道:「裡頭陰冷陰冷的,就算沒鬼我也怕。」
安蕎只得把楊氏給搬了出來,說道:「我要是留下來陪你,娘怎麼辦?你又不是不知道,本來早晨的時候娘的一條腿能動了,可今兒個又出了事,這會又兩條腿都動不了。要是沒人照顧,她就是連口水都喝不上。」
黑丫頭聞言猶豫了,面上陰晴不定,一方面是自己實在是害怕,一方面又擔心楊氏,不爽道:「要是小谷在就好了,知道我被罰祠堂,小谷肯定會陪我的。」
安蕎不接話,又往裡頭瞅了瞅,儘管長明燈一直亮著,可裡面還是顯得很陰暗。照著一個個排位,更顯出一片陰森來,讓人看著就發毛。
「那你送我進去。」黑丫頭最終還是咬牙,不得不接受現實。
才十歲的孩子,還真是難為她了。
安蕎點了點頭,按下心中的不安,拉著黑丫頭的手進了祠堂。
人有時候就是挺奇怪的,明明心裡頭一個勁地打悚,卻偏要四處亂看,越是不安就越要四處張望。
就著暗淡的光,安蕎仔細地打量起這個祠堂來,嘴裡頭勸著:「你看這裡頭有燈,整個晚上都會是亮的,比咱們屋裡好多了,至少咱們屋裡頭是沒有燈的,天一黑就真的是黑了,啥也看不見。」
「你說得倒是挺好,要不你待在這裡,我回去陪娘。」進了門以後黑丫頭反而沒有那麼害怕了,不過也跟安蕎似的,眼睛不安份地四處看著。
安蕎一臉愛莫能助:「可要受罰的是你,要是讓人知道我代替你,就老族長那小氣扒拉的,說不準得多罰你半個月。」
說到老族長,黑丫頭可是恨得咬牙切齒:「那個老東西,就會倚老賣老,最可惡了!」
「行了,你再氣也沒用,我已經陪你進來了,往後的時間你就一個人待在這裡了,明天一早我來給你送飯。」安蕎大致看了個遍,儘管還是感覺陰森森的,也感覺到了陰氣,可這心裡頭到底是鬆了一口氣,貌似也沒有多可怕。
「不行,你再陪我一會兒。」黑丫頭拽著安蕎不放,非得一點一點地把這裡頭看個遍,連犄角旮旯也看個清楚,才肯讓安蕎走。
安蕎不知怎麼地,就嘴賤了,說道:「其實咱們村的這個祠堂已經算很好了,你那是不知道,有些宗族的習慣跟咱們大不一樣。他們的祠堂超大,裡面放著的也不是什麼靈牌,直接放的棺材,只在棺材那裡刻個名字。一層層地疊上去,下面的棺材老了舊了,就會被直接壓成碎,最後變成土,便又能空出個棺材位來。」
黑丫頭只覺得一陣陣陰風吹過,看到那一個個靈牌,彷彿看到了一口又一口的棺材,無意識地抓緊安蕎的胳膊。
「吸,疼疼疼,你輕點,你放手。」安蕎吃疼,趕緊撬開黑丫頭的手。
黑丫頭瞪了安蕎一眼:「活該,誰讓你嚇我!」
安蕎一臉無辜:「我哪有,只是想讓你比較一下,好覺得這祠堂其實一點都不可怕,你可以安生待在這裡。」
「可我現在害怕了!」
「小黑驢子,聽姐一句,平日不做虧心事,夜裡不怕鬼敲門。」
「可我今天做了虧心事了,把村裡頭三四十個人給毒了。」
「……」
「要不胖姐你別回去了,在這裡陪我得了。」
「老祖宗在上,你應該在祠堂里多多傾訴,好讓祖宗們知道你這十年來過得有多苦,相信祖宗一定會顯靈來保佑你。」
「可是胖姐……」
「別說了,娘一個人在家太不安全了,今出了那麼多事情,我怕娘會被人欺負,我還是趕緊回去了,你記得跟祖宗們投訴一下,千萬別偷懶啊!祖宗顯不顯靈,那可是全靠你了!」
安蕎說完撒丫子就跑,生怕黑丫頭回過神來又抓住她不放,瞧那跑著的樣子,跟見鬼了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黑丫頭下意識拔腿去追,可剛跑出門口就被人喊住了。
「黑丫,你想去哪?」老族長拄著棍子站在祠堂外,一臉莊嚴,可惜碰上那張紫臉,就顯得有些滑稽了。
黑丫頭僵了僵,抽搐著扭頭看了過去,只看了一眼就氣呼呼地扭頭回了祠堂,嘴裡頭低小聲罵道:「老東西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到處溜達,也不怕摔著!」
老族長哼了一聲,拄著棍子走到門口看了好一會兒,見到裡頭有塊靈牌倒了,步履蹣跚地走進去,小心翼翼地將靈牌扶起,並且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之後又審視了一下,這才轉身出了祠堂。
祠堂里又剩下黑丫頭一個,不自覺地就往那靈牌上看了一眼。
儘管老安家是所謂的書香世家,可到底是不受寵的那個,黑丫頭大字認識不到幾個,瞅了半天也沒瞅出是什麼名字,就認為那靈牌是老族長那一脈的先人靈牌,就沒有多在意,瞧著地上有蒲團,就坐了上去。
正值立夏,黑得晚亮得早,一黑天也就四個多時辰。
安蕎一邊往老安家跑,一邊在收裡頭想,黑丫頭膽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見得小,應該不會害怕才對。四個時辰也就是八個小時,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
天黑前眼睛一閉,到了天亮自然醒來,也沒啥好害怕的。
安蕎如此想多了,連自己也覺得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漸漸地也沒有多少愧疚與心虛了。大不了多給黑丫頭送點好吃的去,這丫頭喜歡吃肉,自己就去山上打獵,要是打不著就去買,只要有得吃,還怕這丫頭心裡頭不痛快?
剛跑回老安家,還沒進門呢就聽到了爭吵聲,安蕎嚇了一跳,還以為老安家人又去找楊氏的麻煩了,趕緊就跑二房跑。
等跑回二房,安蕎發現,二房裡好好的,就連大牛送來的一簍子東西也還在那裡,走之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就是什麼樣子,沒人動過。
楊氏心裡頭擔心黑丫頭,見安蕎回來,趕緊問道:「胖丫,怎麼樣了?黑丫她還能習慣不?」
安蕎自然不會說黑丫頭不習慣,更不會把黑丫頭哭了的事情說出來,只撿好聽的來說:「沒事,開始的時候有那麼點害怕,後來我陪她在裡頭待了一會兒,等到她沒那麼害怕了我才回來的。」
楊氏卻憂心忡忡:「黑丫她膽小,以前還丟過魂,我真擔心她待不住。要不我去跟老族長說一聲,這懲罰我替了,讓黑丫回來。」
「你就甭操心了,黑丫她沒事。再說了,這祠堂你想去沒問題,可黑丫這懲罰沒人能替,要不然我能眼睜睜地看著,早就替了黑丫了。」安蕎是睜眼說瞎話,就算能替了,也打死不替,那樣說不過是安慰楊氏,順便打消楊氏的念頭。
楊氏也真是挺好騙的,三言兩語地就讓安蕎給哄住了,再也不提要去替了黑丫頭的話。不過不提祠堂的事,卻提起了上房的事情,到這會上房那邊還在爭吵著,待在屋子裡一點都聽不清。
「誰知道他們在吵什麼,反正不管是吵架還是嘻笑,只要是有好處就絕對落不到咱們二房的身上,換成是倒霉的事就少不了咱們二房。」安蕎原本是想去聽牆根的,可剛進門的時候看到了,安文飛在門口那裡蹲著呢。
有把門的,偷聽可不是件易事,乾脆就打消了這念頭。
只是安蕎不知,此刻上房正在討論著把二房分出去的事情,要知道的話說不準就衝進去了。
按安老頭的說法那就是替二房把十兩葯錢給付了,再給二房二兩銀子一畝地,然後把二房給分出去,至於二房住的那間倒座房,就分給二房住,不過得把裡頭的門給堵住,在側邊開個門出去。
可安婆子聽著就不樂意了,按安婆子的想法,那是什麼都不給二房,更別提幫二房還葯錢,讓二房直接凈身出門,除了他們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以外,別的東西一樣也不許拿。
安婆子的想法也是老安家大多數人的想法,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二房的死活,在他們看來,二房的死活與他們無關,只要不拿家中的東西就行了。
大房認為給多了,意思意思,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三房安鐵生不吭聲,由著李氏一個人去折騰,李氏為了討好安婆子,堅決擁護安婆子,吵著要讓二房靜身出戶。
可安老頭到底還是要點臉面,怕被人戳脊梁骨,堅決不同意讓二房凈身出戶。
各有各的想法,一言不合,便爭吵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他們怎麼吵,為的都是把二房給分出去。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以後,誰都不樂意對著二房那幾個,都覺得二房那一屋子孤兒寡母晦氣,最好就是分出去。
可像安婆子說的,直接把人攆出去又不太好,怕被人戳脊梁骨。
說到底,那就是怕被人說閑話,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可又不自私地不想把東西分給二房,一個個在想著法子怎麼才能把二房凈身分出去,又不會被人說閑話。
安蕎試圖站在門口那裡豎起耳朵來聽,卻只聽到亂七八糟的聲音,至於都說點什麼,那是一點都聽不到。
見楊氏惶惶不安,安蕎乾脆偷偷給了一針,讓楊氏老實睡了去。
等安蕎收拾好楊氏,上房那裡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吵出了結果來,還是打算留到下次再吵,沒多久就各自回了房。
很默契地,出上房的時候,誰都沒有吭聲。
安蕎也只是在上房安靜下來以後探頭看了一眼,見上房門口那裡沒了人,才確定是散了會。儘管有些疑惑,卻沒有心思卻理會,對安蕎來說,這一整天的心情,那就跟坐過山車似的,摸著腳底板的窟窿,心頭是滿滿的餘悸。
再一次覺得,老安家是真的不能待了。
可不待在老安家又能去哪?要是自己一個人,去到哪都餓不死,說不準還能混得風生水起。可帶著一殘一弱,要顧及的東西太多,自身又沒有多少武力,還真的沒有多少把握。
想著想著,安蕎就睡了去。
睡著以後的安蕎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頭她被九根鎖鏈洞穿身體,懸挂在雷井之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被雷劈著。
無法掙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種感覺實在太過*,以至於安蕎從極端痛苦中醒來后獃滯了大半個時辰都沒有緩過勁來。安蕎總結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發現這前世生遇見過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是做了這場噩夢,有著這個噩夢打底,突然就覺得自己可以無所畏懼,哪怕是見了鬼也能跟鬼打招呼了。
一直發獃的安蕎忘記給楊氏解開睡眠針,以至於楊氏一覺睡到日上竿頭也沒有醒來。等安蕎回神的時候,楊氏都還在那裡躺著。好笑的是安蕎只記得把楊氏腿上的針給拔了,卻竟然忘記把睡眠針給解了。
心裡頭惦記著給黑丫頭送吃的,把大牛送來的親簍子清空到屋裡頭的破簍子里蓋好,背著新簍子帶了吃食就出了門。
老安家人現在就盯著安蕎,一見安蕎出門,立馬就跑去通風報信去了。
安婆子聽說安蕎出了門,趕緊就往二房跑了去,想趁著安蕎出門說服楊氏帶著二房凈身出門。好面子的安老頭還囑咐了安婆子,一定要說服楊氏在分家的時候說明是二房自己要分出去,而不是老安家要把二房分出去。
可真是活見鬼了,楊氏不知又犯了什麼毛病,竟然又是一睡不醒。
安婆子罵罵咧咧地推了楊氏半天也沒把楊氏推醒了,甚至掐了好幾把,並且還是專挑的最容易疼的地方掐的,也照樣沒把楊氏給弄醒了。像安婆子這樣的人,下意識就覺得楊氏是在裝睡,抬手就想要揍楊氏一頓。
可手剛舉起來就頓住了,突然就想起上一次楊氏昏迷不醒的時候,不但沒有把人給弄醒了,還賠了十兩銀子的葯錢,儘管那葯錢到現在都沒出,安婆子還是覺得好肉疼。
到底安婆子還是沒敢真打楊氏,伸手狠狠地掐了幾把,沒見楊氏醒來也就罷了。也不知道安蕎什麼時候回來,擔心會被碰著,趕緊就離開了二房。
回去以後安婆子越想越不得勁,就跑到書房找安老頭,小聲說道:「他爹,我咋覺得不對勁呢?莫不成中了邪的是楊氏?剛我去了他們那屋子,見楊氏又躺在那了,不管我這老婆子怎麼折騰她都不醒,就跟斷了氣似的。」
「別胡說八道了,昨兒個的事情還不夠教訓?」安老頭面上不顯,心裡頭卻打了個突,想想上一次楊氏打死都不醒來還真有點邪門,這一次又是這樣的話,事情還真的不好說了。
可才經歷了一次烏龍事,又快要分家,安老頭還真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弄出什麼事情來。哪怕楊氏真是中了邪,也很有可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把人分了出去,那就啥事都沒了。
安婆子被訓得直縮脖子,可這心裡頭確實不安,忍不住問道:「要真是中了邪,那該咋辦啊?」
安老頭皺了皺眉,不耐煩去解釋,又擔心安婆子壞了事,就說道:「這節骨眼上你就別出啥妖蛾子了。管她是不是中邪了,等過幾天事情淡了去,就把二房給分出去,到時候就算是真的中了邪,那也跟咱們沒關係。」
安婆子聞言眼睛一亮,覺得這爺們就是有本事,這麼容易就想到了解決辦法。
等把這晦氣的二房分出去,家裡頭的爺們再考中秀才,這日子肯定就會越過越順當。
正想著美夢呢,廚房傳來『咣當』一聲,安婆子面色一變,趕緊沖了過去。
才衝到廚房門口,又聽到『嘩啦嘩啦』碎響。
……
昨兒個下午顧惜之跟大牛回去的時候,老劉大夫到鎮子下面的村子出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來。本來大牛是想要跟老大夫說一下上河村的事情的,可大晚上的,見老大夫已經很累了,就沒有說。
等到第二天上午吃飯的時候,才說笑話似的提起了這事。
「老頭兒,我給你說件好笑的事情,怎麼樣,要聽不?」顧惜之開玩笑般提了起來,一邊說著還一邊朝老大夫擠眉弄眼。
「一大早就作妖,沒事幹就去山裡頭給我採藥去!」在老大夫看來,顧惜之就是喜歡不務正業,說出來的話也大多無厘頭。
顧惜之不滿老大夫總是門縫裡看人,伸手拽了一把大牛,說道:「我說老頭,這次可真不是我作妖,而是真事來的!不信你問大牛,這還是昨兒個我倆一塊遇著的呢,可稀奇了。」
「你倆昨兒個遇到稀奇事了?」老大夫朝大牛看了過去。
大牛眨了眨眼睛,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猛地一拍腦瓜,激動地說道:「外公這是真的,昨兒個我們真遇到了怪事,不信你問少爺!」
這傻孫兒!老大夫嘴角直抽抽,乾脆懶得去問。
顧惜之憋不住話,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老大夫問,忍不住自己說了出來:「老頭兒,昨天讓你跟我們一塊去你不去,可是錯過了一出好戲!昨兒個上河村那裡可是出了不少稀罕事,那安大姑娘也不知道上哪碰到了蟲子,那老白嫩的一個人愣是被咬成了紫色,把他們家人給嚇的,個個以為安大姑娘中了邪,非要找鎮上的神婆去跳大神,結果……」
顧惜之那張嘴就跟連珠炮似的,一發不可收拾,噼里啪啦地將昨兒個上河村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地說了出來。
光說著還閑不夠,還用手比劃起來,連早飯都顧不上吃。
大牛在一旁聽著,時不時點一下頭,偶而幫忙補充一下,似乎又身臨其境一般,又感覺到了當時那種驚心動魄。
從一開始聽到的時候老大夫就愣住了,直到顧惜之說到黑丫頭拿出一個竹筒扔到人群里,從從竹筒里飛出無數紫色小蟲,見到人就咬,把人都咬成了紫色的時,突然拍桌而起。
砰!
顧惜之嚇了一跳,說話聲戛然而止,整個跳到了大牛身後。還以為老大夫這是惱了,又想要拿雞毛彈子來揍他,誰知道老大夫跟丟了魂似的,掀了桌子往書房裡跑。
「你外公這是咋了?」
「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就趕緊去看看啊,可別是想不開了。」
「……」
大牛聽到顧惜之這麼一說,嚇得寒毛都豎了起來,嘴裡頭叫喊外公,趕緊追了上去。其實顧惜之是開玩笑的,可不認為老大夫會自殺,可看到自家兄弟緊張成那個樣子,不由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也趕緊跟了上去。
書房裡頭,老大夫顫抖著手打開了一個暗格,先是從裡面拿出來一本手抄本,然後又拿出來一醫書殘本,然後很小心地,動作輕柔地翻開殘本,一直翻到書籤那一頁。
大牛傻愣愣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到老大夫就想要衝過去,嘴裡頭叫喊著不要做傻事。顧惜之看出老大夫不對勁,趕緊抓住大牛,不讓大牛衝過去打擾。
「你個傻子別那麼沖,沒看到你外公那麼寶貝那本爛書嗎?你這麼衝動,要是一個不小心把書給毀了,說不准你外公就想不開了。」顧惜之說著就鬆開了大牛,一邊伸長脖子往老大夫那本書瞅,一邊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聲音地往老大夫那裡走過去。
大牛最是聽話,特別是覺得有道理的時候,一邊小心翼翼地走著,一邊小聲問顧惜之:「少爺,我外公他到底是咋了?」
「我怎麼知道,一會你問他就是了。」
「看他現在這樣,我不敢問。」
「那就等一會再問。」
「哦。」
等靠近了,顧惜之才發現那是一本古老的醫書殘本,保存得不是很好,書頁變得十分脆弱,一個不小心就會碎裂。
「那是什麼?九隻眼睛的飛蟲?咦……」顧惜之伸長脖子看了一眼,發現書頁中間空了一塊,空地的上方畫了一隻九隻眼睛的飛蟲,下方則是數行小字,小字是古文,因為學過古字,所以勉強能夠看懂。
老大夫瞪著那幾行小字看了好一會兒,才激動地念了起來:「九眼飛蟲,紫色,身體細長,頭髮般大小,一般棲息在復明果株上……復明果……可治天下各種眼疾,只要眼睛尚在……」
幾行小字並不全,但能從中猜出個大概來,可以說這復明果就是老大夫要找的東西。
倘若沒有了百年蛇膽,有這復明果也是好的。
「快,快把上河村村民中毒后的癥狀說與老夫聽,我要聽詳細的!」老大夫一把抓住顧惜之,面上的激動怎麼也掩不住。
顧惜之愣了一下,說道:「你不會懷疑他們被九眼飛蟲給咬了吧?」
老大夫一臉嚴肅地說道:「對,老夫就是懷疑!這天下間除了九眼飛蟲能有如此奇特,還能有哪種蟲子會如此?有九眼飛蟲在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會有復明果,只要有復明果,何愁大牛爹的眼睛治不好?」
大牛聽著,愣愣地說道:「昨兒個我跟安大姑娘說百年蛇膽的事情,安大姑娘說已經用了。後來安大姑娘又說有東西要送給我,說那東西雖不是蛇膽,但對眼睛極好。不過有條件,就是要我到他們村祠堂里當三陪,答應了才會送我。外公你說,安大姑娘說的那個對眼睛好的,會不會就是復明果啊?」
顧惜之一拍額頭,心道這個蠢貨,轉身就想要偷溜出去。
瞧這意思分明就是錯過了好東西,現在要做的是趕緊回上河村去,而不是把事情說出來找罵!
「站住!」老大夫面色難看:「大牛真的是真的?」
顧惜之一臉訕訕地,不得不停了下來,扭頭扯著嘴皮子乾笑了幾聲:「你自個的外孫你自個不知道?說起來,大牛真的很少說假話,我估計大半是真的。」
「到底不是真的姓顧的,所以才不會真正放在心上,要真放在心上,聽到安大姑娘說是治眼睛的,不管是好賴,你都會應了安大姑娘的條件,再不濟也會把大牛勸下。」老大夫面色難看地盯著顧惜之,顯然很是不滿,一字一頓地說道:「大牛憨傻,不懂那是什麼,老夫卻不信你不懂,你……」
「行了行了,我錯了還不行么?」顧惜之趕緊認錯,這死老頭本來就對他有意見,現在更是意見大了,一把拉上大牛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叫嚷:「我現在就去賣身,幫把你葯拿回來。」
顧惜之覺得自己冤死了,不是沒有把昨兒個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覺得那胖女人根本就是不安好心,那所謂的好東西指不定是坑人的,自然而然地就沒有放在心上,只想著不要被胖女人給坑了。
誰曾想那蟲子竟然有那麼大的來頭,這下真是跳到河裡頭都洗不清了。
「少爺,我外公那是啥意思?」直到人被拽住醫館,大牛也還是有些糊塗,並沒有弄清狀況,一把甩開了顧惜之爪子。
「啥意思?」顧惜之一下子跳了起來,給了大牛狠狠一個栗子,罵道:「你個二愣子,意思就是說你爹的眼睛可能有救了!」
大牛捂著腦門瞪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少爺你說的是真的?」
「我還能騙你不成?」顧惜之真想一腳踹死這傻子,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懷疑,可腳剛抬起來餘光就瞥見老大夫急沖沖地從醫館跑出來,本來踹人的腳立馬就改成了邁步,朝上河方向飛奔了去。
「走了,你個傻子,要是晚點葯沒了,有得你後悔的!」
「少爺你等等我!」
「等個屁,你又不是不認識路。」
「可少爺,你有銀子嗎?」
「沒有。」
「那怎麼辦?安大姑娘昨兒個可是說了,咱要是後悔了,再去找她就要加一千兩銀子。咱這沒銀子,就這樣去行嗎?」
「說你傻你還真傻啊,就是因為沒銀子,所以我才說是去賣身啊!」
「可是……」
「可是什麼?」
「少爺,你值一千兩銀子嗎?」
「……」
臭小子,你過來,本少爺保證不打死你!顧惜之一臉惱怒,抬腳就往大牛身上踹。
「少爺你瘋了!」大牛嚇了一跳,趕緊閃開。
「臭小子我告訴你,要是你家少爺我不值一千兩銀子,你爹的眼睛就甭想治好了,那胖女人的心可黑著呢!」顧惜之瞪了大牛一眼,又抬起了腳,一腳又沒踹中,乾脆用手。
大牛趕緊躲開,抱著頭,連蹦帶竄往上河村奔去。
說實話,大牛倒是希望自家少爺能夠賣個好價錢,可今日不同往日。往日里自家少爺只要往大街上一站,趕著送錢的那是一個接一個。可如今少爺變成了醜八怪,往大街上一站,只會嚇到人家小孩。
不知少爺有沒有後悔當時視金錢為糞土,反正自己是後悔了。
早知道少爺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應該多存點銀子,省得將來娶不到媳婦。
……
上河村祠堂。
安蕎給黑丫頭送糕點當早飯,走到祠堂的時候就愣住了,不自覺地就停了下來。黑丫頭頂了雙熊貓眼,正一臉怨念地打掃祠堂,祠堂門口那裡站了個人,正在那裡指手劃腳。
這個人是老族長,一大清早就來做監工,真讓人無語。
「胖丫來送早飯呢?」老族長看到安蕎一臉笑眯眯地,說出來的話卻讓黑丫頭想要吐血:「你就在這裡等著,或者先放著也行,等黑丫打掃完了再吃。」
到底多少個靈牌安蕎沒數,反正數量絕對不少,真等打掃完的話至少得中午去。
明顯老族長跟黑丫頭過不去,這可憐的娃啊!
安蕎對黑丫頭表示同情,難為老族長一大把年紀還跟黑丫頭一個十歲的孩子過不去,可見當初不止老族長把黑丫頭得罪狠了,就是黑丫頭也把老族長給得罪狠了,要不然也不會豁出一張老臉來折騰這麼個臭丫頭了。
「族長太爺爺,我剛來的時候好像看到有人找你,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安蕎為了支開老族長,連謊都撒了。
老族長滿目狐疑地看著安蕎,懷疑安蕎在撒謊,目的就是想要支開他。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一下子就猜到了。
「是真的!」安蕎一臉無辜。
老族長還就是不信,覺得安蕎姐妹倆一肚子壞水,準是想支開他好乾壞事。偏偏剛想說晚點再回去也沒事,家裡頭就來了人,說是老安家的找上門來,要請他商量事情。
這回不信也得信了,拄著棍子慢吞吞地走了。
可安蕎卻不痛快了,這老安家又出什麼妖蛾子?一天到晚不整出點事來就不痛快,說別人是妖邪,依她看,他們才是一屋子的妖怪。
「還打掃個屁,趕緊過來吃東西,等那老東西回來你就甭想吃了。」安蕎一邊說著一邊把糕點拿了出來,朝祠堂里走了進去。
黑丫頭往後一看,那老東西不見了,頓時眼睛就亮了起來。
「胖姐你真厲害,一來就把那老東西趕走了。」黑丫頭看到吃的立馬就激動了起來,一把搶過就往自己嘴裡頭塞,顯然並不知道剛才的事情。
安蕎翻了個白眼:「那可是只老狐狸,想把他弄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之所以走,那是因為咱們老安家人找。也不知道是幹啥,我總覺得這裡頭肯定沒好事。」
「管它呢,只要不跟昨天似的想要咱的命就行了。」黑丫頭只是愣了一下,並沒有多大的反應,似乎有些習以為常了。
「那就甭管了。」安蕎將簍子放到一邊,問道:「你昨晚咋樣,瞧你眼圈都是黑的,昨晚沒睡好?」
黑丫頭鬱悶道:「我都快嚇死了,而且晚上又那麼冷,你說能睡得好么?」
這祠堂比一般地方都要涼,哪怕現在已經立夏了,呆在這裡頭也仍舊感覺涼颼颼的,而且這種感覺還是陰冷陰冷的。
「要不晚上我給你送床被子過來?」安蕎下意識說道。
黑丫頭沒好氣道:「咱們屋子裡就一床被子,你把被子送來給我,你跟娘蓋啥?」
安蕎這才想起二房屋子的『乾淨』,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那我給你拿套衣服好了。」心裡頭卻想著要不要到鎮上去買床被子,不知這個時候鎮上還有沒有被子可買,這都已經立夏了,買被子似乎也不太合適。
「我要你的棉衣服,你的夠大,能當被子蓋!」黑丫頭立馬就想到安蕎的衣服,感覺也挺合適的。
安蕎忍不住抽抽,不是捨不得這棉衣,而是因為黑丫頭這話。
竟然拿她的棉衣來當被子?有那麼肥么?
見安蕎不吭聲,黑丫頭一臉狐疑:「胖姐,你不會是捨不得吧?」
安蕎就道:「有啥捨不得的,回頭我就給你拿過來,你可是我親妹,我能讓你凍著嗎?別說是……不好,來人了!」
正說著話呢,對面就跑來了個人,姐妹倆還以為是老族長派來的監視的,趕緊規矩了起來。
可定睛一看,明顯不是。
「喂,昨天你說送大牛的好東西呢?拿出來看看。」顧惜之跑得急了,喘氣就跟拉風箱似的,不過這話倒是說得挺清楚的。
安蕎伸出爪子:「一千兩銀子。」
顧惜之抽搐,扶著腰直起身板,咽了口口水才說道:「銀子肯定少不了你,先把東西給我看看行不?你也知道,大牛的爹眼睛瞎了,要是真能把大牛的爹的眼睛治好,這一千兩銀子不是問題。」
安蕎表示懷疑:「你有銀子嗎?」
顧惜之一臉肯定:「有。」
連三百兩銀子都還不了的人,現在告訴她,一千兩銀子不是問題,安蕎上下打量了一番,頓時翻了個眼皮子。
「銀子在哪呢?」
「知道啥叫千金不換么?我告訴你吧,像我這樣的就叫做千金不換。把葯拿出來吧,我留下來,就當作是便宜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