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定親
王珠並未再與陳蕊相見,只命人用馬車將陳蕊送回去陳家。
一路上陳蕊魂不守舍,方才回到家中,就不覺急匆匆的前去尋覓許氏。
她不待通傳,就撲入了許氏懷中,不覺嚶嚶的哭泣起來。
這心中的委屈,也是讓陳蕊不得不哭。
她只覺得自己人生,已然是變得十分的晦澀,再無半點光明。
「母親,你若要女兒嫁給蕭景,不如讓女兒死了,倒也是死得乾淨利落,沒必要零零碎碎的受苦,受他折辱。」
許氏聽聞,不覺大駭,伸手輕輕撫摸陳蕊的髮絲:「蕊兒,蕊兒,究竟是怎麼一件事情,你倒是和我說一說。」
陳蕊將今日所見,統統和許氏說了,一想到蕭景那般模樣,陳蕊也是禁不住的一陣子噁心反胃。
若是嫁給這樣子的人,就算不是,一輩子也是會受盡折辱的。
她伸手輕輕的撫摸自己的胸口,強自壓下去內心翻上了一股子嘔意。
許氏聽了,雖然也是覺得驚駭,卻也是隱隱有些不信。
「蕊兒,你也知道,蕭景得罪了九公主,九公主原本就是不喜歡他,正是想要對付蕭家。如今偏偏要你瞧見這個,要你跟蕭家一刀兩斷。仔細想想,這其中是否有何端倪。莫不是,九公主故意設計,讓咱們蕭陳兩家不和氣。」
許氏心裡,其實並沒有多喜歡王珠的。
這個女子初來兗州,就佔盡風頭,搶盡了光華。
也許正因為這個樣子,許氏心中也是有些不樂意。
她有些固執的認為,若非王珠處置了周傾,自己女兒還是尊貴的侯夫人。
想到了王珠,許氏內心卻也是不覺湧起一股子煩躁之意,好端端的,這個九公主又鬧什麼幺蛾子?
故而許氏內心越發遲疑:「此件事情,還是需要緩一緩。要細細的查一查,可是別冤枉了人家。」
許氏的話,讓陳蕊一口氣堵住在心口,生生說不出話兒來。
陳蕊卻也是急切說道:「母親,九公主與那蕭景有仇怨,我是知道的。她帶女兒去看,意在蕭家,我也是知道的。可是那又如何呢?無論九公主是什麼心思。那個蕭景如何,女兒卻也是親眼所見,實實在在是個瘋子,絕不會冤枉了他。再過兩日,蕭景又是會在陳家下聘。一旦過了文定,女兒雖未出閣,那也已經是蕭家的人了。若不阻止這門婚事,女兒,女兒一輩子可都是毀掉了。」
說到了動情的地方,陳蕊淚水卻也是不覺嘩啦啦的落下來,容色越發是顯得酸楚無限。
許氏瞧在了眼裡,也是頗為憐憫。
她雖覺得陳蕊不能嫁入豪門,為自己增光添彩,未免有些不足。可這個女兒,到底是她許氏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的生下來的。
既然是這個樣子,許氏內心又怎麼會不充滿了感情。
若蕭景當真是如此品行,許氏也是不樂意讓陳蕊落入火坑。
想到了此處,許氏卻也是不覺嘆息了一聲:「說來也是咱們女人命苦,一生一世,均瞧著所嫁的夫君可是良人。也是蕊兒你命有些不好,一個兩個,怎麼都是這個樣子。罷了,這件事情,我立刻你與你祖母說一說。你祖母是何等聰慧的人,想來你也是知道,必定是能妥帖處置這件事情。」
陳蕊輕輕的嗯了一聲,可是內心忽而卻不覺湧起了一股子強烈的不安之意。
若是在往常,她聽聞陳老太君會處置此事,必定也是會覺得萬無一失的。
可是如今,陳蕊卻忽而不安起來。
「母親,祖母從來以陳家大局為重。如今女兒卻也是不懂什麼是陳家大局了。若蕊兒嫁給蕭景,方才是屬於什麼陳家大局,蕊兒寧可死了。」
陳蕊心中忐忑,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言語,她自己也是不覺嚇了一跳。
想不到這樣子的話兒,自己居然是會說出口。
許氏面色大變,忽而面頰之上充滿了憐憫之意。
「蕊兒,蕊兒,你到底在想什麼,母親自然是會為你做主的。莫非在你的心中,連母親也是不相信了,就好似你如今已然是不相信你的祖母一樣了。」
陳蕊瞧著許氏面上的神色也不似作偽,想到從小到大,母親待自己的好,也頓時微微有些愧疚之意。
這些日子,她經歷了種種的事情,一顆心兒也是漸漸變得硬了。
就是對於家裡的人,陳蕊也是不相信的。
她隱隱覺得,為了陳家利益,也許自己也是不算什麼。
如今聽了許氏這樣子說,陳蕊也是略略安心一些。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也是忽而想起了王珠告誡蕭景是斷袖的事情。
祖母不是說了,已經是查過了,蕭景並不是什麼斷袖?
之前陳蕊也信了,一顆心兒等著嫁人。
可是結果呢?這個事實卻也是打了陳蕊的臉。
蕭景親口承認,他更喜歡男子一些,對嬌柔的少女並沒有什麼興緻。
陳蕊原本已經安穩下來的心,此時此刻,卻也是不覺再次忐忑起來了。
也許,也許是因為祖母其實並不喜歡九公主,所以也不怎麼相信九公主的話兒,沒有細細去查。
可能,可能當真是如此吧。
陳蕊內心一遍遍的念叨,仿若這樣子想,方才能給自己內心之中,帶來了些許的慰藉。
接下來時日,陳蕊卻也是度日若年。
眼瞧著明日就是文定之禮了,陳蕊仍然是不見陳家有半點言語。
陳蕊拿起了梳子,手指輕輕顫抖,不覺梳理自己的髮絲。
她忽而心中有一個十分瘋狂的念頭,自己跑去找王珠,跪在了王珠面前,求求王珠救救自己。
此時此刻,陳蕊居然不相信自己的家人,而不覺想要相信王珠。
她手指微微一頓,玉梳輕巧的落在了地上,咔擦落成了兩截。
陳蕊驚然站起來了,內心充滿了驚訝和惶恐。
可巧就在此刻,許氏卻也是不覺盈盈而來。
陳蕊跳起來了,不覺捉住了許氏的手掌,顫聲說道:「母親,母親,究竟是如何了?」
許氏嘆了口氣,柔聲說道:「我兒也是不必在意,這樁事情,你祖母已經查過了,婚事自然也是不作數。」
陳蕊內心卻也是充滿了狐疑:「可是明日就是文定之禮,我卻也是並沒有聽聞,說是要取消此事。」
許氏在陳蕊額頭上一點,一副恨鐵不成剛的樣兒:「傻孩子,你可是糊塗了,這樣子的事兒,哪裡能悄悄處置呢?如今你兩門婚事,都是不順。若陳家不好生處置,別人也不知道會如何議論,更是會有損陳家的家聲。既然是如此,你的祖母自然是小心行事,十二萬分的用心。」
說到了此處,許氏輕輕為陳蕊理了理耳邊的髮絲:「如今咱們陳家退婚,那是一點兒錯都沒有,若是有錯,也是那蕭景的錯。明日陳家會請了全城的達官貴人,說那蕭景的錯處。到時候,也是沒人說陳家不是了。」
聽到了許氏這般言語,陳蕊只覺得合情合理,卻也是不覺有那麼幾分慚愧。
是了,自己一時惶恐,想得很不周到,想來是因為太害怕了。
可是一想到蕭景那個樣兒,陳蕊又如何想要嫁給他呢?
明天若是過了文定之禮,自己就會是成為蕭景的人,就算是屍首,那也是屬於蕭家的。
那麼自己,其實就什麼都沒有了。
陳蕊頓時福了福:「是蕊兒的不是,一時失了分寸,居然是沒想到了這些。」
許氏語調卻也是柔和:「傻孩子,你祖母也是知曉是的性子,故而也是命我前來,安撫你一二,不就是為了安你的心。最近你和祖母生分了不少,到底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呢。她還讓我送了你最愛吃的紅豆湯圓,說是和你壓壓驚。」
陳蕊面頰浮起了一層暈紅,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碗紅豆湯圓送上來,陳蕊放下了心事,也是覺得有些餓了。
這些日子,她吃東西都是沒什麼滋味,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頓時浮起了蕭景那折磨人的樣兒。
如今去了一樁心思,陳蕊胃口也是很不錯。
然而漸漸的,一股子的麻痹之意頓時也是不覺涌過來。
咚的一下,是陳蕊手指沒拿住瓷勺子,落在了地上,頓時也是摔了個粉碎。
一時間,陳蕊內心除了困惑,還有鋪天蓋地的惶恐。
咚的一下,她身子一軟,頓時也是不覺栽倒在地。
可是——
為什麼呀?
這紅豆湯圓裡面,必定是下了什麼東西。
這碗湯圓是祖母所賜,母親親手送上來的。
可是自己,到底到底,做錯了什麼了?
陳蕊眼前也是漸漸模糊了,朦朦朧朧的,卻也是瞧著許氏走了過來。
許氏容色十分悲哀,淚水卻也是不覺緩緩的落下了臉頰。
「蕊兒,你可是不要怪罪母親,這都是為了陳家。那個蕭景,可是得罪不得的。」
「若是陳家不好了,想來你也不能怎麼樣的。」
陳蕊心裡隱隱有些諷刺,蕭景不過是兗州一個沒落人家的公子,想來是另有隱情,方才讓母親忌憚三分。
可是縱然是這個樣子,無論是什麼理由,自己仍然是那等被犧牲的人。
無論多少次,為什麼要犧牲的人兒,始終就是自己呢?
陳蕊眼前一黑,頓時也是不覺暈倒過去。
等到時辰將至,陳家又是賓客盈門。前次陳蕊與蕭景定親,最後卻發生那樣子血淋淋的事兒。既然是如此,今時今日,來往賓客均是內心犯起了嘀咕。
蕭景今日一身鮮亮的衣衫,仍是那翩翩君子的模樣,皮膚白裡透紅,似乎隱隱有些靦腆之態。
眾人心目之中的蕭景,原本是個軟綿綿的性兒。
只是今日所見,蕭景雖仍瞧著好脾氣的樣兒,舉止卻也是瀟洒了許多。
如此整齊的一個人,難怪陳家會挑中他做女婿。縱然不過是為了遮羞,蕭景這風度也是無可挑剔。
至於前朝餘孽之事,倒也無人懷疑,反而有人不覺寬慰蕭景幾句。
說來說去,誰也是不覺蕭景跟王珠能有什麼仇怨,況且如此行事蕭景也是沒什麼好處。
蕭景一邊應付著,眸子隱隱有些漆黑,唇瓣忽而冉冉綻放了那一縷笑容,宛如了那黑色罌粟,隱隱有些冷漠。
正在此刻,陳家下人卻也是揚聲,只說九公主王珠已經是到了。
一時之間,在場的賓客卻也是禁不住都是靜了靜。
那盈盈而來的少女今日未著戎裝,一身青色廣袖雲紋輕衫,腰若執流素,腰間雙玉垂。她烏黑的髮絲輕輕梳成了雲髻,插了一枚碧玉翠心芙蓉釵。王珠走路,隨意輕晃,就頓時聽到了那流蘇垂打流轉的些許清凜之音。
這些日子,見慣了王珠鮮衣怒馬的裝飾,眼前這位九公主那馬上飛揚肆意的模樣深入人心。如今一改從前,一副秀麗少女的裝束,倒是令人不覺升起了幾許訝然之意。
蕭景抬頭,深深的瞧了王珠一眼。
從前未曾細細打量眼前少女的模樣,王珠也不是什麼傾國絕色。
可如今一瞧,王珠這麼一身衣衫打扮,一雙眸子光彩晶瑩,柔潤生輝,除了眸子鋒銳之意太濃,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秀麗佳人。
是了,這個年紀的女子,一天又一天,人慢慢的變大,身子出落得欣長,容貌也是會有所改變。
蕭景難掩自己內心之中,那麼一縷嫉妒之意。
莫非晏修就是瞧出了王珠這樣子的潛質,方才是對王珠生出了那等愛慕之意?
他從來不覺得,那些污穢的女子,能配得上自己心上之人。
只是此刻此刻,蕭景內心之中,卻忽而升起了一縷自慚形穢。
想到了這兒,蕭景更生出許多惱怒。
許氏已經湊上前去,應酬王珠。
王珠乃是貴客,當然也是不能夠冷落的。
不但是許氏,縱然是陳老太君到了,也是須得對王珠恭敬那麼一些。
「九公主又勞你前來,可當真是一番榮幸。」
王珠嫣然一笑:「這就十分客氣了,又能有什麼關係呢?只是今日陳蕊為何沒到,莫非竟然是害羞不成?」
許氏知曉王珠插手陳蕊姻緣之事,不覺勉強笑笑,微微有些苦澀之意。
「蕊兒她心中歡喜,今日原本是十分高興。可是前些受了風寒,這身子頓時也是不好了。如今暈暈沉沉的,一身的病氣,可是有些不好見人。她素來就是好面子的性兒,如今卻不肯出來了。」
王珠眼波流轉:「怎麼好端端的,居然是這個樣子呢?我與陳大小姐一見如故,也是十分喜愛她的性情。可是卻沒想到,陳大小姐如此出挑的人物,居然是如此姻緣不順。我仔細想來,也是覺得好生可惜。周傾之事也還罷了,與蕭家定親,居然也是如此的不順。這莫非是上天預警,提醒這門婚事,也許是有些不是?」
今日原本是陳家大喜的日子,王珠居然是這樣子言語,許氏面色頓時有些難看。
只是她容色雖然是不佳,然而卻對王珠敢怒而不敢言,也是不敢多說些什麼。
周圍的人雖然是不明白王珠為什麼要這樣子說,仔細想一想,忽而覺得王珠的話兒似乎也是有些道理。
若是陳大小姐原本和蕭景有緣分,又怎麼會發生了這樣子刻毒的事情?
蕭景面色不悅,不覺走了過來。
「九公主,你身份尊貴,可原本也是不能這樣子說。莫非九公主言下之意,陳大小姐居然是個不吉利的人?」
王珠淡淡的說道:「也許,不過是這門婚事,有那麼些個不吉利罷了。」
許氏只得勉強笑笑:「九公主,想來你是想得太多了,今日是良辰吉日,原本沒什麼不吉利的。」
王珠只輕輕笑了笑,沒有反駁的意思。
蕭景冷冷的盯住了王珠的面頰,卻也是不覺冷冷尋思。
想來此時此刻,王珠必定是充滿了困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吧。
她以為陳蕊知曉了自己的不堪,這門和陳家的婚事就已經是不復存在了。
可是王珠卻想得錯了,陳蕊算什麼,那不過是一枚棋子。
對於這個女子,蕭景從來也是沒有半點情分。
只是既然王珠不想自己取了陳蕊,他就非得要娶。
吉時已到,陳家與蕭家,兩家也是互換庚帖。
蕭景照著禮數,送來聘禮,也是設想十分周到。
陳蕊生病之事如今亦是悄然傳開,眾人內心之中雖有疑惑之意,卻也是算不得十分驚訝。
日子早就定了下來,好好的時辰,自然也是不能誤了。
好事臨門,陳蕊因為思慮太多,故而生病,原本也不稀奇。
此事說來,雖然是有幾分晦氣,其實也是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事兒。
文定之禮,這許婚的小姐,原本也是沒必要一定要到這兒。
可就在此刻,一道纖弱的身影卻也是跌跌撞撞的過來。
陳蕊只著雪白的單衫兒,頭髮也是沒有梳,披頭散髮,來到了這裡。
她容色秀潤,唇瓣卻也是不覺輕輕顫抖。
別人瞧到陳蕊這種樣子,都是吃驚起來了。聯想到之前許氏親口所言,說起陳蕊生病,故而不能出席之事。此時此刻,任誰想來,陳蕊這病,恐怕也是有那麼一些貓膩。
陳蕊卻也是咚的一下,頓時也是跪在了地上:「母親,母親,女兒早就說了,我是不能嫁的,我不要嫁給蕭景,你們都是知道的——」
許氏眼見原本應該躺著的女兒到了這兒,心中卻也是驚訝得很。
既然是如此,許氏一時之間,卻也是不覺手足無措。
陳蕊此舉,頓時也是不覺讓許氏措手不及,當真不知如何應付。
然而許氏就算已經慌神了,陳老太君卻也是絕不會慌神的。
身為陳家的掌門人,她心如鐵石,比誰都是要心狠手辣。
此時此刻,陳老太君頓時走過去,不待陳蕊將那要說的話兒說完,一揚手就是啪的一巴掌!
陳蕊捂住了面頰,心中卻也是冰冷無限,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陳老太君雙手也是緊緊的死死的扣住了她的雙手手臂。
陳老太君雖然是上了年紀,可是力氣卻也是不小,抓得陳蕊手臂更是生疼!
陳蕊輕輕的呻吟了一聲,面頰之上,卻也是不覺流轉了幾許痛楚之色。
「蕊兒,祖母素來疼你,什麼時候騙過你了,讓你受了委屈?從小到大,你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若沒有陳家調教你禮儀學識,你可是能有如今儀態萬千,風姿楚楚?你若為了陳家,若是相信祖母,今時今日,你就安安分分,就這樣子嫁人了。」
陳太老君知道自己的眼神有什麼分量,尤其是在那些陳家女兒的眼裡。每一個陳家女兒,都是她一手調教,對於對陳老太君的懼怕,那也是已經深深烙印在了骨髓之中。如今陳老太君就是要藉助自己的威儀,狠狠的壓制面前的少女,讓她知曉分寸,知道輕重!
對於自己這威懾力的分量,陳老太君心中也是頗為自信。
然而陳蕊瞧著陳老太君,身子瑟瑟發抖,忽而卻猛然搖搖頭。
「蕊兒,蕊兒不能嫁給蕭景。」
她嗓音雖然已經嚇得顫抖,卻仍然沒有改自己口中那麼幾句話兒。
那就是,絕對絕對,不能嫁給蕭景。
陳老太君大為驚訝,原本只道自己若是怒了,陳蕊必定是會乖乖聽話兒!
可是這朵素來嬌貴雍容的花朵,周傾的事兒裡面忤逆了自己一次,如今卻也是再次忤逆了自己!一時之間,陳老太君也不覺有那麼一縷被背叛的感覺。
這所有的孫女兒裡面,她最疼愛的是陳蕊,花費了最多心血的也是陳蕊。
縱然這些陳嬌如嬌花一般的女兒都是陳家的踏腳石,可這其中,陳老太君對陳蕊卻也是未必沒有真情。
想不到啊,不將陳家放在心上,自私行事,只圖自己快活的人,居然也是陳蕊!
但凡一個陳家女,都是不能如陳蕊這樣子的自私自利!
也許是因為陳老太君眼神太過於駭人,陳蕊那心尖兒卻也是不覺有些恐懼。
陳老太君手一推,頓時狠狠將陳蕊推到在地。
「不知羞恥,蕊兒,你被周小郎君厭棄,還不是蕭公子肯要你,為你遮羞。可是如此心性,居然作踐這等為你好的良人,這可當真是不知好歹。」
更讓陳老太君為之驚懼的則是,如今九公主可是笑吟吟的站在一邊。
這個大夏的九公主本來就是十分聰慧,說不定會猜測出幾分端倪。
到那個時候,就是陳家滅頂之災!
陳老太君一口咬定是陳蕊不賢,在場的人卻也是不覺呆了呆。
陳家不是最重名聲,怎麼如今卻是一反常態?
陳蕊更是心中狂跳,從小到大,她既然生於陳家,自然也是知曉自己這位老祖母手段是如何可怕。
自己若是成為陳家的棄子,這其中的後果,卻也是可想而知。
只是祖母如此言語,究竟是何意思?
陳蕊一時糊塗,居然也是沒反應過來。
陳老太君眸光輕輕的閃動,自己有什麼捨不得的。陳嬌是她最心愛的女兒,為了陳家,陳老太君也是能棄如敝履,並且仍然是對王珠笑語盈盈,從無半點怨懟之色。這份心情,陳老太君自己也是頗為自傲。
連從小到大,最疼愛的女兒都是能如此相待,如今一個孫女兒,那又是算得了什麼呢?
「許氏,你莫非還要為這忤逆之女遮羞?你這個當娘的,為了一腔母女之情,莫非將整個陳家都是棄之不顧?」
伴隨陳老太君的呵斥,許氏卻也是不覺冷汗津津。
對於自家女兒,她是有那麼一份憐愛之心,憐惜之情。
可是,那又如何?
許氏在陳老太君面前素來乖順,聽從陳老太君的囑咐,那更是一種習慣。何況她除了女兒,還有一個兒子。
許氏許多念頭在心尖兒流轉了一遍,其實卻也是並未遲疑多久。
她咚的一下,不覺跪在了地上:「老祖宗,我也是愛女情深,所以為為了她遮掩。這個忤逆的女兒,私下德性不檢點。早就與人互許終身,所以方才如此荒唐行事。她之前不肯嫁給周小侯爺,我已經查出幾分端倪。如今因為我阻止她不要如此,這等忤逆女兒更是當面要退婚。」
陳蕊腦子裡面,頓時也是一片空白!
若她沒有聽錯,自己這個祖母,許氏這個親娘,居然是在說她行為不端,素行不良?
這件事情十分荒唐,陳蕊自己都是有些不可置信,然而這件事情,居然是確確實實,居然是真的?
可是若是這樣子,陳家名聲也是會有損的。
除非,除非若不這樣子,陳家是會更加不利!
陳蕊不覺轉過頭去,死死的盯住了蕭景。
原本在她心中,蕭景只不過是個溫順無害的人,想不到蕭景不但私德不堪,身上也是染上了一縷說不出的神秘之色。
蕭景瞧著陳蕊,忽而微微一笑,似乎是嘲諷,似乎是得意。
陳蕊只覺得天旋地轉,幾乎是有些站不穩了。
她含淚說道:「我沒有,我沒有,從小到大,陳家要我怎麼樣,我就怎麼樣。如今我不過是不肯為陳家去死,莫非有錯嗎?」
陳蕊言語嬌嬌,十分凄然。
可她目光流轉,瞧著周圍之人,那些人的眼睛里已經是有了一些狐疑之色。
許氏微微有些不忍,可陳老太君卻也是冷冷說道:「若非你如此忤逆,陳家一再為你遮羞,實在也是不想將這樁事情張揚出去。別人污衊你那也是罷了,陳家為什麼要污衊於你,莫非是嫌棄陳家名聲太好聽呢?」
陳蕊頓時語塞。
陳老太君的目光落在了蕭景的身上,卻也是不知道這樣子,能不能讓蕭景出了這口惡氣。
其實當初陳家探查,得出蕭景是有那斷袖的癖好,原本也是不想將陳蕊給嫁過去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蕭景居然來到了陳家,甩出了那樣子的東西。
國公爺一瞧見了,頓時也是不覺暈了過去,如今還靠人蔘湯吊命。
這些陳蕊均不知曉,可是難道陳蕊不知曉,就可以如此忤逆陳家?
但凡陳家女兒,她們的身軀都是血食,都是用來祭祀的。
如今陳蕊名聲盡毀,旁人也是不覺對蕭景頗為同情。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蕭景面頰之上,卻也是並無什麼慍怒之色,反而對陳蕊充滿了包容與同情:「老太君,蕊兒是個極好的女子,就算是做了什麼錯事,那也並不是當真錯了,只是一時糊塗而已。等她嫁給我了,我好好待她,她自然是會為我誠心所動,十分乖順。」
就算不夠乖順,毆打幾次,那自然就乖順了。
好似陳蕊這樣子的高貴女子,瞧著是十分高傲,卻也是並沒有當真吃什麼苦頭。
調教幾下,那也不是會好生聽話。
便是陳老太君已經厭棄了陳蕊,可內心之中卻也是不覺是湧起了一股子的涼意!
蕭景言下之意,卻是不肯饒了陳蕊。
此刻陳蕊名聲盡毀,家族厭棄,這樣子的一個美貌女子,落到了蕭景的手中,又能有什麼好下場?以陳老太君的聰慧,此時此刻,自然也是能猜測到幾分!
許氏也還是忍耐不住:「蕭公子,你自然是寬宏大量,不和蕊兒計較。可你這樣子溫良君子,原本不必要一個不真心跟你的女子。我只恐怕女兒頑劣,非但沒能被你一番真心感動,反而是忤逆於你,不順你心意。到時候成為怨侶,反而是不美。」
蕭景微微一笑:「陳大小姐不樂意嫁給我,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自古姻緣之事,那不過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這女兒家本身是沒什麼關係的。既然是如此,陳大小姐不樂意嫁給我,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呀,可是一點兒都是不計較這件事情的。除非,除非老太君不肯將蕊兒嫁給我。」
蕭景從前極少現身在人前,話兒也是不多,到底是什麼人,別人也是不知道。
可是如今,陳蕊如此給他難堪,連陳家都是遮掩不住這樁羞恥的事情。卻也是想不到,就算是這樣子,蕭景仍然是肯要這個女子。
如此寬容大度,那可當真是很少見了。
縱然在場一些男兒暗暗諷刺,笑話蕭景沒什麼男子氣概,可在場的貴女,卻有些不覺為之怦然心動。
若能碰到這麼一個寬容的夫君,卻也是極好。陳蕊雖然是行為不端,到底還是有些福氣的。
可是陳老太君聽到蕭景這樣子的話兒,非但沒覺得蕭景寬容,反而聽出了蕭景言語之中那要挾之意。
而這一刻,縱然是陳蕊不孝,陳太老君心中忽而也有一絲遲疑。
落在了地上的陳蕊面頰蒼白,臉蛋兒上淚水盈盈,實在也是說不出的可憐,當真是那我見猶憐。
可這絲微薄親情,些許憐愛,很快都是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卻也是陳老太君一臉的漠然之色。
她忽而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蕭公子,你能如此寬容,也是蕊兒的福氣。」
陳蕊頓時兩眼一黑,癱軟在地上。
蕊兒的福氣?她實在也是不知道,自己的祖母居然也是有這樣子會諷刺人的時候。
迷迷糊糊之間,有人卻也是捉住了陳蕊的手臂,將陳蕊生生的拉了起來。
想來也是不想陳蕊再鬧下去,有損陳家的顏面。
可陳蕊忽而就掙脫了束縛,凄然說道:「我陳蕊不會嫁人的,我沒有偷人,不想嫁給蕭景,是因為,因為他是個斷袖!」
陳老太君頓時面容作色,呵斥道:「給我住口,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胡言亂語。」
陳老太君實在也是失望得很,想不到自己這個最為愛惜的孫女兒,居然是這般的不知自愛!
陳蕊一旦開了口,卻也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目光之中,流轉了決絕之色,不覺恨然說道:「此事蕊兒並未說謊,字字句句,都是真的。我親眼所見,他不但是霸佔良家,良家男子,還折辱女人,打死了人了。」
聽到了陳蕊說什麼霸佔良家男子,周圍的世家小姐,面頰頓時也是不覺染了一縷緋紅。
這等精彩的事情,她們雖然是不好意思聽,卻實則有些想聽。
陳老太君卻一陣子頭疼,怒氣滿胸口:「還不讓她給我住口?堵住這忤逆小畜生的嘴。如此年紀,居然是說出這樣子的可笑荒唐之事,莫非還嫌棄陳家笑話不夠多。」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蕭景反而嘆息說道:「老太君,你可是不必如此生氣,蕊兒如此言語,連我也是不覺大吃一驚,這才知曉,為何蕊兒居然是不肯嫁給我。其實這些事情既然不是真的,若是不讓蕊兒說一說,豈不是讓她鬱悶在胸,十分不順意?若能解開心結,說不定還能做那麼一對和和美美的夫妻。」
蕭景說得是這樣子的坦然,縱然有些人內心之中對蕭景有過疑慮,可見蕭景這種樣子,這疑慮卻也是不覺淡了幾分了。
蕭景臉上一派失落之色:「我從小孤苦,沒有母親疼愛,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是傳出這麼些不好的話,想不到陳大小姐居然是當真了。我沒有侍妾,可是就等著尋覓一個可心的女子,一生一世一雙人。自從我見到了陳大小姐,心心念念,就是想要娶了你,好生的待你。」
他這樣子溫和的說話,男人也還罷了,在場的女子卻也是不覺聽得心醉神迷。
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也是多少女子內心之中所渴望的夫妻情分。
由著蕭景這樣子溫溫柔柔的說出口,倒也是頗為令人為之動心。
陳蕊卻也是氣得胸口生生髮疼,她明明說的是實話,明明拼得個魚死網破。可是那又如何呢?這些周圍的人,一個個的,都是認定了自己說的是假話,並沒有半點相信。
反而是蕭景,如今披上了一層人皮,人人均是覺得,蕭景是委曲求全,如此順了以自己了。
「假的,都是假的,他這都是在說謊。祖母、母親,你們也都知道的,為什麼也要說謊,你們不要蕊兒的命了嗎?我縱然是名聲盡毀,可是也是不想要嫁給這個人。他行事狠虐,我都是親眼所見。求你們信我,可是,可是不必信他。」
陳蕊言語十分凄厲,聽著居然有那麼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覺。
別人原本不信陳蕊的,可此時此刻,居然也是不覺微微有些遲疑了。
眼前的少女,言之鑿鑿,可這又是因為什麼呢?
看她是如此的情態激動,實在沒有半點心虛。
「我不要嫁給他,他是個惡魔、瘋子,是會折磨死我的。母親,母親,求求你了,你能忍心讓女兒死嗎?」
陳蕊頓時跪下去,抱住了許氏的腿,輕輕的扯住了許氏的衣服角。
許氏見她淚流滿面,全無平素的高貴,雖然微微有些厭棄之意,卻也當真有些遲疑。
陳蕊是她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又是養在身邊,感情不同尋常的。
如今女兒這樣子的哀求自己,聲聲酸楚,許氏心中也是發酸。
瞧這陣仗,女兒若是嫁過去,恐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看到許氏面上遲疑之色,陳蕊內心之中,也是頓時不由得升起了那麼一縷的希望,容色更是不覺為之一振!
陳老太君瞧出許氏動搖,卻拉過了許氏,讓陳蕊摔倒在地。
「這忤逆之女如此行事,莫非你還要讓她一錯再錯?許氏,這個女兒,你可不能十分縱容,要好生教導。如今她不肯嫁人,神智失常,隱隱有些瘋癲之疾,言語也顛三倒四的。既然是如此,你這親娘莫非還要陪她一起發瘋?無妨想一想,你膝下還有別的孩子需要你照顧,可是不能只照顧陳蕊一個。」
陳老太君是知道許氏軟肋的,就算許氏會對陳蕊心存憐憫,不欲瞧見陳蕊如此。可是那又如何?許氏還有兒子,但凡女人方才知道,兒子方才是能傍身的。
陳蕊一陣子的絕望,一抬頭,王珠那道清潤的身影就透出了陳蕊的眼中,讓陳蕊內心之中,忽而有了一縷說不出的希望。
她爬到了王珠面前,淚珠子也不擦,急切無比的說道:「九公主,九公主,你是知道的,知道這個蕭景,那不是什麼好人,知道他如此行事,凌虐女子。求你給大家說一說,我沒有說謊。」
陳蕊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了王珠的衣裙,仿若,抓住了那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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