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羞辱三
秦方文出來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雨,稀稀拉拉的,模糊了蒼茫的世間與匆忙的行人。
她急匆匆攔住一輛計程車,報了半月咖啡的地點,然後望著窗外出神。
計程車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女子顯然看過洗血錄,認得她,頻頻往後望,好奇的目光好像她是動物園裡的猴子。
秦方文有些頭疼,若說成功成為「戲子」后最讓她頭痛的事就是時時刻刻無處不在的關注目光了。
她感到很奇怪,她所從事的也只是一種常見的職業罷了,為什麼這裡的人對這種職業這麼推崇呢?私下裡見到好像很不可思議似的。
便是在古時,戲子的身份再受推崇,也萬不會像此時一樣倍受人民「愛戴」。
是的,愛戴,這很不可思議,她付出勞動,收穫報酬,而且是遠超過她所付出的勞動所能得到的報酬,她覺得很公平,不需要再得到什麼,可是普通民眾似乎執著於將他們的感情寄託於「戲子」身上。
若是以前,她或許還有心力應付她一二,可是現在她累壞了,一點都不想思考,乾脆閉上眼睛,腦袋放空,專心等待一會的怒目而視。
這樣一路到了半月咖啡廳,下車時,她要把打的錢給女子,女子卻使勁揮揮手,說:「不用不用,我和女兒都很喜歡你演的佟立婉,看你的樣子好像很累,一會回去趕快休息一下。」
秦方文有些驚訝,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她一向以為這個時代人與人的關係冷成了冰(種種實事雜誌茶毒了咱們的女主)。
不過,看著女子亮晶晶的,隱含愉悅的雙眼,她心情微微好了點,「謝謝,不過公司教導,我們在外絕對不能占人小便宜。」
事實上,公司教導的是,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示好,如果你碰到了,就要小心這是一個陷阱,雖然秦方文並不相信此時一臉真摯的女子會是那種人,但是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尤其是遭受了諸多事情的今天。
進去咖啡廳的時候,譚兆豐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他看到她過來,點點頭,對不遠處的服務員說:「可以上甜點了。」
然後,對她說,「許多人都說甜點可以讓人的心情變得愉快,試試。」
秦方文頓住,小心坐下,小心觀察一番他的表情,確認他真的沒有生氣后,才問:「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生氣?為什麼沒有罵她?
譚兆豐笑笑,不語,鑰起一塊方糖,放入了黑黝黝的咖啡里,徑自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從來不喝苦咖啡,也許這對別人來說是一種情調,可對我來說,只是一種味道,而且是一種會讓我的心情和態度染上苦澀的味道。」
秦方文低頭,抿唇,黑黝黝的眼瞳靜靜盯著他手邊一圈圈成漩渦狀的咖啡。
「要來點嗎?」
「不,謝謝,我,喝不慣那個。」
事實上,她從來不喝那個,她更喜歡口裡含香的茶,尤其是紅茶。
這種苦哇哇的東西,她也沒在余俞家裡見過,那個人跟她一樣,喜歡喝茶。
這段功夫,服務員把他們的甜點送了上來,甜點被裝飾成各種形狀,各種顏色,十分好看!
「嘗嘗!」
秦方文看他一眼,手指微動幾下,又低下頭,最終緩緩抬起胳膊,拿起了叉子。
把一塊黃澄澄的甜點塞進嘴裡,甜蜜香濃的味道瞬間在嘴裡炸開,濃郁的,香甜的……
「很好吃!」她緩緩綻放一抹笑容。
譚兆豐輕笑一下,又喝了點咖啡,才說:「看你現在,是緩過來了。」
秦方文手持叉子靜在了原地,良久,輕輕的,她把叉子放了下去。
「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說這話還言之過早,你先慢慢把事情的原委向我說來。」
於是,秦方文把事情一點一點向他道來,越說聲音越小,頭垂得越低。
說完后,她來了一句總結,「是我太衝動了。」
聞此,譚兆豐只是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
「我只想問你,你真的覺得自己衝動了嗎?後悔了嗎?」
後悔……
秦方文茫然幾許,然後斬釘截鐵道:「我沒有後悔,再重來一次,我也同樣會這樣做。」
「因為我有不容羞辱的人格。」和身為大家閨秀的尊嚴。
「那便是了,你這麼低落是為了什麼?」譚兆豐背靠住靠背,翹起二郎腿,「難不成你覺得自己一定會事事順心?」
「不會……怎麼會,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那就是了,人生總有那麼多的身不由己,就是我和余俞,也有辦不到的事,更何況你呢?」
「但是,」秦方文看著他,神色失落,「我以為你對我的期待很大。」
「是的,我當然對你的期待很大,但是,並不是有了期待就能事事成功,我們要給自己留下失敗的空間,這樣才不會在失敗后覺得人生過於擁擠。」
秦方文低下頭,似乎明白了他的話。
「從剛見面起我就發現,你是一個十分極端的人,要麼完全得到,要麼完全捨去,不容許有中間地帶,在辦事上也是如此,追求極度的完美和公平,可是世上總是,不完美和不公平的事多。」
秦方文渾身一顫,腦海里好像亮起了一道光,她想起因為背棄她而被她完全拋棄的紫玲,她想起因為掉了一片葉子而被她扔到角落裡的君子蘭……
原來,她也擁有過,只是擁有的太少,又渴求的太多。
「我只是……」只是害怕被傷害罷了,因為前世被傷害的太多,所以她不敢輕易對任何人打開心房。
「不過,你的確錯了,你錯在高估了自己,別說董立萍,就是范昕如今在娛樂圈的地位,也要遠遠高過你,遇事情要三思而後行。」
秦方文有些不服氣,但是終究反駁不出什麼。
他說的對。
譚兆豐呼出一口氣,「總之,今天先回家好好休息。」
看他似乎要起身,秦方文忙攔住了他,「我與范昕發生不和的消息……」
「放心,這件事交給公司,公司會處理好的。」
說完,他就要再次離開,秦方文馬上又攔住他。
躊躇幾許,然後問道:「那個,面試時候有一個年輕的男子,不知為何,他好像對我有意見,可我不記得哪裡見過他,更不記得跟他有過節。」
譚兆豐頓住了身子,他回過頭,神色平淡,「他不是跟你有過節,是跟我有過節,他叫,路明生。」
路明生……
秦方文茫然眨眨眼,好像聽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