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般晚自習，只有班主任留校。偶爾會有些課任老師，選擇晚自習來補課。下了晚自習，老師們便直接回家了。我進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也就留了兩三個老師。其中有一個便是小顧老師。


  「顧為，你杵在門口乾什麼？」就在我猶猶豫豫的時候，辦公室有老師發現我了。隨著老師聲音的落地，小顧老師也回頭了。小顧老師看著我，在小顧老師平靜的目光中，我喊了一聲「報告」。小顧老師看了我好幾秒，才點了點頭。


  剛走到顧老師的身邊，旁邊的老師又開口了。「顧為，你這次進步挺大的嘛。」


  換作平時，我就算不嘚瑟也要說兩句。現在在顧老師面前，我只是縮了縮腦袋。「謝謝老師。」


  我話多，辦公室的老師也愛調侃我。


  「老師……」我說道：「我想要一份我的成績單。我媽說要看。」


  「成績不是都出來了嗎？」


  「沒你簽字，我媽不相信。」


  「你去列印一份成績單。我給你簽字。」


  我趕緊點頭，拿了成績單便列印了一份。辦公室有印表機，平時我沒少給老師們列印東西。列印出來后，我又規規矩矩地遞給了小顧老師。小顧老師拿起了筆，便在成績單上籤了「屬實」兩個字。


  「你在拍什麼？」小顧老師抬頭，便見我拿著手機。


  「拍您簽字的照片，我怕我媽覺得我仿照您的字跡。」我撓了撓後腦勺。


  我這麼一說，旁邊的老師也撲哧一笑。「顧為啊，看來你沒少做這樣的事情啊。」


  「要教育，小顧老師，這是要教育的。」這位老師「攛掇」上了小顧老師。


  小顧老師套上了筆蓋，倒是沒說什麼，就說了三個字。「狼來了。」


  小顧老師處理工作的時候，我也在走廊外等她。快十一點的時候，小顧老師才結束完工作。這時候，辦公室只剩下小顧老師一個人了。她似乎沒有想到我在外面等她，見到我的時候還被嚇了一跳。


  「你幹什麼？」


  「沒，我等你回家。」我說道：「太晚了，我怕你不安全。」


  小顧老師沒有說話，我便跟在她的後頭了。小顧老師其實也不高冷，就是有時候有點悶。大概是和我沒話題。想要和小顧老師有話題，那我得成為學霸，研究她的等離子。高中的物理，我都消化不良，更別說這種等離子什麼的了。小顧老師和我保持著一步左右的距離。想起小顧老師說的「狼來了」，我嘟嘟囔囔道：「我是大灰狼，你是小白兔。」


  按照以往，小顧老師是不會搭理我的。這一次她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我。「你說什麼？」


  「啊……沒、沒說什麼。」慫了，我在前任面前都沒有這麼慫。我要被柔柔弱弱的小顧老師給降住了。


  等到了家，小顧老師掏出鑰匙的時候，我又開口了。「顧老師，昨天的事情，對不起。」


  「我知道我又衝動了，對不起。」我說道：「我一定讓你很失望吧。」


  這一次我進步這麼大，你都沒有在班上提起我。


  小顧老師停止了動作，她轉頭看著我。「你今天等我，就是為了這一件事嗎？」


  我點了點頭。「我想向你道歉。」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小顧老師緩緩地說道：「一次成績，不代表什麼，這次你發揮得不錯，要繼續保持。」


  我趕緊點了點頭。「我一定會保持好的。」


  小顧老師說的話，和上一次的差不多。和上一次有區別的是，上次我是退步。或許是我把眼前的成績看得太重要了，像小顧老師之前說的，這段時間的考試就是糾錯的過程。回了家，我又把成績單拍給了我媽。我媽看了照片，便給我打電話了。語氣溫柔了很多。「你周末回家吃飯嗎？」


  「不回家，我要看書。」


  「那我和你爸來看你？」我媽說道。


  「不用，你們不是忙嗎？」


  「那好吧，今年冬天有點冷，你穿厚實一點。」我媽說道：「對了，腌魚腌肉都給老師了嗎？」


  「給了。」


  我媽想了想。「還是不行，我和你爸要選一天，登門拜謝你老師。你有空的時候問一下，問你們老師什麼時候有空。」


  「媽，你別添亂了。她最近忙著呢。」我說道：「剛才她在學校，忙到十一點，現在回了家，估計還要備課。」


  「誒誒不添亂。不對啊，你怎麼稱呼你老師的。什麼她她，沒大沒小，要叫老師。」


  「我知道了。」我說道：「最近冷，你們也多穿點。吃飯的時候給自己開個熱湯，暖暖腸胃。」


  和爸媽說了幾句以後，我便掛上了電話。我坐在沙發上，開始翻著自己錄製的視頻。視頻里的小顧老師正在低著頭，筆桿非常靈動。沒幾秒，她便抬起了頭。「你在拍什麼？」


  拍你工作的樣子。我撐著下巴，把視頻反反覆復地看了好幾遍。一個人待著，我又有些沮喪了。我把手機貼在心口上。


  顧青青。


  空調還沒有完全打開，我呼出了一口白氣。今年的冬天，確實有點冷。


  周末我沒有回家，回家太浪費時間了。待在家裡，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周末我約了大伯一起在班上看書。我們班是實驗班，自然有好幾個留校看書的。現在留校看書的，也越來越多了。再有兩星期，就要到第二年了。高考的壓力還是挺大的。


  周末，小顧老師回省城了。估計是回去看阿姨叔叔了。也說不定，和周文東約會。雖然這樣想，我還是保持著前者的僥倖心理。小顧老師對感情上的事情並不熱切，估計周文東和我一樣，還在追求摸不到竅門的階段。讓我悲傷的是，小顧老師也並不排斥周文東。


  在食堂吃中飯的時候，我們還碰上了小錦。小錦看了我們，只是哼了一聲，拉著阿辛便走了。小水比又露出了痛心的眼神。自從我上次拒絕阿辛，小錦也和我們冷戰了。


  「吃不下了。」打了飯，坐在座位上的小水比一直看著我。看我「無動於衷」，又將自己的筷子放了下來。


  「吃不下？」大伯便將小水比的菜扒拉到他的餐盤裡，嘟嘟囔囔地噴著飯。「那我吃了啊。」


  「你餓死鬼投胎啊。」小水比叫了一聲，才從大伯的手裡搶下半根雞腿。


  「你不是吃不下嗎？」大伯咽下飯，盯著小水比手裡的半根雞腿。


  「好好，給你給你。」小水比便把雞腿甩給大伯了，又看著我。「大顧，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吧？」


  我搖了搖筷子。「不行。」


  「怎麼就不行了？」小水比胳膊肘撐在飯桌上。「阿辛哪裡不好了？比你高，還比你瘦。」


  「我有喜歡的人了。」


  「不信。你水晶手鏈還掛在課桌上。」小水比說道：「我琢磨著，你肯定不是被拒絕。壓根就沒這個人吧？」


  「我騙你幹什麼。」


  小水比愣住了。「你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


  「不對，你就是不想撮合我和小錦。」受到情傷的男人開始胡攪蠻纏了。「你給我想個法子，別讓小錦和我們冷戰了。」


  「沒有法子，要不……」


  「要不什麼？」


  「要不，你換一個人喜歡。」


  小水比這下沒精神了。「你是現在沒談戀愛了，喜歡的人可以說換就換。」


  「換得了，我至於這麼愁嗎？」小水比的額頭磕在了飯桌上。


  磕得還挺響，我餐盤裡的米粒跟著顫了顫。我笑了一聲，撐在腦袋咬了一口米飯。


  要是真能收放自如就好了。能收放自如，人類做的糗事能少一半。一半以上。


  月底的時候，我爸媽來了一趟。手裡拎著不少東西。


  「爸媽，來就來，還給我帶禮物。這麼……」


  「什麼給你帶，你收拾一下。我們等會去見小顧老師。」


  我媽還真是百折不撓。她硬是約出了小顧老師的晚餐。進了小顧老師家，便開始哐哐噹噹地做起了晚飯。非常自來熟，還把小顧老師從廚房裡推了出來。說讓顧老師去吃點零嘴，一會兒就好了。據我爸說，我媽本來是訂了包廂的。後來小顧老師說太麻煩，只想在家裡吃點。於是我媽便殺到小顧老師的家了。


  像我媽這種小老百姓，最不缺的就是熱情。更別說小顧老師還幫了我這麼多。


  「明天就是元旦了。今天晚上，也算跨年了。」我媽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她和小顧老師碰了碰杯。「老師，真是辛苦你了。顧為，和老師碰碰杯。」


  我咽下菜，趕緊和小顧老師碰杯了。「老師，這兩個月，非常謝謝你。沒有你，我成績也提高不了這麼多。這一杯，我一定要敬您。我幹了，你隨意。」


  我仰頭，把果汁給幹了。


  我媽嘲諷地看了我一眼，還看了一眼我手裡的果汁。


  電視機也開著，播放著芒果台的跨年演唱會。


  飯吃完了，我媽還在和小顧老師聊天。我和我爸又把菜撤下，換成了一些乾果。我媽有點意猶未盡，到了十一點還放出了話。讓我去自己的租房收拾一下，騰出地方給他們睡覺。


  「我真是太開心了。」我整理完床鋪，剛到小顧老師家的門口時，便聽到了我媽的哽噎聲。我媽喝了點酒，估計人也懵著。「顧為總算不犯渾了。長大了。家裡的情況只有這樣，不操持根本周轉不下去。我和老顧一直都很忙，為了賺點小錢，一直沒有時間管教她。怪我們沒能力，顧不過來。等騰出手了，才發現她歪了……還好有老師……」


  我媽哽噎著，斷斷續續地說著話。我鼻頭一酸，便從門口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