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深喜愛
——他們卻如同暗中的暮光,深深地擁抱,深深地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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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勢闊大,天空密布厚重的烏雲霧霾覆蓋高樓大廈,心情里淡不開的陰霾沉重,這一天,穆以深正式下達通緝令,以謀殺罪名,逮捕了萊利奧理事長高麗。
雨水順著窗沿流下,宛如碎冰摺痕似的晶瑩,喬軼卿正端著杯子捂手,何璐就過來了:「喬喬,穆隊找你呢。」
「好,我馬上過去。」
穆以深坐在審訊室外頭的長椅上,嘴裡叼著煙,正在通電話,說話含糊:「嗯,仔細找找,證物就在她家裡。」
手機另一頭聲音有些嘈雜,徐晟回答:「穆隊,這高麗家東南西北仔細找過了,都沒有那隻耳環,恐怕早已經被丟了吧?」
老穆吸了口煙,揪著眉:「不會。高麗是個懷舊的女人,況且那隻耳環,是高梅親自送給她的,不會丟。
一般會放在床頭櫃或者書房,你們仔細著點。另外,找不到就別回來了。」
徐晟瞬間覺得肩負大山。
掛斷通話,穆以深剛好瞧見了正在走過來的軼卿,隨即捻滅煙頭,拋進了就近的垃圾桶里。
望著她笑道:「一會兒和我進去。」
喬軼卿手拿著資料,也笑:「知道。」
老穆示意她過來坐:「等這兩件案子結了底,老程他們都說要去聚一聚餐,慶祝你轉來樞川警局。」
她舔舔嘴巴,問:「一般來這兒的新人,會遭到灌酒待遇么?」
老穆笑:「會,前年徐晟來,他們灌了十幾杯白酒,還是最烈的。」
喬軼卿有些頭疼。
老穆:「你放心,他們就算再硬來,也不會強迫女人,況且還有我盯著。」
「你也要去?」軼卿有些驚訝,接著說:「聽老程說這些年聚會你一次都沒去,我還以為你不會去。」
穆以深嘴邊顯著淡淡的笑意:「這次我得去。那年歡送會我送你回家,這次也得照樣。不過,」他微微側著腦袋,語氣帶著些調侃:「這次我可得小心著你不能喝醉了。」
看著穆以深坦蕩蕩的眼睛,喬軼卿的臉居然再次變紅。
隨穆以深進了審訊室,老程他們守在裡頭,喬軼卿看著影像,裡頭的高麗翹著腿,臉色如常。
怕是不知道警方找到了李強的屍骨。
穆以深問了些對方的基本問題,畢竟筆錄不可以瞎摻和過去,可高麗顯得有些不耐煩,一雙高跟鞋踱著地:「穆以深,我知道你職權不小,不過這麼早就把我叫來是什麼個意思?什麼謀殺罪?
我侄子根本不是我殺的,是那個唐浩殺了阿敏,不是我。」
「你是沒殺他。」老穆喃喃自語,隨後放下筆坐正身子,語氣淡淡地問:「但十一年前,住104號街的李強不是你殺的?」
踱地的高跟鞋聲,猛地停了下來。
高麗臉色有些不對,她笑道:「穆警官,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聽得懂。」他將耳環放在桌上,抬眼看著臉色煞白的高麗,眼裡平靜如黑淵,才緩緩向後,靠著椅背:「我想,這隻耳環你很熟悉。」
她擠出笑容,眼睛盯了會兒那耳環,與他對視:「當然,前幾天穆警官你不是還給我看過嗎,我還回答這是唐浩的。」
穆以深說「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說這耳環是屬於唐浩的。我會這麼說:這耳環這麼大眾化,我怎麼知道是誰的。
所以你上次的那些自以為很聰明的回答,其實早已經害了你。」
感覺不到高麗語氣的變化:「你想說什麼?」
「這話應該我問你。」穆以深將一張屍骨照片擺在她面前,照片上的那具屍骨就是李強。
接著說:「你為什麼殺他,請如實招供。」
高麗女士紅唇間的笑意漸漸收斂。
一秒一秒度過的時間,不光是外面監視的老程他們,喬軼卿也開始變得緊張,此刻她望了望掛鐘,11點25分。
嫌疑人高麗卻忽然笑出了聲音,眼睛看著穆隊,紅唇咧著,小聲說:「我怎麼可能殺他。」
軼卿知道她不會這麼輕易招認罪行,但聽到高麗的回答,還是不免會皺起眉。
喬軼卿開口說:「我想,這些年來你一直像在做噩夢一樣生活,即使事事順心,但十一年前的噩夢,你永遠也忘不了。」
高麗有些不屑:「喬警官,請別亂下定論,你怎麼就知道我生活得就像噩夢,你能知道什麼?」
喬軼卿淡淡吐出幾個字:「安眠藥。」
高麗嘴巴向下拉攏,皺眉。
「你的辦公室里,雖不怎麼起眼,但桌角那邊確實擺的是安眠藥。而且你經常用看書來緩解心理壓力,比如說書櫥里的《如何緩解壓力》,《神秘學》,或者是《降低壓迫感》。」
高麗咬著唇,眼睛瞥著別處。
接著說:「你很喜歡偽裝自己,用昂貴的衣服首飾打扮自己,顯示你女人的強勢。
但同時表現出的是,你很怕男人。
因為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見到身為男性的穆警官時,都是雙臂纏著胸前,雙腿併攏貼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看,這都是懼怕異性的舉動。
就像李強那樣。」
高麗露著笑,答:「喬警官,我只是個商人,大多時候你們這些心理專家的話,我可是一點都聽不懂。」
老穆將手機放進兜里,淡淡地說:「徐晟剛剛發來消息,說是耳環找到了。」
於是,高麗再也沒辦法偽裝自己。
那對銀色耳環原本就是高梅送給高麗的升職禮物。
高梅死後,李強整日藉由騷擾高麗。
那時候唐浩早已對李強懷恨在心,和高麗兩人下了毒手,將屍體埋在了榕樹下,年幼的李蕊敏看到了,因為害怕沒敢說出實情,只能用畫來記錄曾經發生的每件事實。
高麗的另一隻耳環再也沒找到,因為和李強在地下埋了整整十一年,這是她本人萬萬沒想到的,一隻耳環,也能摧毀她的一生。
於是榕樹屍骨案件告了段落。
押送高麗去監獄之前,她問了穆以深:「你們怎麼找到李強的,我和唐浩明明埋得這麼深,怎麼可能找到?怎麼可能……」
穆以深回答:「是你侄子。」
然後高麗再也沒說話。
晏山案子和榕樹屍骨這兩件案子終於是完全了結,局長開會說明此次案子很多人功不可沒,說是要獎勵發薪水放個短假。
大伙兒自然是嗨升了天,嘮叨著要開聚會開聚會,那天的局裡確實熱鬧,相比之前低沉沉的查案氣氛。
這次老程拍了拍穆以深的肩膀,嬉笑著說:「你這次也不去聚的吧,要不去我家喝酒怎麼樣?正巧我那瓶二鍋頭還沒喝完呢,而且我媳婦兒燒的菜比之前進步多了,就一個字,去還是不去?」
於是穆以深回了他一個字:「不。」
「.……老穆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啊,這都幾年了咱倆也得好好喝幾杯酒啊。
而且我和我媳婦兒都擔心你娶不到女人呢,你就準備今晚上和我回去,我和你介紹介紹幾個女人,都好看也實在很,包管你喜歡。」
老穆搖頭回答:「不。」
老程的臉完全拉了下來,聲音有點兒激動,而且大:「來,老穆和我說說,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相好的了?」
然後正在收拾東西的大傢伙,都停下動作看向了這裡。
穆以深誠實地回答:「對。」
然後,局裡翻了天。
有一個說:「辣妹子?」
還有個偷偷摸摸地說:「職場女強人……」
另一個說:「居然能和我們家穆隊看上眼?還能被看上?那女人還真是修了八輩子福氣。」
老程眼睛擠擠:「帶來給大伙兒見見?」
老穆說:「人就在局裡。」
剛從廁所里回來的喬軼卿覺得,此刻是不應該進門的。
大伙兒也不管了,紛紛嚷著說要見他相好的。
老程說:「老穆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有了女朋友就得早點坦言,最近大傢伙兒都擔心你嫁不出去呢。」
穆以深淡淡瞥著他:「嫁?」
老程心虛咳了聲:「.……這不最近大傢伙兒都擔心你娶不到媳婦兒嘛,不過我很好奇,對方究竟是誰啊?是不是就在我們當中?」
老穆點點頭。
「是誰啊?」
穆以深繼續埋頭寫報告:「等過些天再告訴你。」
「嘿?居然還搞起神秘來了。」
兩人走回家的路上還在下雨,穆以深攬著她的肩膀,還有高高撐起黑色的傘,不一會兒,他就說:「其實我現在還像在做夢一樣。」
很好奇:「做夢?」
穆以深彎彎嘴角:「我問你,你瞞著我生下糰子,我是不是該生氣?」
軼卿誠實地點點頭:「我是不該瞞著你,但我怕你讓我打掉孩子,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的,但我還是怕啊,所以我沒說出口,這幾年都沒說出口。」她嘀咕了一句:「而且前些年你不是去了美國嘛,那邊案子不比這裡少。」
他笑:「聽老程說,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而且你這五年獨自帶大糰子。」穆以深停下腳步,側頭看著她:「你不學會埋怨我,我只會變本加厲。」
喬軼卿忽然笑道:「哦?你會嗎?」
他也笑:「可能,我看這幾晚你要小心點了。」
喬軼卿臉紅了紅,鎮定的聲音因為局促而變得顫抖,黑乎乎的眼眸努著他,拋下狠話:「你敢,你敢我就敢。」
穆以深彎身將她抱在了懷裡,臉埋在她頸間,呼著熱氣,很癢。
那天,穆以深是這麼說她的:「你真傻,卿卿。」
喬軼卿也抱著他,不服氣地嘀咕一句:「我才不傻。」
這城邊的灰雨依舊在下,如同銀針似的落花扎在大路上,激起無數冰刺的浪花,南風吹拂,帶來一片死寂沉沉的黑暗。
他們卻如同黑暗裡細微的暮光,拋棄絕望,深深地擁抱,深深地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