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夏師付嚎啕大哭
第70章 夏師付嚎啕大哭
林凝聞聲抬頭。
橋上的人這才看清她的模樣。
小姑娘個子不高，麵容稚嫩，但一雙眼睛明亮得過分，像是山間泉崖上雪，涼而悠遠。
他跟這孩子對視一眼，整個人一激靈，突然清醒了許多。
林凝停在河邊沒動，他猶豫一下，從橋上跑下去。
他怕小姑娘害怕，就停在幾步以外：“小姑娘，你家裏人呢？怎麽讓你一個人在外麵跑？”
林凝沉默了下：“你不是要跳河嗎？”
夏師付一驚，脫口問：“你怎麽知道？”
林凝不答，依舊問他：“都要死了還要顧念路過的陌生人嗎？”
她年紀雖小，但神情沉靜，跟人說話時明明還帶著點奶音，卻不會讓人覺得孩子氣。
夏師付下意識順著她的問題答道：“因為你還小。”
因為這個路過的孩子還小，所以他擔心小孩子會出意外。
林凝默然，道：“你家裏的小孩子也很小。”
夏師付呆了呆：“我家裏？我家裏沒小孩兒啊。”
他妻子身體不好，結婚多年來一直沒能懷孕，去醫院檢查後，醫生說如果想自然孕育，隻能慢慢調養。
也許是他命裏注定沒有子嗣運，這些年來毫無音訊，他和妻子從一開始的焦急期待，慢慢轉為接受現實。
他決定跳河的時候還想，幸好沒有孩子，不然他老婆一個人要如何照顧家庭。
他弟弟想逼死他，處處為難他，已經害得他老婆跟著他吃了很多苦了，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等他死了以後，他弟弟就該收手了，他老婆終於不用被他這個廢物拖累。
“有。”林凝淡淡道，“在你妻子的肚子裏。”
夏師付沒反應過來，直愣愣看著她。
事後他每次同宋俊良他們回憶這件事時，都要辯解，自己當時的反應是正常的。
任誰當街遇到個陌生人，被告知自己老婆懷孕了，都得懵逼。
林凝說：“多半是個女兒。”
夏師付和他老婆曾經做夢都想有個嬌軟可愛的女兒。
他亂糟糟的大腦漸漸理解了對麵這個小姑娘說的內容，眼睛慢慢睜大，他嘴唇直哆嗦。
“你……你……你……”
林凝沒有再說話，她走了。
夏師付一路狂奔回家，他大腦裏反反複複循環著小姑娘說的話。
——“你家裏的小孩子也很小。”
——“在你妻子的肚子裏。”
——“多半是個女兒。”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因為一個偶遇的孩子隨口說的幾句話，就做起癡心妄想的大夢。
他龍卷風一樣爬上三層樓梯，“砰”一下撞開家門。
他老婆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著驗孕棒一手拿著手機，滿臉恍惚，見到他滿頭大汗闖進來，驚訝道：“你怎麽了？”
夏師付的眼神落在驗孕棒那兩條明顯的紅線上，胸口劇烈起伏。
他老婆強壓歡喜：“我剛要給你打電話……也不一定準確，我們還得去醫院檢查檢……”
她話沒說完，突然驚愕地捂住了嘴。
夏師付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腿嚎啕大哭。
“老婆，我對不起你！”
夏師付的老婆後來在飯桌上說，她當時嚇了一跳，還以為老夏在外邊幹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
幸虧夏師付及時解釋清楚了，才免於被老婆糊了一臉搓衣板。
然後他第二天在河岸邊蹲守了整整一天，又蹲守到了林凝。
他千恩萬付，差點給林凝磕頭，說什麽也要請林凝吃頓飯。
跟林凝一起散步的林宏仁看他忠厚老實，但時運不濟，有意指點他，便替林凝答應下來。
結果這一頓飯吃下來，林宏仁根本沒空說話。
夏師付的手藝實在是太好了。
無論是豆腐番茄白菜這樣的家常素菜，還是海鮮魚蝦牛肉羊肉這樣的大葷大肉，都被他做出了極致的美味。
別說林宏仁了，連林凝都多吃了一碗飯。
吃完飯後，林宏仁看著滿桌幹幹淨淨的盤碟，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好意思。
幾人坐在夏師付家裏不大的客廳說話，林宏仁斟酌著道：“我看你這兩年像是運勢不太好的樣子……”
夏師付苦笑歎息：“不是運勢不好，是家門不幸。”
原來，夏師付家裏是本地有名的淮揚菜世家，最早可追溯到末代封建王朝時期，家學淵源，有幾所經營狀況良好的飯店。
夏師付本是家中獨子，自幼跟著父親學習廚藝，是板上釘釘的家產繼承人。
但是他十幾歲時，親生母親去世，父親再娶的妻子帶過來一個繼弟。
繼弟心比天高，視他如眼中釘肉中刺，父親在世時尚且收斂幾分，父親去世後就肆無忌憚。
繼母繼弟聯手將他趕出夏家，不僅沒分給他一點夏家的財產，還跑到他借款開的飯店裏鬧事，到處宣揚他廚藝有問題，曾經吃死了人。
小地方最怕流言蜚語，明明是半點影子沒有的事情，但傳得人多了，大家也就信了。
夏師付餐廳開不下去，破產後賣了不少東西還債，想找工作卻處處碰壁。
他繼弟放言說誰敢雇傭他就和誰過不去，害得人人都避他如蛇蠍。
他老婆也被連累，聽人說些風言風語。
夏師付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想著幹脆一死了之，反正他無父無母，也無兒無女，死了以後還能讓老婆解脫，不用再跟著自己受罪。
如果不是遇到林凝，他那天可能就真的跳下去了。
那條河水深五米，他不會遊泳，跳下去斷然沒有活路可言。
他後來回家後看到他老婆，怕得渾身發抖。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差點讓他的孩子成了遺腹子。
他都不敢想，如果他死了，他老婆一個人懷著孩子要怎麽過。
他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徹底振作起來。
這條路走不通就換一條路走，這個城市不能活就換一個城市。
人是活的，事情是死的，他有手有腳，四肢健全，老婆賢惠，現在還有了未出生的孩子，怎麽能活活被事情逼死？
他醒悟過來，又再次對林凝道付。
林宏仁沒想到自己還沒說話，對方已經想通了，他白吃了一頓飯，卻沒能發揮指點迷津的作用，感覺有點尷尬。
他不由看了看林凝。
林凝想了想，對夏師付說：“換個城市生活需要本金，你現在沒錢吧？”
夏師付此前為了還債已經把家裏的積蓄花了個七七八八，確實窘迫。
“你看這樣行不行？”林凝提議，“我出錢，你以技術入股，我們合夥開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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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