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聽濤擊水
北峰石屋內。
向陽正對鶴飛稟報道：「……豹爺說，如果鶴爺真有誠意，先把崗哨撤了，他也會把石崗撤掉，或者約個時間，豹爺跟你好好商量一下……別的沒有了，豹爺就說了這麼多。」
鶴飛臉色古怪，沉默了一會終於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我考慮周全再說。」
向陽略一躬首，轉身而出。鶴飛怎麼考慮的他管不著，人微言輕，也說不上話，既然自己去南峰沒有危險，為了妖族不再內鬥，如果有須要，他也不介意再往南峰傳個話。
算著小烏鴉已飛遠，鶴飛臉色瞬時陰沉下來，重重一拍扶手，低聲喝道：「出來！」
書房門口，雁妖現身，眼神誠惶誠恐：「鶴爺……」
「你是怎麼安排的，你們是怎麼做事的？小烏鴉怎麼還能活蹦亂跳的出現在我面前？你們兩個蠢貨，殺一個剛修出妖力的小烏鴉你們都辦不好！」鶴飛猛地從石椅站起，右手一揮，一道妖力直向雁妖撲來。
雁妖躲避不及，或者說根本不敢躲，只暗運妖力護住左翅，接著，身體飛起，「噗」的一聲砸在牆壁。
他嘴角溢血，輕輕咳了兩聲，也不起來，就這麼側翻在地喊道：「鶴爺息怒，鶴爺息怒……」
「息怒，息怒！你這蠢貨，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你叫我怎麼息怒？雲紋鹿他怎麼回事，你告訴我，他怎麼會讓小烏鴉活著回來！」
鶴飛近乎咆哮的怒吼令雁妖驚懼不已，結結巴巴地道：「鶴爺……那個……雲紋鹿昨天……他昨天就說過了，龜老……龜老有交待，獸族都不準向陽小烏鴉動手，豹爺……雲豹還下了命令，誰敢動小烏鴉就處死，是我用鶴爺你的話硬逼他，他才答應做的，只是小烏鴉一到南峰就大嚷大叫的，可能……可能雲紋鹿他怕了，不敢下手了。」
「龜老，龜老……又是這個老傢伙！三年前眼看就要拿下南峰，也是他出來搗亂，這隻老烏龜，老不死的，他是存心跟我過不去么……」鶴飛咬牙切齒，繞著大廳暴跳如雷。
繞了七八圈，鶴飛怒火平息了一些，止步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向雁妖拋去：「起來！別裝死！」
雁妖翻身站起，連謝了兩聲才叼起藥丸吞入腹中。
鶴飛看著雁妖運功療傷，心中一陣肉疼，剛才盛怒之下忍不住出手，倒是浪費了一顆補氣丹，這是他多年前在南定山脈殺了個迷路的人族散修得來的，自己每用一顆都心疼。
補氣丹是人族修行者最普通的丹藥，顧名思義，多數用在戰鬥中補充氣海法力，對療傷有些助益，並沒有多大作用，這種丹藥在宗門弟子和修行世家眼裡一文不值，一抓一大把，但散修窮，身上總共就六顆，與雲豹動手用了二顆，只剩四顆了。
心雖不舍，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要不，以後誰肯給他賣命？況且他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這個。散修雖窮，有資源還能換得到丹藥、法器，而像他這種不為人族所承認的妖，卻連坊市都進不去。
你一定要進，那也行，但先要做好被人族修行者斬妖除魔的準備。
雁妖的傷並沒多重，鶴飛下手還是留有分寸的，盞茶之後，睜眼瞧見鶴飛臉色已沒那麼難看，他心頭一寬，小心翼翼地道：「鶴爺……小烏鴉的事我們再安排一下……」
鶴飛未等他說完便搖頭道：「算了，小烏鴉機靈得很，要殺他不難，但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除非我出手，雕鵬出關在即，他能渡得過天劫最好，渡不過我們再作打算，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他一個妖士，算計剛修出妖力的小妖已是不顧臉皮，再讓他出手暗殺，也未免太丟身份了。
雁妖聞言也鬆了口氣，他跟在鶴飛屁股後頭只想將來在元穴上能分一杯羹，倒沒有主動謀害羽族同胞的念頭，雖然大鳩、翠玉鳥之死跟他脫不了關係，那也是迫於鶴飛的命令。
鶴飛口中機靈的小烏鴉並不知道一場針對自己的謀殺，由於龜老的關照和自己一慣的謹慎小心而消彌於無形，因為毫髮無傷，所以他把這次南峰之行當成純粹的送信任務。
他此時正在碎石崖前想著鶴飛、雲豹對龜老的態度，鶴飛對龜老隱有不服，甚至有些敵意，而龜老提到鶴飛也頗為不屑，似乎把他在雙豹峰的存在當成妖族的磨刀石。
反觀雲豹則對龜老十分尊敬，說是百依百順也不為過，只因龜老一句話，他就下令南峰獸族敢傷到自己就以命相抵，臨走時還一再邀請自己多去做客。
呵呵，向陽只當這是客氣話，不說他洞府的元氣穴自己不想摻和，兩個妖士爭搶的東西是自己能摻和的起嗎？就說自己現在畢竟還屬於北峰陣營，有事沒事老往南峰跑算什麼？置鶴飛於何地，北峰兄弟又會作何感想？
這些思考沒佔用向陽多少時間，天將黑，他又開始今天的晚課。
龜老在閉關第八日終於出現了，當向陽修鍊完畢睜開眼，龜老便已坐在對面。
向陽眼裡露出喜色，頜首喚道：「龜老。」
龜老還是笑眯眯的樣子：「本以你自己會生火就不來這修鍊了，怎麼，老頭子這裡風水好？」
「水不在深，有龜則靈。晚輩就是覺得在龜老這裡修鍊才能平心靜氣，事半功倍。」向陽順著他語意拍了個馬屁。
龜老手指向陽，大笑道：「你這小烏鴉，以前不會說話還以為你挺老實的，原來油嘴滑舌。」
向陽正色道：「不敢當龜老誇獎，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龜老也被逗樂了：「我這是誇你嗎？你，你……」
向陽轉了個話題問道：「不知龜老此次閉關有何收穫？」
「小有所成。」龜老神色不無得意，轉身一道法力打入湖中，道，「你聽。」
溪流潺潺，飛瀑擊石，忽而陣風壓樹，沙響大作，又風平樹止，只余蟋蟋蟲鳴。這些像是湖泊四周的動靜，神奇的是聲音都是從湖面傳來，並放大了許多倍。
錄音機，放大器！向陽驚奇不已。接著又響起交談之聲，「快點跟上。」「急什麼，一隻野豬還怕它跑了？」「餓死了，快點。」……兩個聲音都很陌生，應該是南峰獸妖。
龜老忽又抓起兩塊巨石拋向上空，道：「再看。」
巨石從空墜落，龜老又是一道法力打入湖中，湖面騰起一片水霧，蔚為壯觀，就像蒸氣散發，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華，水霧騰空而上，巨石突然爆碎，接著化成齏粉隨風飄揚。
向陽久久不能回神，視覺衝擊僅是表象，震撼內心的是，離湖邊如此之近，他能感覺到水霧中所蘊含的力量，如果稍有溢散，自己這具軀體恐怕也要跟巨石一個下場。這還是他隨手而為，若全力施展又是何等恐怖？
此前未見龜老深淺，儘管雙豹峰諸妖多對他畢恭畢敬，但向陽更多是把他當成一個和藹的老者，今日方知他笑眯眯、甚至有些滑稽的外表之後竟如此強大。
龜老得意的聲音將向陽從震撼中拉回：「呵呵，小術，小術而已。」
向陽有點牙疼，大水牛喜歡裝，你怎麼也裝起來了？明明得意的眼睛縫都沒留，還小術？還而已？難道前輩高人都這德行？好吧，你是妖，前輩高妖……
「恭喜龜老神功大成。」意見歸意見，馬屁還是少不的。
「小術，小術，不值一提，離大成還差得遠。」
「不知此神功可有個名號？」
「我取名叫『聽濤擊水』。」龜老得意更甚。
聽濤擊水，很文藝啊，龜老是個文化妖。
「你吸火精為妖氣，我納元氣入水，再配合水勢為攻……」龜老並不藏私，把『聽濤擊水』詳細解釋開來。
向陽聽的極為認真，雖然絕大部分以他目前的修為與修行知識還無法理解，但強在用心，倒也聽出了點門道，還提出了幾個一知半解的問題。
龜老似乎也覺得孺子可教，便也耐心一一解答。
末了，向陽見龜老似有歸去之意，連忙問道：「我聽北峰兄弟說過，我們妖族只有渡過天劫才能變成人形，為什麼小狐……小天狐她沒過天劫就能變人形，還比鶴爺、豹爺更像人？」
這個疑問存在心中許久，本來上次就該問，問題太多，倒是給忘了。
龜老聽感極為敏銳，反問道：「你見過大豹？」
南北兩峰除了打架鬥毆，基本沒有別的交集，故有此一問。
「是，鶴爺叫我去南峰送了次口信。」向陽答道。
「哦……口信？鶴飛他說了什麼？」
向陽便將送口信的前前後後講述了一遍。龜老聽罷也沒覺有何不妥，只是說道：「鶴飛心胸狹窄，以後少跟他來往，有我老頭子在你也用不著看他臉色。」
「謝龜老關愛。」向陽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龜老既然知道鶴爺心胸狹窄，為何……何不讓他走？」
「讓他走？怎麼讓他走？他也是妖士，我叫他走他就會走嗎？」龜老此話算是回答了上次向陽所問，也是妖士境界。
「感覺，晚輩感覺龜老您很強大，比鶴爺強大很多。」
龜老嘴角勾了勾，一副算你小子有見識的神情，道：「上次就跟你說過了，自己鬧騰一下不全是壞處，這些小妖太單純了，沒有血的教訓，他們學不聰明。數十年，上百年之後，雙豹峰的妖族總要走出去吧，還是那麼蠢，如何從人族修行者手上活下來？鶴飛滿肚子壞水，正好給他們練練腦子，等他們哪天自己看明白、想明白了才能真變得聰明，才不會被人賣了還傻樂。」
果然不出向陽所料，龜老信奉物競天擇。
向陽見龜老說完此話氣氛有些壓抑，故意問道：「既然鶴爺一肚子壞水，那龜老為何阻止晚輩跟他來往，跟他學聰明不更好么？」
「你已經夠聰明了，馬屁話張嘴就來，還學什麼？」
呃……這話說的……您老人家誇我還是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