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忽聞晴空響天雷
話題有點扯遠了,結果反被噎著,向陽決定還是把它拉回來:「龜老,剛才說的化形怎麼回事?」
「你想知道這個先要明白變形與化形的區別,像天狐這般血脈高貴的妖,我們天鍾界雖然非常稀少,但也偶能遇上,他們與人族一樣都是先天道體,不用渡過天劫就能變為道形,注意,變的是道形,而非人形,血脈越是高貴變形越是完美,只是人形與道形一般無二,所以說變成人形也勉強可以。但這種變,變的僅僅是外形,並不能改變內質,只有渡過天劫才稱得上化形,只有渡過天劫才會提升血脈,增強肉身。」
向陽明白了,小狐狸那般叫變形,變的只是外形,渡過天劫叫化形,由內而外都變。
他又問道:「為何豹爺的相貌比鶴爺更像人,與本體有關么?」
龜老點頭道:「本體十分重要,但也並非絕對,功法、血脈、自身對美醜的判斷都會在化形中影響到相貌。」
「原來如此,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龜老學識廣博,您就是我們雙豹峰的鎮峰之寶啊!」向陽贊道。
「還有一種。」龜老不理向陽馬屁,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說完又沉默起來,像在回憶,隔了一會才繼續說道,「我在南海之時曾有一位東海來客,他說他是人族,身上卻是我們妖族的妖氣。那天正好島上有個小妖渡劫,化形化的……嗯,不太好看,我們便聊起了化形之事,他說,上古之時有好幾種化形的功法,不用渡過天劫也能化成道形,還能改變血脈,再詳細的他沒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轟!轟!轟……」就在這時,突然一陣悶雷炸響。
向陽下意識抬頭一看,頭頂卻是一片晴空,再循聲望去,東北偏東方向二十餘裡外的一座山頭,烏雲堆壓,雷聲滾滾……
他心頭巨震,劫雲!雕鵬天劫!
側首看向龜老,四目對個正著,彼此從對方眼裡看出激動與欣喜,只是龜老眼神更多了幾分憂色。
劫者災禍,天威莫測,縱是天縱奇才,強橫之姿,誰也不敢說有十足把握。
還是龜老先開口道:「去看看。」
「嗯,去看看。」
靠近劫雲的一座山峰,向陽馱著一隻巴掌大的烏龜緩緩落下,未及觸地,那烏龜便一躍而下,轉眼已化作人形,正是龜老,
龜老很重,即使縮小了本體,向陽相信,若非他使了輕身術一類的法術,自己別說飛,壓也得給壓死,饒是如此,此時他也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劫雲還在堆積,雷聲轟鳴,伴著閃電火花,給人一種幾至窒息的壓抑感。
對面的山頭樹林茂密,目力不可穿透,但向陽卻知道劫雲之下一定就是雕鵬。
天雷依舊在醞釀,遲遲不見落下,轟隆不斷的悶響如在心頭擂鼓,一隻只走獸爬蟲從林間草叢竄出,四散飛逃,遠離這片令它們戰慄的地方。
此時北峰眾妖聽得聲響也紛紛飛來,有幾個還落在向陽所在的山峰,其中便有朱鸛,但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下自然誰都沒有心思去打招呼。
龜老神色愈發凝重,仰臉看著天上的劫雲,語氣有些不可思議:「第一次天劫竟然鬧出這麼大動靜!」
向陽沒聽清龜老說什麼,雕鵬臨閉關時對自己天劫信心滿滿,為此他對雕鵬的天劫一開始並不怎麼擔心,但天威浩蕩,縱然兩座山間距離超過三里,也能感受到劫雲中的恐怖威壓,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轟!」伴隨一聲震天巨響,終於一道竹竿大小的紫色雷光直劈而下,三十丈範圍內的草木來不及燃燒便化為黑色粉末四散飛揚。
塵埃落定,光禿禿的山頭現出一道金光閃耀身影,正是雕鵬。
距離遠了點,以向陽些時的目力,只能看到雕鵬雖昂首而立,身上羽毛尾端卻隱有焦黑的痕迹。
他看不清楚,自然有看的清楚的,龜老目光早已落在雕鵬身上,絲絲電光在雕鵬體表遊走,焦灼的羽毛也在修復生長……
劫雲又在聚攏,隨著剛才那道紫雷劈下,本已稀薄了一些,很快又呈厚實之狀。
不多時,又是一道雷光劈下,接著,第三道,第四道……每一道都比先前粗上許多。
第七道之後雕鵬身上只剩幾根禿短而焦黑的羽毛,皮膚也布滿裂痕,似已無力修復。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此時劫雲下的山頂已生生被削平了數尺,四周一片焦土,雕鵬遍身被鮮血包裹,一團鮮紅在一片烏黑中顯得那麼刺眼,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竟是不知生死。
但劫雲還未散去,還在不斷醞釀著最後一擊,九為極數,九道天劫缺一不可……
向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為雕鵬擔心的同時,那道道天雷之威也令他心驚膽戰,每一道天劫落下他的心都跟著顫抖。浩浩天威宛若遠古神祗,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一隻弱小的螻蟻,縱距如此之遙也幾乎要頂禮膜拜,他是激起奎牛與歡喜之戰中那股不屈的意志,方才勉強不讓自己跌倒或後退。
他又想起了偉人的那句話: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今日便以這種方式與天鬥上一斗。
不得不說,一個沒有信仰的靈魂,天生就對未知事物少了幾分畏懼之心。
龜老腳踝深陷岩石,不知是擔憂還是受天劫威壓。
他目光直視前方,在與天威抗衡之中,妖識自然而然散布四周,周身數丈內風吹草動皆有感知。原以為小烏鴉血脈普通,只是機緣巧合才得仙界前輩青睞,如今看來,牛前輩果然慧眼獨具,就憑他這不屈之志,堅強之心,便勝過自己所見過的妖族天才許多。
身後的斑鳩、彩燕等早已退去更遠的山頭,只留朱鸛望向雕鵬眼裡透出濃濃關切,不過也已跌坐在地,忽然,她一蹴而起振翅往對面飛去。
還沒飛出兩丈,龜老猛地一蹬躍起,一把扯住她翅膀,旋即落回,接著隨手身後一拋,低聲喝道:「別過去!會打擾到他。」
朱鸛訥訥地道:「我……我只是想看看……」
「閉嘴!」兔起鶻落,龜老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劫雲。
烏雲壓頂,電閃雷鳴……劫雲中終於降下第九道天雷,水桶粗的紫光雷柱以不可阻擋之勢奔襲而下。
修行者逆天改命,但天道無情,你要逆天,我就讓你看不到天,你要改命,我就讓你喪命!
這時,原先未知生死的雕鵬動了,光禿禿身體盪起一片金色光華,雙腿一挺,迎著紫電劫雷傲然屹立。
原來他一直都在積蓄力量,以迎這最後一擊。
劫雲散卻,塵土飛揚,山頂被砸出了個丈許沉坑,一時間氣氛有種近乎詭異的靜謐,令人揪心,令人心癢。
好在這種靜謐並沒維持多久,一個豪爽的笑聲從坑中響起。
「哈哈哈哈……」一道金色身影騰空飛起,迎著陽光扶搖直上。
龜老笑了,向陽也笑了,朱鸛更是激動的幾欲落淚,口中喃喃著:「雕鵬大哥沒死,雕鵬大哥沒事了,雕鵬大哥是妖士了……」
雕鵬在空中縮成小點,朗笑之聲從空際陣陣傳來,忽而黑點又漸漸放大,卻是變成人身直朝向陽這個方向俯衝而下,臨近山腰,一拳揮出,「砰」的一聲,砂礫四濺,堅硬的青石竟被他凌空釋放的妖力擊穿數尺。
墜勢不減,眼看就要撞上山體,雕鵬雙手一張旋即復為雕身,金光奪目,一身豐滿的羽毛比之從前更多了一股蒼勁有力的光澤。他從林中斜斜往峰頂飛射,翅羽如刀,刀鋒冷冽,途中劃過的樹木齊齊而斷。
雕鵬落至峰頂,又成人形,年約三十齣頭,身形壯碩,方臉粗眉,鼻樑挺直,望之便有一股剛毅之風,固然還有鳥類特徵,但比鶴飛,甚至雲豹都要完美的多。
他對著龜老抱拳道:「一時得意,在龜老面前放肆了。」
龜老掀開衣角,手中多了一件物事,朝他一扔,道「穿上吧。」
雕鵬剎時滿臉通紅,原來化成人形,竟全身光溜溜的,下身那老二自然也暴露在空氣中,飛目一掃,朱鸛埋首不敢相看,而小烏鴉卻賊眼直逼私處……
他連忙翻身躍下峰頂,不多時又現身原地,身上卻多了件青袍,對著龜老再次拜謝:「謝龜老相賜寶衣。」
這可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一件法器,穿上這個再也不虞在道形與原形之間變化而產生走光的尷尬。
龜老卻接他先前的話,道:「一朝化鵬,海闊天空,喜笑嗔怒皆真性情,一時得意不要緊,不要得意忘形就好。」
雕鵬肅手恭聲道:「是,雕鵬謹記。」
向陽這時才知道雕鵬名字還有這麼一層含義,『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這是他記憶中鵬的神話。
「哈哈哈……雕鵬兄弟,恭喜啊!」正是鶴飛從另一座山頭飛來,落至峰頂對龜老拱了拱手,喚道,「龜老。」
「行了,沒事了,你們說正事,老頭子先回去了。」龜老道。
雕鵬點了點頭,道:「好,晚點再去拜會龜老。」
鶴飛也陪著笑臉道:「龜老走好。」背後不服也罷,怨恨也罷,他渡過天劫不到二十年,可不敢當面給一個老資格的妖士甩臉色。
龜老這回倒是沒叫向陽馱回去,頭也不回,一步及至崖邊,舉手向後揮了揮便一躍而下,瞬時沒入山腳小河,借水遁而去。
鶴飛轉首又是滿臉堆笑:「雕鵬兄弟,沒想到我們北峰這麼快又多了個妖士,走走走,先回去,唉呀,你一閉關就是三個多月,大哥有好些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