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希珀這回真的笑了出來,「你在介意這個嗎?這些都是培養你的必要花費,我也不介意在你身上花更多的錢。但學徒要繳納學費是一個基本規則,其更主要的作用是讓你明白,老師培養你是需要花時間和精力的,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工作,它非常昂貴,且極有價值。」


  希珀想了想,補充說:「會讓你變得……更好。」她本來是想說「更有價值」,但下意識覺得塞隆可能會把這兩個屬於「價值」的不同引申義弄混淆,而產生「最終還是會被賣掉」的錯覺。「我的解釋里,你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塞隆慢慢搖頭,然而提出了新的問題:「可我的工作的……的本質是什麼呢?除了搞破壞,我想不到它存在的目的……」她的頭更低了,「好像只是你的麻煩。」


  「噢,」*師短促而誇張地說,「我以為這項工作的首要目的顯而易見。」


  塞隆仍然低著頭,可眼睛抬起來疑惑地看著她。


  希珀勾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你至少得學會控制『風』和『水』,不是嗎?除了掃地和洗碗,你還能用什麼來練習呢?並且,你總不能……讓我自己掃吧?我是一個有學徒的法師了。」


  塞隆被她逗笑了,「老師,您在做學徒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希珀在她的注視下走到了躺椅旁邊,慢慢地躺了進去,提烏斯汪嗚汪嗚地跑過來,恰到好處地托起*師光裸纖細的雙腳。


  光腳踩在提烏斯身上的感覺相當不錯,它還會自己發熱呢。


  塞隆在希珀的授意下坐在附近的沙發上,和她的老師側臉相對。希珀轉頭看著她,「你所謂的『這樣』,指代的是什麼呢?」


  塞隆愧疚地低下頭,她又犯了個指代不清的錯誤,「我是指,您是否也需要清掃整個法師塔呢?」


  「這是當然的,但我的老師有七個學生,所以我們輪流值日,一人一天,但自己的房間會自己清掃。」


  看到塞隆露出嚮往的神色,希珀說:「你也希望有人來分擔你的工作嗎?」


  「噢不,當然不!」塞隆趕緊辯解,「我明白清掃工作對於我的學業是有益的,我想要這樣的練習!」


  再來一個陌生人和她們生活在一起則是不可想象的,塞隆並不希望有人和她一起崇拜元素君王,更不想再來一個人分攤來自希珀的注意力。


  希珀淺淺地笑起來,「很好,我喜歡努力的人。」


  今天塔外面很平靜,沒有風暴,沒有沙塵遮蔽的天空是藍紫色的,不算太強的陽光從窗口斜射進來,希珀的側臉微微發光。


  塞隆看著她,輕聲問:「您也不會弄壞法師塔嗎?」


  希珀含笑看著她翠綠色的雙眸,溫柔地解釋:「有必要向你講述一下什麼是成為法師的正常途徑了。」


  「我是……不正常的嗎?」


  「不,絕對不,但你是特殊的。當然,首先要說明,我也很特殊。」希珀接過了湛藍色的水領主遞過來的茶杯,陽光穿透了它的手,投下了藍綠色的光。


  「通常,有一定天賦的孩子們進入初級學校學習,成為學徒,之後是中級學校,每一年,都有法師從這些已經系統學習過相關知識的年輕人裡面挑選合格的法師學徒,進入法師塔里進一步學習,接著他們會在合適的時候參加畢業測試,通過三項測試的人才能成為正式的法師。」


  她拍了拍塞隆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也有少部分人會直接進入法師塔中學習,譬如說來自法師家族的孩子。或者你父母恰好有一位法師朋友或者親戚,而你天賦又不錯,這位法師可能也會樂於指導你。也有一些人來自身份顯赫的貴族家庭,家族的支持讓他們很容易直接跟隨一位有名望的法師學習。」


  希珀躺了回去,「大多數法師學徒可能要到十六歲左右才能積累足夠的法力,支持他們召喚並和一個水領主締結契約。但我在十歲時召喚了海克特拉,所有人都覺得我有很高的天賦,這件事傳入了艾默生老師的耳中,因此在我從初級學校畢業之後,他就來把我挑走了。」


  「原來如此。」


  「是的,就是這樣,因此我進入艾默生老師的法師塔時已經是技巧成熟的法師學徒了,並沒有什麼機會弄壞法師塔。不過,我以前也弄壞過學校的房子,我父母因此賠了很多錢,學校每年都要壞幾次,這並不是什麼太罕見的事情,不要擔心。」


  希珀的笑容很柔軟,以至於塞隆輕易地放下心了。元素君王絕不會說謊,她對一切都有深刻的洞察力,她的判斷當然也值得信賴。抱持這種想法,塞隆稍微有了一點信心。


  元素君王不會說謊,但人類有一百種方法不說真話,希珀就熟知這類方法:學校的房子並不會總是損壞,她的父母也沒有賠「很多錢」。


  希珀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似乎有意要檢驗她的學習成果。塞隆在她的注視下,硬著頭皮說:「老師,我覺得您應該把起居室餘下的部分保護起來。」


  希珀想了想,說,「慢慢來吧。」她叫來了提烏斯,讓它幫助墊高塞隆,提烏斯心裡是不願意的,因為大水來了之後,它肯定第一個被淹沒,然而希珀指了指它棉墊上的烙印,威脅它要動用契約,它才不情不願地走了過來。


  「對不起,提烏斯,我盡量不出差錯……」


  「嗚嗷嗚嗷嗚嗷……」提烏斯趴下來,一直絮絮叨叨的。


  希珀輕輕踢了提烏斯一腳,從後面抬起塞隆的手,「元素裂隙打開的時候,你要注意接住水。我想這是裡面唯一的難點,來吧不要怕,不會出問題的。」


  呼吸打在塞隆的頸子里,痒痒的,暖暖的,她的老師站在她背後,她感覺自己靠在一塊永不崩塌的岩石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元素裂隙,水爭先恐後地噴出來。有了準備之後,這些噴濺的水滴似乎也沒那麼快了,可她還是沒能接住這些水滴,她放棄了控制風去接住水滴,專心捏緊雙手,把元素裂隙整個打斷。


  還好希珀在一旁幫她,她急忙從希珀的手中接過控制權,控制它們在半空中緩慢漂浮移動,水球浮著上上下下,在流理台上每彈一下,就多吃進去一個盤子。塞隆看著它們,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緩了。


  被弄髒的盤子在水中旋轉著漸漸變成乾淨的,拿出來的時候還有新鮮的水跡,塞隆把它們放在一邊的架子上。無法被沖走的臟物則留在水池裡,被撿走丟進壁爐里燒掉。


  塞隆做完這一切之後,終於鬆了口氣,笑著回過頭。希珀理所當然地說:「你真是太棒了,這沒什麼難的,對你來說只是一件需要練習就能做好的事情。」


  希珀很喜歡誇獎她的學生,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塞隆聰明且乖巧,另一方面則是出於迭戈的妻子莉蓮的囑咐。


  「誇獎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你應當常常誇獎她。」寫完這句話之後,莉蓮還特別列出了參考文獻,希珀曾去公共圖書館找過這篇文章,看過之後,感覺十分具有說服力。


  後來也不知道因為什麼意願佔了上風,她誇獎她的學生已經成了習慣。每次塞隆受到誇獎的時候,翡翠色的眼睛都閃閃發光,常常讓希珀有一種自己才是被獎勵一方的錯覺。


  做點讓大家都高興的事情有什麼不好呢?


  她的學生當然是非常聰明的,值得這些嘴上的漂亮話。在上一次指導過她的控制技巧之後,塞隆已經能很好地控制掃帚,她甚至能同時控制四個掃帚和一個小型旋風,把掃出來的狗毛和灰塵都聚集在一起,然後扔到塔外去。


  她仍然小心翼翼地在希珀的保護下洗碗,但比最初的時候好得多。她甚至可以召喚小型土之子了,雖然土是一種穩定且有惰性的元素,這讓它們的控制比風要簡單得多。


  在大約一年的時間裡,塞隆陪著希珀去了幾次北邊的枯葉城,她召喚的土之子逐漸代替了希珀的,負擔了大部分的負重工作。


  塞隆說話也越來越有條理,就像是專門為希珀訂製的套裝,雖然工期很長,但卻越來越合身。


  沙漠的孤塔里讓希珀常常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師級別的法力使她的生命流失速度極大地減緩了,晨昏只有指示時刻的作用,塔外甚至沒有季節的變遷,只有各式各樣的元素風暴常常光顧。


  塞隆仍舊很喜歡風暴,每當起風的時候,希珀總會陪她出去坐一坐,升起一個對塞隆來說維持起來就毫無疑問會分心的風盾,把兩人一凳罩在裡面,休閑地讀一本和她的主要研究方向沒什麼關係的書,比如說古高博倫詩集什麼的。


  塞隆的土之子幫忙把希珀的搖椅和她的小躺椅搬出去放在露台上,希珀拿著一本詩集坐下來,提烏斯汪嗚汪嗚地蹭過來,在希珀脫掉鞋子之後恰到好處地托起她白皙的雙足,然後趴在地上。


  塞隆帶著點苦惱地看著遠處橘黃色的風暴中心,發了一會兒呆之後開始默默地看起手上的論文集。


  希珀突然開口,給她念了一首關於西風的浪漫詩,她才被那些似懂非懂的詞語吸引了注意力,抬頭看著希珀張張合合的嘴唇,發了會兒呆才從其中回過神來。


  那是一個塞隆無法理解的世界,少見但帶著奇異節奏的詞語,遍布其中的倒裝和錯位,她聽得似懂非懂,但節拍和韻律感抓住了她的脈搏,希珀白皙的側臉和淡色的嘴唇則抓住了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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