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惡角(四)
酒香附著於桃紅,乘著夜風,拂過窗欞,幽香寧靜。
夜靠在椅背,微微仰頭覷著銀狼,一雙黑眼睛眯了眯,聽完,卻是不言。
銀狼皺眉,瞧著她,心下震驚疑惑各有一半。她抬眸望了一眼瀟辰的方向,眉更是皺得深了。
這小將軍終歸是皇家的人,有些事情,還是少讓她遇到的好。
規矩就是規矩,不論有無人看著,千百年來祖宗默認的東西,怎可打破。
她心下略作思索,便打算開口繼續說些什麼,夜好似看出來了,抬了抬手,止了她,起身朝著門外走去,銀狼眸子通明,不言不語的跟了上去。
待二人出了屋子帶上了房門,夜這才輕聲開了口,道:「去你的房間。」
銀狼點頭,領著夜去了一旁的客殿,進了去,拴上門,這才轉過身,鬆了口氣般,微微放開了聲,道:「你怎麼看那傷口?」
夜坐到桌旁,左手擱上桌面,一副閑適的身姿,面容卻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她覷了一眼銀狼,眸子晃了晃,一絲意味不明。
「不知。」
銀狼走過去的步子因著這回答都是一滑,差些摔了。心下無奈的打緊,這人不論何時,都是這副氣人的模樣。她坐到一旁,咬了咬唇,又道:「那你近些年有沒有同你族裡的人通過信?」
夜聽著這句話,眉梢都是一顫,她偏過頭盯著銀狼,面上竟是有些怪異,眸一挑,回道:「未曾。」
銀狼看著夜那神情,便是忽的想起了她那一族奇異的規矩。
各自獨立,無需聚合。
多少年都不會有什麼集會,雖說有著上下職位之分,卻是少有運用。各自為生,若是有難,能尋著同伴,那同伴自當出手相助,若是未能尋著,那便自求多福。
傳言說,她們第一代族長逝世之後,便是這副樣子了。之前,倒是十分有序的族群。
這般看來,夜不知倒也屬實正常。
想到這,銀狼不禁心下無奈,一聲嘆息,扶額抬眸瞧了一眼夜,一團亂麻。她撐了頭,看了眼外邊兒的方向,嘟囔道:「我有時真是對你們很服氣。這般散亂的族群,莫非只是因為即便你們各自為生,因著能力強,就無須擔心么?」
夜聽著銀狼的小聲似抱怨的話語,移開了視線,眸子卻是沉了。她眯了眯眼,面色突兀的黑了一分,她沒有理會銀狼的疑惑,起身徑直的脫了靴子,坐上了床鋪,銀狼回過神瞧著了,心下就是一個咯噔。
完了,這床只有一張,夜這個悶葫蘆絕對不會讓我跟她睡一塊兒,那我豈不是要坐一夜?
這人,小時就不願同我睡一張床,每次偷偷爬上去,便是被提著後頸扔出去。
似是想到了什麼慘痛的經歷,銀狼看著面無表情的夜,捂著臉心下一聲長長地嘆息。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哦。
夜瞧了眼銀狼捂臉的模樣,眼角滑過一絲笑意,她移了身子,盤腿坐到了床上的左邊,打起了坐,她抬眸覷了她,綳了繃臉,幽聲道:「上來罷,莫睡了,冥想。」
銀狼聽著,猛地就撤了捂著臉的雙手,靴子一甩,便是撲到了右邊的空位上,纖腿一盤,坐得一個端正,看得夜臉一偏,眼角一絲無奈。她正了正神色,緩緩的閉了眼,也不知是在冥想,還是在休憩。銀狼瞧了,自然不敢出聲,也是閉了眼。
這浮華一夜,便就這麼寂靜又喧鬧的,過去了。
清晨,不知哪裡傳出的一聲雄偉的雞鳴,響徹了皇宮一角。本該是招待夜的房間床鋪上,那一身青衣的人兒皺了皺眉,睜了眼。
瀟辰皺著眉,感受著腦中混沌的絲絲疼痛,緩緩地坐起了身子。待她緩過來,睜開眼,看著面前這絕非自己寢宮的房間,額角一疼,掀開被子下了床,腰間一沉,她凝神一瞧,不禁疑惑更盛。
她竟纏著霜塵睡了一夜?怪不得夢中總覺著腰間硌得慌。
她起身,理了理衣衫,腦中亂的很,呼吸間全是酒氣,她也是個好潔的人兒,這般不修邊幅的狼狽模樣,讓她一雙英眉更是皺得緊了。她收拾好,四下打量了下這普通的很的房間,實在想不起自己為何會到了這裡。
想了一陣,腦中各種模糊的場面混亂得很,她索性便懶得去想了,眉一挑,拂了拂衣袖,拉開門,出了去。卻未想到,剛是出了屋子,帶上門一個轉身,便就看著了長廊里背對著自己的夜。
她瞧著她一身潔凈白衣,煢煢孑立,晨風撩起的衣擺輕靈又縹緲,一頭青絲在腦後隨意的用一支木簪束了一層,讓人瞧了,只覺著,不似反間的人兒。
空靈而又虛無。
她就這麼盯著她,一雙眼眨也不眨,腳下卻是不自覺的一步步邁進。離她愈漸近了,腦中昨夜的記憶便是愈漸清晰了。她想著那人不經意間眸子里浮現的笑意,竟是有些分不清那是否只是個夢境。
因為,那人帶笑的模樣,是那般絕世,光芒勝過了明月。
她忽的又記起了昨日午後,瀟音希將她叫去時,說的話語。她少有的對著自己,十分嚴肅的模樣,嚴肅得,都有了朝上作為君王的威嚴,她聽著她沉著聲音,對著自己說道:「那兩位姑娘,傷好了,過些時日,便送出宮吧。」
她不知為何竟是對著瀟音希皺了眉,心下有了惱意。瀟音希看著她,又接著道:「你莫要捨不得,她二人終究是江湖上的女子,過的是閑雲野鶴,自在逍遙的日子,你同她們不一樣。」
「既然過日子的方式都不一樣,縱然你再是怎麼想同她們做友人,你也是過不了那般的生活的,小辰,這是宿命。」
「如此這般,不如早些斷了,更好。」
她沉默了。坐在一旁,盯著地面,就這麼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語。
所以,入夜之後,瞧著了自己寢宮前邊兒路旁開的燦爛的桃花,忽的便是想喝酒了。她便去了小時同庄姨常去偷酒喝的亭子,喝著喝著,不知為何又是想起了夜,跑進廚房做了一盤綠豆糕,卻也不吃,只是喝酒,喝著喝著,又是提劍舞了起來。
不料,倒是讓夜撞見了。
「瀟將軍,若是再這般走下去,便要撞著柱子了。」正當瀟辰出神的想著事情的時候,耳邊忽的竟是傳來了心中所想之人那清冷的聲音,隱約的,帶著一絲笑意。
她回過神,猛地頓了步子,一個抬頭,便是看著了面前不過還有兩步的鮮紅柱子,她眉梢一顫,掩飾的笑了笑,偏了身子,看向前邊兒已經轉過身看向自己的夜,繞過柱子,走到了她的右邊,抬眸瞧了她,笑道:「多謝夜姑娘提醒。」
夜轉過身子垂眸看著瀟辰因著醉酒後還有些血絲的雙眸,聽著她又是「夜姑娘」的得禮稱呼,忽的記起昨夜那人恣意的笑顏,眼角顫了顫,移了視線,眸中一絲複雜。
她打眼瞧了廊前作景的假山,幽幽啟了唇,道:「瀟將軍方才在想什麼,這般入神?」
「想你···不是,是你,你的傷。」瀟辰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兩字,一瞬回過神來解釋,竟是有些不知為何的慌神。夜聽著她都有些結巴了的話語,偏過頭瞧了她那副手足無措慌忙解釋的模樣,倒也沒有多想,只是眸中有了几絲難掩的笑意,望著她,眉眼都軟了些許。
「勞瀟將軍挂念,我的傷已經無礙了。」夜眸子一滑,在瀟辰整理好情緒抬頭望向自己時,偏了頭。瀟辰心下鬆了口氣,她也莫名自己這脫口而出的話語。她二人分明都是女子,仔細一想,根本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
然不知為何,她說出那二字時,心下都是一顫,亂了神。
她皺了眉,正了神色,卻是滿眼迷惑。她望了望夜不知看著何處的側臉,被那清冷精緻又是晃了眼。她闔了闔眸,道:「昨夜,多有冒犯夜姑娘的地方,還請見諒。」
「瀟將軍客氣了。」夜瞥了瞥瀟辰,不知為何,也是眸子一沉。瀟辰聽著她的話語,勾了唇,又道:「昨夜,是夜姑娘將我帶回房間的么?」
「瀟將軍當時睡了過去,我也進不去你的寢宮,便只得將你安置到自己的客房,瀟將軍可是睡得不安穩?」夜說著,忽的軟了眉,不知想起了什麼,言語都輕了些。瀟辰並未注意,只是唇角笑意更深了些,皺起的眉卻也沒有松去,只見她輕聲應了一句「並未」便不再言語。
她不說話,夜更是不會尋什麼話題來說的,一時,兩人便是都沉寂了下來,安靜得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