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祗山
那一聲帶著十分柔軟的溫和,讓夜一時愣了神,一雙眸子看著面前的墨黑長發,唇似被粘合了一般,難以開啟。
她喚她「夜」,不再是揶揄調笑或是得禮疏遠的「夜姑娘」,而是親密溫柔的「夜」。
「我覺著你我二人應當已經是友人,那我便不能再用『夜姑娘』來稱呼你了,這般實在太生分,夜覺著呢?」瀟辰感受著背上的柔和,見夜沒有回應,她心下竟是有些慌亂,急忙又開了口,說著似是解釋一般的話語。
夜心中無奈,卻也回過了神,沉默了一陣,才回道:「瀟將軍覺著好就好,我無甚不滿。」
「這是在宮外,你也要喚我將軍么?」瀟辰身子一顫,英氣的雙眉微微蹙起,一絲懊惱一絲不悅。夜聽出了,卻仍是淡漠著眸子,綳著臉,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凝神收了運功的雙手,搭在膝上,瀟辰感覺到了,一個轉身便同她面面相覷。
瀟辰細細打量這面前這張精緻的面容,秀眉幽瞳,膚白皙,眸清冷,讓人看著分明這般的冰涼,卻不知為何自己總覺著擁有這張臉的夜,有著異樣的吸引,讓她從第一眼見著她后便開始念念不忘。
她,大概是,魔障了吧。
——「轟隆!」
窗外忽的傳來一聲巨響的雷鳴,驚得二人身子都是一顫,夜聽著雨點打到窗欞上的滴答聲,眸子沉了沉,一面下床穿上了靴子一面說道:「我先出去了,你好生歇息。」瀟辰看著她站起準備離去的動作,鬼使神差的偏了身子抬手抓了她的手腕,當手中纖細溫熱的觸感一瞬清晰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便是抿了唇,皺了眉。
亂了心。
瀟辰看著面前仍是背對著自己的夜,眸子一垂,望著她腰帶下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眉一皺,鬆開了手,坐到了床沿,身子移動時腹部的傷口傳來不算輕的疼痛,她眉更是皺得深了。正當她艱難的彎了腰打算穿靴的時候,面前忽的一暗,一雙白皙纖細的手擋開了她的手,握了她的腳腕,手指碰到腳踝的鈴鐺,發出了清脆的叮鈴聲,在雨聲滴答的響動中顯得空靈又悠遠。
瀟辰獃滯地看著面前蹲了下來替自己穿靴的夜,身子微微的顫抖了。
「你······」瀟辰仰頭望著替自己穿好靴子站起了身子的夜,唇一啟,卻不知該說什麼。
夜垂眸瞥了一眼瀟辰的腹部,眉梢不易察覺的軟了軟,她看向瀟辰,忽的朝著她伸出了右手,那露出素白衣袖的手指纖長而白皙,看得瀟辰又是愣了神,仰著頭的模樣獃滯卻又異樣的惹人憐愛。夜眸子一顫,一絲溫和,她輕了聲音,說道:「你傷還沒好,若是想出去走走,我扶你。」
那聲音清冷卻又溫和,聽得瀟辰更是愣了,一時竟是難以做出回應。夜看著她獃獃的模樣,抿了抿唇,伸到瀟辰面前的手顫了顫,瀟辰卻以為她要收回手,急忙抬手握了,聲一絲慌亂,說道:「好。」
夜不語,捏了瀟辰的手,彎腰扶著她起了身,牽著她出了屋。一路夜雖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動作卻十分輕柔,步子緩慢,瀟辰心下竟是又有了歡喜,腹部傷口的疼痛好似都輕了許多。
二人剛出房間,便看到坐在大堂的禹子寒正偏了頭看著這邊,瀟辰面上詭異的飄過一抹紅,夜扶著瀟辰走過去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轉了身子看了一眼外邊的瓢潑大雨,走到門口望向銀狼二人離開的方向,心下估摸了下時間,看向禹子寒問道:「從這裡到最近的鎮子,需幾個時辰?」
禹子寒眯著眼瞧著瀟辰,眸中一抹複雜,他聽著夜的問話,心下一愣,才發覺銀狼二人已經離開快兩個時辰了,天色已是漸暗,他急忙起了身,走到門口,伸了腦袋皺眉透過雨幕望著小屋的路口,一聲沉吟,回道:「往返不過一個時辰,進了鎮子應當就有一個驛站,不應當這麼久還未回來。」
瀟辰聽著二人的對話,打量了四周才發覺銀狼同瀟音希不在,心中一緊,開口問道:「阿姐和銀出門了嗎?」
「嗯,聖上說去尋個驛站將消息帶回宮,讓人來接應,銀姑娘擔心便隨著一同去了,約是兩個時辰之前。」禹子寒望著外邊兒全然擋了視線的雨幕,眼角一滑,同夜相視一眼,回了瀟辰的問話,眸子卻是漸漸地凝了,右手抬起伸入了懷中。
雨聲中,有著細微的,異樣的聲音。
瀟辰聽了心中一驚,撐著椅子就想站起來,夜忽的身影一閃到了她面前,她抬起的手一頓,剛想問怎麼了,耳邊卻忽的響起破風之聲,她纖眉一皺,偏頭望向了立在門口背脊筆直的禹子寒。
雨中突兀的沖著瀟辰的方向飛出一柄短刀,刀刃上插|著一個被雨水沾濕了的信封,短刀速度極快,彷彿帶著破風之聲,一瞬便到了禹子寒的面前,他輕嗤一聲,早有準備的從懷中掏出幾張黃色的符紙,退後一步,朝著那短刀扔了去。
符紙散開呈包圍的勢態包裹住了斷刃,止了它的前進之勢,隨著符紙落到了地上,撞出清脆的聲響。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待短刀落了地,夜便一個抬身沖了出去,大大的雨點打在身上一瞬便濕了衣裳,她眯眼打量著四周,卻是空無一人。
她面色一沉,轉身回了屋。
瀟辰已經起了身同禹子寒取下了短刀上的信封,因著那短刀速度極快,信封只是被雨水打濕了一小塊,當她看著禹子寒拆開信封的時候,一抬頭看見了從外邊兒回來,渾身濕漉漉的夜,眉一皺,手一伸就拉過了夜,道:「你怎的不帶把傘就跑了出去,萬一染上風寒怎麼辦。」她皺著眉垂著頭望著手中滴著水的白皙手指,語氣是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責備和擔憂,聽得夜眸子一顫,心下嘆息,看得禹子寒眸子眯起,嘴角笑意揶揄。
夜不語抽回了手,看向禹子寒說道:「拆開看看。」瀟辰自然反應過來了,卻也不在意,也是湊到禹子寒旁邊看向他手中的東西。
信封里是一張羊皮紙,已經有些破舊了,邊角微微泛黃捲起,紙上畫著一副奇異的地圖,上邊都是高低不同的山丘,入口是一條看不到頭的河流,一路指向了山丘中部的一座高山。紙的右上角破損,只隱約可以瞧見「祗」一字。
「這還有。」禹子寒又從信封里發現一張白紙,取了出來攤開在二人面前。
白紙上墨黑大字一排,寫著:「若想救人,到圖中河流所指的山上來。」
瀟辰看完面色就是一沉,眸子陰沉得很,她盯著羊皮紙上河流指向的那座高山,忽的冷喝出聲:「這山是何山,地是何地,憑這一張破爛的地圖,怎能尋到?」
「瀟將軍稍安勿躁,從右上角的『祗』字看來,應當是祗山,我知這山在何地,就在長安城外東邊三百里處,若是快的話,現下出發,明日子時之前便可到達。」禹子寒拿過羊皮紙仔細瞧著那一角破損,面具下的眸子凝著,滿是嚴肅。他抬頭看向濕漉漉的夜,腦中想著屋裡好似有幾件女子的白色衣裳,是前些時候除掉幾隻惡角時,那人留下的,雖有些粗糙,不過總好比這麼濕|著,他便將紙都遞給了瀟辰,進了內堂找了出來遞向夜,眼角一撇看著她緊貼著身子的衣物下姣好的身材,眸中一絲尷尬,偏過了頭,說道:「夜姑娘,這衣服雖有些髒了,但應當還能穿,你先換上,權且當白布衣裳了,你淋濕了還是小心些著涼的好。」
夜感受了下身上濕漉漉的沉重,也不多問為何他一個無妻無子的男子家中會有女子衣裳,現下也顧不得太多,只得接了過來,道了謝回屋去換衣服。而瀟辰卻是盯著手中的兩張紙,眉頭緊緊地蹙起,滿面擔憂。
禹子寒瞧著她,也不知說些什麼,便也就收了聲站在門口望著外邊兒愈漸暗了的天色,皺眉思索。
不時,夜換好了衣裳出來了,她走到瀟辰旁邊,要過了羊皮紙,看了一會兒,沉聲道:「我同禹公子前去便可,瀟將軍身上有傷就待在這裡,若是宮裡的接應來了,也好有個消息。」
瀟辰一聽,眸子一顫,就要反駁,夜瞧了她,面色一冷,低了聲音又是說道:「你身上有傷,不宜奔走,你自己也應當明白。」
是了,她跟著去了,也不過是累贅罷了。
瀟辰看著夜冷然的面龐,英氣的眉忽的便無力的耷了下來,連那總是傲然的眸子都失了氣勢。夜看著她這副模樣,偏了頭,眸中複雜。
禹子寒不語的進屋取了三件蓑衣,一件自己套上了,一件遞給了夜,一件放在了大堂的桌上,不知何意。他將那白布裹了的劍纏到背上走出大門,轉過身扶著門看著身邊背負楓華披上了蓑衣的夜,再看向屋裡坐在椅子上垂著頭的瀟辰,眸光顫了顫,心下嘆息,帶上了門隨著夜離開了。
「你其實無需這般擔憂,瀟將軍愈傷很快,明日應該就能稍作跑動了,留她一人在這兒,若是那東西找來,也有危險,不如帶在身邊,還能有個照應。」禹子寒從後院牽了兩匹馬,扯著其中一匹的韁繩遞給了夜,看向瀟辰的方向,語氣嘆息。
夜聽完,翻身上馬的動作一頓,她瞥了一眼禹子寒,忽的又翻身下了馬,走了回去。
禹子寒看著雨中那披著蓑衣的白色身影,眸子一眯,輕笑出了聲。
孽緣啊,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