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算無遺策(五)
到了晚間,兩人露宿野外,忽而看到火光衝天。
「不好!」x2!
兩人都是聰明人,一看立刻撲滅中間的柴堆,今日晚間風力不小,這火光一看便很據規模,若是樹林著了火,那可就遭了!
流光一馬當先,整個人如同鵝毛一般在樹林間起起伏伏,很快就出了樹林。
火光映入眼帘,整個小鎮都在烈火之中,流光卻沒有聽到任何的呼喊聲,她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急速略了進去,旁晚她和力士打鬥時留下的石塊還在鎮門口,旁邊卻無端躺了兩具屍體,流光斂下心中的怒火,一路掠過,竟是無一活口。
她的心冷了下來,這是屠殺,一場赤.裸.裸的屠殺。
不過,那個力士呢?!
流光在整個小鎮轉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大力士。
此刻,張良終於出了樹林,他眼帶慈悲,心卻已經沒有了波動,這樣的場景……他還見的少嗎?不少了,他的家就是這種慘烈模樣。
印象深刻,銘心刻骨。
看到流光從一片大火中出來,他急忙問道:「如何?」
流光搖了搖頭,無一人活著,都是一刀斃命,傷在頸部,絕對是個老手:「不過我在鎮中,並沒有看到那個大力士的屍身。」
可能還活著,可能也已經死了,只是沒有死在鎮子里而已。白日里有血有肉的鎮字,晚間便成了一座死城,這是最悲傷的事情。
兩人心知肚明,無聲地將大火撲滅,又埋葬了村民,兩人才騎馬離開。
這一夜,給流光的感觸實在太大了。
她身在大唐的江湖,即便江湖裡有宵小之輩,但門派間互通有無,情誼甚深,各自遊走江湖,見到的最多的就是安居樂業。
便是叛出門派之人,也絕對不會對平頭老百姓出手,而如今,現實給她上了一課。
這是真正的亂世,人命在這裡根本不值錢,收割一個鎮的性命,就像是抹殺一群螻蟻一樣,這樣的人,和渣滓又有何區別!
流光心裡裹挾著火光,一直照耀不停,燒得她心裡慌,她甚至想,如果她自己當時不離開,和那力士說清楚,會不會就可以避免……
人一想多,便會滋生心魔。
「流光!流光!流光!」張良忍無可忍,一把拉過她,雙手放在她的肩上,輕輕搖晃她:「流光,這不怪你!」
有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流光那雙極其漂亮的眼眸被淚水沖刷,訴說著它的慈悲,張良或許直到此刻此發現,這位侃侃而談的姑娘,其實內心出乎意料的柔軟和善良。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低聲安撫道:「流光,這並不是你的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無所謂對錯,只在人心……」
是這個世道的錯,亂世人心,最經不起打擊,秦王博弈,卻也會有殘忍嗜殺之人,趁機攪亂是非,天下大亂,便是由來。
其實先開始韓國國破,他流落他鄉,也曾有過迷茫,但見過更慘的,也見過更壯烈的,是秦國的錯,也有非秦國的錯,這些統統積蓄起來,他便只希望天下太平。
若為天下故,他一死又有何妨!可惜,一人之安危,並不能左右整個天下,除非是那個人。
男子輕柔和緩的聲音如同寧靜的海浪一般緩緩流過她的耳邊,流光的眼睛忽而有了一絲光亮,然後漸漸擴撒,恢復了如常,是她……魔障了。
「謝謝你,子房。」
若讓她知道是何人所為,必手刃此人。
「醒了便好。」張良適時地拉開兩人的距離:「我們很快就應該進入秦國境內了,我要離開一兩天。」
流光點了點頭,開口:「你們最後是不是要去咸陽?」
「恩,如果可以,你可以去咸陽等我。」
「好。」流光想了想,看張良憂愁的模樣,又開口:「你去咸陽,會不會……有危險?」
這是在擔心他嗎?張良一楞,又搖了搖頭,道:「不會,還請流光放心。」
是日,兩人分開,流光臨行之前,給了張良一把匕首,這是她自己鍛造的,劍鋒算不得鋒利,但切金斷玉應該還成。
張良什麼都沒說,接了匕首騎馬離去,一騎絕塵,空餘煙塵萬千。
流光看了看,然後轉頭,往咸陽而去。
她也沒多作停留,很快就進入了秦國都城咸陽,因為身上還有張良送的錢,她倒是不用開張算卦了。
將馬匹託付給馬行照顧,流光找了一間還算親民的客棧住下。她打扮特殊,為了不引起注意,甚少出門,平日里就在房間里悟劍,這一住,便是十日。
這一日,流光終於忍耐不住,換了身秦人男子的曲裾長裙,拎著天樞就出門去了。
在她的時代,秦王朝只是史書里的一段記錄,這些來來往往,各自鮮活的人,都註定遊走在歷史之中,流光穿梭在人群之中,聽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心底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
其實,她終究是要回去的。大唐是她的根,樹木花草離了根活不下去,人也是如此。沒有了根,便是無根浮萍。
心是沒有歸屬的。
就像流光,即便心中惱恨這個殘忍的亂世,但是她很清楚,不久,這場爭霸的天下遊戲就會結束,再過不到一年的時間,齊國滅,秦王朝便會建立。
而後,才是百姓的磨難,這世間,功與過,孰是孰非,她學的是道法歸一,不是政客御下,自然不懂,卻也感傷。
所以……張子房這個傢伙讓她等了足足十天,到底還來不來咸陽了?!
反正也是男子打扮,流光乾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自己的簽筒擺出來,又從懷中掏出一塊布,上面可不寫著一個「算」字!
如此,便算是開張了。
流光心亂的時候,便會混入市井,成為其中的意願,將自己的心慢慢靜下來。學劍的人,最忌心不靜,手不穩。
她也不叫喊,反正有緣人自來,無緣者無緣。道家講究無為,在算卦這件事情之上,流光出乎意料地貫徹。
靜坐了一個時辰,期間沒有一個人停留,流光坐得有些餓了,便向旁邊的攤子買了一個胡餅和一杯水,當街吃了起來。
等到餅正好啃到一半,忽而有個一雙金絲黑靴出現在她的眼前。
流光眼睛一亮,有錢人!
她立刻將胡餅包好,擦凈雙手,盤腿坐直,抬頭,好一個俊俏的公子,白玉溫潤,劍心無瑕,這人若是來她大純陽學劍,十年定然大成。
仁者天下,貴氣覆面,又有隱隱紫氣升騰,來人的身份不言而喻。流光忽而就失了興趣,懶懶地開口,名人不好斷命啊!
「公子,是看姻緣還是看前程啊?」
來人有些楞,低頭才發現算命之人竟然生得一副好相貌,本來是無意停留,這會兒卻很是有趣地蹲了下來,開口道:「姻緣如何說,前程又如何說?」
流光搖了搖頭:「若是公子,便都不用算。」
「為何?」
「算出來的。」
「那我若算近日吉凶呢?」
「可。」
流光再看來人面相,只見眉眼處,有一縱橫溝壑,便知對方有疑惑未解,又看疑惑後方漸漸平展,便瞭然於胸:「公子今日心中有所困惑,當日夜難寐。」
「如何解?」
「三日可解,水到渠成,不施外力。」流光比劃了三根手指,寓意三日。
「好了,卦象即出,給錢!」
許久,流光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錢,心裡小開心,公子扶蘇不愧是公子扶蘇,為人就是仁義為先,即便學習帝皇之術,也是個仁義端方的真君子。
只可惜……仁義太仁,讓自殺就自殺了,可惜了,不然可能就不是秦二世而亡了。
算了,想這麼多幹什麼,她又不是來改變歷史的,現在當政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秦始皇,她還要活命呢!
「流光,你在想什麼呢?」
有輕巧的聲音響起來,流光眼睛一亮,立刻竄了起來,亮聲道:「你怎麼才來!不過你怎麼會認出我的偽裝?」
來人正是張子房,他笑著點了點地上的簽筒:「你若是拿著它數十天,你也能認出來。」
……問了個傻問題。
「好了,我請你吃飯,看看臉都餓瘦了!」
流光立刻抱起裹好籤筒一塞:「那是,一頓不夠,怎麼都要十七八頓才夠!」
「好好好!多少頓都沒問題。」
「你猜我剛剛碰上誰了?」
「誰?」
「哼!誰讓你來這麼遲,不告訴你!」
……
正吃著飯,流光忽而開口,道:「你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咸陽城,沒有問題嗎?畢竟你的身份……」
張良心一暖,搖了搖頭:「沒事,我難道沒有說過,這次我是來面見秦王的嗎?」
流光差點沒端住自己的碗,驚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