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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算無遺策(四)

  時人以龜甲之術占卜,必焚香煮鶴,靜心待之,鬼谷奇才出世亦不能免俗,流光卻信手拈來,這份淡定從容,讓張良震驚而佩服。


  秦二世而亡啊!他心中慨嘆,不知是該去相信還是不信,可……他訕笑,喝下最後一口冷茶,將方才的談話全部吞入肚中。


  這樣的言論,不管是秦還是反秦,皆都不喜,難道真的是……他心緒激動,已然犯了魔怔。


  壓了壓心情的波動,張良起身,決定明天一早就離開。有些人,終究不能強求。


  轉身給奴僕發了信號送錢過來,張良就出了陋室。


  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二日張良一番喬裝打扮離開淮陰出城時,卻在城門之外看到了英姿颯爽的道姑,正是流光本人!

  「先生竟然不告而別,豈非妄為讀書人!」流光把玩著用布包裹起來的天樞劍,笑著開口。


  張良上前,開口:「這是……」


  「昨日我也思慮了一番,覺得先生的話甚有道理,故而決定與先生一同離開,若是可以,也當救一下為天下大業赴湯蹈火的先生。」這就是玩笑話了。


  張良並沒有當真,不過他也沒有什麼好拒絕的,至少有一個高手在身邊,他也安心不少,遂點頭,剛要開口就被打斷:「哦對了,你給我的錢我看到了,出手挺大方,我就喜歡你這麼爽快的人!」


  ……


  流光將劍負於背後,馬尾一甩,往前走去。其實出去走走也好,昨晚不知為何,在說完那一番卦象后,便心緒不寧,及至天明,張良悄然離開,她更甚輾轉反側,她練劍三百式,依然無法寧靜。


  她知道,節點來了。


  流光在劍道之上,一向很有天分,但天分如何化為自己,就需要十足的悟性和毅力了。她立刻就為自己算了一卦,卦象不明,卻指向了城外。


  城外,她只來得及帶上了自己的簽筒和天樞,急掠而行,終於在城外看到了張良。


  在看到男子溫潤睿智的雙眼時,心一下子沉寂下來了。


  方才的喧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覺。


  流光忽而就悟了,她當下就決定——要跟著張良行走四方,唔,順便還是蹭個飯,天知道眼睜睜地張子房離開,她的胃發出了多大的抗議。


  張良看著女子瀟洒的背影,雖然不清楚她為何改變了主意,心裡卻起了不知名的開心。


  ——因為她說,他說的對,是來護他周全的。


  奴僕早已將馬匹準備好,兩人上了馬,流光看著張良和那奴僕耳語了幾句,那奴僕就謹慎地告退,不知去向。


  她挑了挑眉,什麼都沒問,雙腿一夾,輕呵一聲,馬蹄四起,揚起煙塵一片。


  張良並沒有告訴流光他們二人要去哪裡,她也並沒有開口,是日,他們來到了一個小鎮。


  小鎮清貧,其名連博學如張良都未聽聞過,兩人一進鎮子,就受到了無數雙眼睛的凝實,這個鎮子——不正常。


  忽而,一陣清風飄過,流光似有所感,眼睛忽而一亮,張良都沒看到她動作,就感受到自己已經退步十數之外,而剛剛他站立的地方,已經有一塊大石頭凹陷下去。


  他心中膽寒,又十分疑惑。


  「來者何人!」聲音渾厚又張力,是個連外家功夫的高手,流光下了判斷,身子輕盈一躍,跳到了石頭之上,站在高處,一覽無餘。


  「暗中傷人,不問緣由,這便是仁者所為?」流光看著周圍的老百姓,心中甚是詫異,尋常人看到江湖人鬥武,定然躲之唯恐不及。可這裡的人,她眼珠子轉了一整圈,看到少有人躲的,更有甚者還停下來坐在板凳上,似是要看上一場好戲。


  「宵小之輩,何足言仁!」雖是這般說,流光卻見不遠處的大巷子里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個手握雙捶的力士鏗鏘而來。


  這世上武功,唯快不破,卻可以力破之,她想……是她的劍快還是對方的力氣夠大呢!對方似乎把他倆錯認成什麼人了?然而流光卻沒有一句要解釋的模樣。


  她解開天樞上的布條,隨手一扔,布條隨風飄揚,正好落入後方張良的手中:「接著!」


  燦然一笑,然後便迎了上去。


  金屬碰撞間,有火花肆意,流光以前在大唐也遇到過以力見長的對手,甚至西湖藏劍山莊的重劍無鋒也是……算了,想起小夥伴轉起大風車把自己轉暈的場景,流光揮劍,決定投入這一場戰鬥。


  力氣似乎天生神力,一對雙捶重達千斤卻舞得虎虎生風,密不透風,不過如果僅僅是這樣,是傷不了她的。


  太極生兩儀,兩儀劍法講究的便是飄逸靈動,捉摸不透,流光已沉浸在打鬥之中,張良抱著簽筒和布條站在鎮門口,心中雖是擔心不已,卻仍然被流光的劍法所震懾。


  他出生權貴,生來便見過許多的劍客,甚至韓國未破之前,家中也豢養了不少劍客,他們出劍或快或慢,也是各有章程,但……流光的劍法里似乎有種不一樣的東西,他看了十數回合,握著簽筒,忽而頓悟——這是道法。


  黃老之說,世上多有推崇,他自己也頗有幾分心得。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流光第一次對敵,說實話,比她平日里練劍,大相徑庭。


  他心中搖了搖頭,難怪人家半點不避諱他。


  心中思緒萬千,可雙眼卻一直緊緊盯著前面打鬥的兩人,只看那力士見戰事膠著,卻也是粗中有細,他雖力大無窮卻也抵不住長時間的打鬥,便捨棄了一捶,忽而原地狂風大作,竟是旋轉起來。


  流光……流光已經暫退數十步,這個招式咋有些眼熟呢!和藏劍的風來吳山會不會太相近了,她眼睛一亮,卻是並沒有再向前。


  她又不傻,略略停住步子,便將天樞收了起來,整個人如同鷹隼一般,急速向前,手中變動掌勢,竟是略過了力士直取張良的衣襟。


  那力士一看,哪裡會放兩人離開,頓時手上的動作就快了兩分,可他快,流光更快,忽而大鎚脫手而去,正好是向著流光二人而去。


  張良直覺耳邊勁風疾呼,那大鎚仿若生腿一般而來,只覺快到眼前。下一刻,他忽而被大禮撕扯而下,女子身上溫柔的馨香可聞,只見兩人俯身竟是躲過了大鎚,大鎚擦過兩人的耳際,急速而去,撞碎了鎮門口的大石。


  「大塊頭,你找錯了人了!本姑娘今天有事,就不跟你玩了!」說罷縱身幾個跳躍,便消失在了鎮外的林子里。


  鎮門口一片煙塵盪盡,百姓們才緩過神來,這回他們的英雄竟然沒有贏?不過打跑了也行,紛紛祝賀,該收拾的收拾,力士耐不住好言,撓頭害羞,轉身就拿著大鎚子走了。


  而此刻,鎮門口又出現了另一雙男女。


  有收拾石頭的男子剛剛抬頭,就被抹了脖子,鮮血一揚,竟是死不瞑目。


  **

  「流光,你怎麼樣?」


  兩人並沒有走遠,就在林子的入口左右,似是斷定了對方不會追趕。


  流光受了些小傷,因為要避開鐵鎚的關係,她的手上不能避免地被小石子砸傷了不少,斑斑駁駁,都是小傷,卻也有些疼。


  女孩子都是愛漂亮的,哪裡捨得自己的手留下疤痕,雖然她這些年受的傷不少,但這裡沒有萬花谷的姐姐幫忙,她……再次心疼自己。


  不過幸好是小傷,只要不沾水,應該是不會留疤的。


  「無事,我的手不方便,我的簽筒里有葯,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就幫我上藥好了。」流光指了指簽筒,又不小心帶動了手上的傷口,有些疼,她最怕疼了。


  簽筒是一個圓柱的,上面有個合木的蓋子,張良打開蓋子,只見簽筒中一半以上的空間被簽文佔據,他伸手入裡面摸了半天,都沒有其他的東西。


  笨蛋!說好的智計無雙呢!流光開口,有些看好戲的語氣:「張良,不是都傳言你聰慧過人,師從大家嗎?你就沒發現這個簽筒比簽文高上許多。」


  張良一楞,這是對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其實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對方叫他先生純粹是懶的,這會兒……他左手輕輕敲了敲,底部是空的,摸索了一會兒,果然有一個小抽屜,裡面躺著三個小玉瓶。


  「哪個?」


  「中間那個。」


  傷口很細碎,張良將清水浸透絹布,輕輕擦拭,將有些小石子挑出來,又上完藥包紮好,純熟無比,一看就沒少做這樣的事情。


  亂世貴胄,活得遠比一般人要辛苦得多。


  「手藝真好,謝謝!」她向來不吝嗇謝意。


  收拾好東西,張良忽而開口,道:「流光,你可以喚我子房。」


  ……怎麼了?剛剛吃錯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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