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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道觀佛龕

  碧游觀並非大觀, 但也是乘著這盛唐的翅膀興盛起來的,不管原身多麼樸實無華,多年發展起來的規模也不小了,各種隱盧香殿散落在山頭各處,連留客的屋子都有好幾排。


  蘇追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但是這兩日卻真的覺得自己和初生的嬰兒一樣無知無能, 女孩子能當面撒尿, 中三箭能說能笑, 道觀能藏著佛龕和地宮, 是他的錯還是這時代的錯?

  他先找迎客道士,把大半積蓄都交出來做了食宿費和香火錢, 意思是還要多留兩日。迎客道士自然沒意見。還讓小道童給認了認房間, 每日都按時送些吃食和茶水, 得知還有兩個小孩子, 怕他們凍著,還給他們勻了個爐子, 蘇追感激不盡, 沒告訴他們自家小崽子曾經玩火燒過房子……


  波波和阿魯一路從西邊過來, 不是沙子就是中「土」城市, 還真沒認真的在山裡探險過,一時間激動無比,被反覆叮囑了不要去幾個危險區域后,除了吃正餐,一跑半天沒影子,再見的時候,已經和幾個小道童勾肩搭背的玩起來了,相當能混。


  蘇追也是在閑逛/瞎找的過程中看到他們的,雖然很想問小道童這兒有沒有佛龕,但是總覺得在道觀里問這個問題很不妥,想叮囑兩個小崽子注意下吧,又怕他們起了疑心繼而發現自己床下一直躺著個血人會嚇哭,只能獨自一人承受這甜蜜的負擔。


  ……可他真找不著。


  晚上他愁眉苦臉的回去,仔細想著這偌大的山頭雖然還沒逛遍,但是基本有建築的地方都被他不要臉的尋摸過了,引了懷疑的眼神無數,立志在大唐做良民的他就欲哭無淚,最可怕的是,回去還有個催命的。


  鶴唳一直躺在床底沒出來,以至於他開門進去的一瞬間,整個屋子毫無人氣到他都覺得鶴唳已經死了。


  這一錯覺可把他嚇得夠嗆,他連忙去探看鶴唳的臉,剛揭開一點皮毛,就對上一雙清醒冷凝的眼睛,又把他嚇得一哆嗦,只能訥訥:「你,你活著呀。」


  鶴唳瞄了一眼他腰間,嘴角勾出一抹笑:「沒找到?」


  「……恩。」


  「休息吧,明日繼續。」


  「可,可這山這麼大,一,一直找不到怎麼辦?「蘇追真的是擔心這一點。


  「你先找,找到我好了,我來,你走;如果找到我死了,那燒了我,你走。」


  「燒……燒?!」蘇追驚恐的睜眼,「不不不,這怎麼可以。」


  「可以的可以的,別激動。」鶴唳招手,「來,給我點會爐子。」


  「波波和阿魯去撿柴了……一會兒給你點。」


  鶴唳沉默了一會兒,伸出雙手:「那抱抱我吧,冷。」


  蘇追猶豫了一下,看看外面,天色還沒全暗,有點擔心:「如果他們回來。」


  「你肯定在他們進院子的時候就知道。」鶴唳笑眯了眼,「這個院子外面的動靜,我都聽著呢。」


  蘇追已經沒什麼所謂男女大防的感覺了,乖乖的脫了外套也躺到地鋪上,剛靠近鶴唳,只覺得撲面一股帶血的涼氣,她躺了一天一夜,被窩竟然冰冷,只有若有若無的一絲溫度。


  「怎麼這麼冷!」他下意識的摟緊了鶴唳,見識過她身材的他甚至產生一種恍惚感,這個單薄,好像一捏就會碎的身體,真的是那個一用力就能有男人都沒有的肌肉,一拳能打死街頭大胖子的女人嗎?

  鶴唳在他懷裡舒適的嘆了口氣,反倒不以為意,在他耳朵邊輕聲細語:「是呢,失血過多,營養不夠,造血能力下降,免疫力下降,傷口發炎導致交叉感染……其實我額頭挺暖和的,你摸摸……「


  「那,那找個大夫啊!」蘇追聽得肝顫,「我看到有道士拿著瓶瓶罐罐,他們,他們會不會懂啊,至少傷葯管夠啊……」


  「不行。你回來,它也來了呢。」


  「誰?」


  「有人就等著我來找你呢……所以說你這一天,都沒感覺到有人跟著你是嗎,蠢貨。」


  「……」這日子不是人過的!


  蘇追定了定神:「但我把東西放進地宮,你就有救了嗎?「


  「不知道。」鶴唳忽然捂住他的嘴,輕聲,「不要說話了,門外有人。」


  蘇追連忙閉嘴,兩人相擁著又躺了許久,忽然鶴唳一推一踹,他整個人打著滾飛了出去。


  蘇追:「……」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外面雙胞胎嘻嘻哈哈的聲音,阿魯在外的時候內向,可和波波一起玩的時候卻格外開朗,笑聲極大,老遠就能聽到。


  他一臉苦逼的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確認鶴唳沒有露痕迹,便放心的套了外套,剛理了一下,倆無知傻樂的死孩子手拉手闖了進來。


  「蘇追!明日我們還在這嗎?!」


  「唔,嗯。」


  兩小孩完全不想知道為什麼不幹活賺錢,只知道這小日子天堂般自在,頓時喜笑顏開:「蘇追,明日和我們一起玩吧!山後好大好好玩!」


  「不都是樹嗎,哪裡好玩。」蘇追隨口問著,專心點爐子,裝作無意的往床邊挪了挪。


  「沒有!有舊房子,好大一片,都破了,沒人住,還有道士偷偷養了雞豚!」


  「噓,小心道士聽見。」蘇追緊張的叮囑完,忽然一愣,「後山?那兒怎麼會……」


  「他們說是以前砸掉的。」


  「是廟嗎?」


  雙胞胎已經塞了滿口的餅,聞言噴著碎末搖頭:「不知道。」


  不過蘇追心裡已經有點數了,他下意識的望了望鶴唳的方向,她肯定已經聽到了,一切似乎已經無須多言。


  第二天一早,準備好了飯食和水,清理了恭桶。蘇追又揣著包裹走了出去。


  他雖然不知道身後有沒有人跟著,但是這次卻還是拿出了身為「藝人」的姿態,沿途就問道士:「有沒有看到我家那雙胞胎?」


  有的說沒看到,有的卻真的指了後山的路,他便一臉緊張的追了過去。


  後山果然有個荒廢的建築群,不大,但隱約可見曾經的紅牆,還真有可能是個廟宇,只是都已經是殘垣斷壁,隱藏在茂盛的樹木中,遠看絲毫不漏行跡。


  蘇追精神大振,一邊裝樣子叫叫阿魯和波波的名字,一邊一間一間找過去,發現有佛龕的殿也就那麼二三個,哪個都沒看出別有乾坤的樣子。


  有心想回去問問鶴唳怎麼找的地宮,但又覺得來回耗時太長,且會顯得自己更加無能。


  又憋氣找了許久,他感到非常喪氣,坐在一段斷壁上,看著面前一片空曠的平地,這兒曾經應該是個天井,正中間是一棵蒼勁茂盛的銀杏樹,銀杏樹下露出一片粗壯的根系,緊貼著一根粗壯的根部的,是一個面目模糊的石佛,這種一臂長的石佛在這片廢墟中到處都是,四散在各個角落裡,他已經看到過不少。


  石佛放在十台上,面前有風乾的蠟燭油的痕迹,燭台早就沒了,旁邊則有一口井,井蓋已經不翼而飛,大喇喇敞在那。


  想到曾幾何時,在這個廟宇香火還鼎盛的時候,每一個在這兒打水的僧侶都會先拜一拜那個石佛,再去安靜離開,連銀杏都被熏陶出一股佛光,金黃的葉片被微風吹落,在佛像旁打折卷落到地上,那景象溫暖怡人,讓他有種想微笑的感覺。


  要是鶴唳好了,一定要帶她來看看。


  這麼一想,他又緊迫起來,站起來準備繼續尋找,剛轉身走了兩步,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清風,沒等他反應過來,後頸一痛,眼前一黑……


  醒過來時,天已經有點暗了,秋風寒涼,他生生的凍出一身雞皮疙瘩。


  蘇追感受了一下四肢,發現自己並沒有被綁起來,他眼前是一片茂密的金色葉子,在他昏迷的時候,襲擊他的人竟然還把他搬到了銀杏樹下!

  那人想幹嘛?

  他忽然一個激靈,伸手就去摸腰間的布包,發現布包完好無損,他滿心疑惑的坐起來,發現自己的左手被套在一個繩圈裡。


  順著繩圈,他抬頭,自己正坐在銀杏樹下那口井邊,正對著那樽石佛,而那根套著他的粗繩只是在他的手腕上鬆鬆的打了個卷,其實一頭固定在井邊一個鐵環上,另一頭被扔進了井中,與旁邊的另一條一起,組成了一個繩梯。


  他趴在井邊往下看,繩梯一路向下,卻沒到底,半路就斷了,斷口正對著井壁上一個黑乎乎的洞口,剛夠一人進出。


  這……不就是地宮了嗎?!

  ……主神在上!打昏我的是阿胡拉派來的使者嗎!


  縱使並非老家拜火教的虔信者,一天到晚在道教和佛教之間流連,他還是忍不住站在人家的地盤上喊了自家主神的名字,手臂擱在前胸朝著西邊虔誠的拜了一下,說了一段禱詞后,才放大聲音:「我進去了!你不會再打昏我吧!」


  看來這小伙腦子還是清醒和唯物的。


  蘇追已經沒精力多想了,他只想快點完成鶴唳給的任務,等了一會兒看周圍沒一點風吹草動,抖抖索索下井了,順利進入了那個門洞,裡面因為常年陰濕有些打滑,一段短短的通道過後,他終於看到了所謂的地宮……


  ……阿彌陀佛,一個酒窖。


  蘇追混亂了,這一壇壇的,分明就是窖酒,可是鶴唳說的明白,要找的是個地宮!

  可那個莫名其妙打昏自己的人,卻把自己引到了這裡!


  他不大相信那個打昏自己的人是鶴唳的敵人,因為這麼麻煩的事情是要幹嘛,如果知道自己要去哪,那人不是先知道了嗎,如果想知道自己要藏什麼,昏迷的時候拿走不就行了嗎!


  他不甘心的又轉了一圈,發現真的沒別的貓膩了,只能一咬牙,掏出包裹塞進了酒罈旁邊石壁上鑿出的一個洞里。


  此時他完全沒想過,這個貌似要交接的人,會在一千多年後才出現。


  所以在這陰濕的環境里,包裹可憐兮兮的縮在石頭裡,無限委屈的目送蘇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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