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這個年代有多少人叫「秀芳」,蘇秀芳不知道,但她曉得就這個百貨商行里,至少有三個人是這個名。一聲「秀芳」,她聞聲望過去的同時,她身後前後響起兩聲回應。
「哎~」
「誰喊我?」
蘇秀芳抽了抽嘴,她就不湊這個熱鬧了,估計認識她的都在村裡待在,也就一個大姑姐在城裡,不過剛剛分明是個男人的聲音,於是抬腳繼續往外走。
不過身後卻很熱鬧。
「剛剛誰叫我?」
「成哥,你去哪?還玩不玩?山哥還等……」
「你們先過去,我等會就來。」
緊跟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秀芳,哎,秀芳你等下……」
蘇秀芳這回不能在裝死了,她轉過身來。
是個小年輕,梳著中分頭,油光發亮。
蘇秀芳瞧著那張臉,腦子裡浮現出三個字:陳國成。
原來這就是那狗男人。
她挑剔地打量著,長得倒是人模狗樣,想想也是,沒有一張好看的臉,蘇秀麗也看不上。不過她還是喜歡她男人,這個陳國成白凈的臉上,凈是輕浮之色。
突然蘇秀芳眯了眯眼,目如利刃地射向陳國成。
陳國成目光放肆地盯著蘇秀芳,總覺得有段時日沒見,這蘇秀芳倒是變漂亮了。能不變漂亮嗎?蘇秀芳本來底子就不差,可在蘇家不是整日幹活就是吃的沒跟上,看上去瘦巴巴的,臉色暗黃,現在呢,他們家的伙食可謂是村裡頭一份,吃的跟上來,日子又順心,有男人疼,氣色自然而然地好了起來。
陳國成呢?他就是一好色之徒,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這不是好色,是欣賞。甭管是好色還是欣賞,反正就是愛漂亮姑娘,要不然也不會在跟姐姐相看了,背地裡勾上未來小姨子,不就是相比灰頭土臉的姐姐,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妹妹更可人。也不是說蘇秀麗就如何如何的美,只是城裡的姑娘看不上陳國成,陳國成只能矮子里挑個高的。
這會兒瞧著變了個樣子的蘇秀芳,感覺比蘇秀麗還好看,要是當初蘇秀芳長這樣,或者知道她以後會這模樣,自己也不會……其實蘇秀芳姐妹倆一個爸媽生的,有六七分的像,只是對陳國成來說,一個已經得手了,還大著肚子不方便親近,一個曾經是自己的卻沒沾上。這會兒他恨不得眼睛黏在她臉上,冷不防地被蘇秀芳這麼一瞪,心頭一顫,人也跟著清醒不少,乾咳一聲,「秀芳,還真是你啊,我剛剛看到你差點不認識了,好看得我都不敢……」
蘇秀芳又白了他一眼。
「咳,剛剛喊你,你咋就走了呢?是沒聽見吧?我下回叫大聲點。」見蘇秀芳沒反映,這位也不尷尬,因為在他印象中,這蘇秀芳就是個悶葫蘆,「一個人來買東西?來,我給你拎著。」伸手去接蘇秀芳手裡的大包小包,蘇秀芳手往後一縮,避開了,眼睛淡淡地掃了眼陳國成。
起了色心的陳國成哪會甘休,正想藉機摸個小手楷點油,然後哄上幾聲,獻個殷勤,就不信這個蘇秀芳不動心。他對自己的長相很有信心,村裡哪個小姑娘年輕媳婦不愛往他跟前湊。
「秀芳,你就別跟我客氣。再說了,我也不是外人,我們……」差點就成夫妻了,他遞了個心知肚明的眼神,「我們好歹是一家人。」急巴巴地邁了一步,同時伸出手。
陳國成的心思半點也不遮掩,就差明晃晃寫臉上,蘇秀芳大聲地喊道:「你別過來。」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等會有你好看的。
可惜在陳國成聽來,這話軟綿綿的,壓根兒沒有丁點威脅,反而笑了,「秀芳,別跟我見外,咱也好過一場,你一個人拿這麼多東西,我看著心疼。來,給我吧」到底有些理智,沒有說出露骨的話。
不過他下一秒就笑不出來了。
呵呵,誰跟你好過一場!蘇秀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陳國成心下一喜,臉上的笑還沒完全散開,突然感覺手腕被用力一扯,凄厲慘叫,那隻手無力地垂下——脫臼了。
這一聲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停了下來,迅速地把兩人圍在中間,夾雜著「怎麼了」「小兩口吵架了」的聲音,對著蘇秀芳跟陳國成指指點點。
陳國成紅著眼怒視蘇秀芳,哪還有半點歪心思,「你……」另一隻完好的手舉起就要扇。
蘇秀芳冷笑一聲,不知死活的傢伙,冷冷地瞅著陳國成,就等他再靠近點后踹飛他,卻不知她這不閃不躲、冷靜的模樣,落到圍觀的人眼中,這姑娘嚇傻了。
這時候的人,人情味濃。
開始圍觀的人看著,那是認為蘇秀芳跟陳國成是兩口子,兩口子起口角,他們這些外人也不好說什麼,但是現在見動起手來,還是男的要打女人了,大夥就看不下去了。
當下就有三個大漢站了出來攔住陳國成。別看陳國成長的高高的,看他的膚色,比正常男子要白多了,就曉得在家是不幹活的,不要說三個大漢了,就是一個,也不是好吃懶做的陳國成能比得過的,立馬被制止得動彈不得。
「幹什麼呢?一個大男人動手打自己婆娘,像話嗎?」一個大漢拎著陳國成到邊上呵斥道,周圍有不少人點頭附和。
見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蘇秀芳放下微微抬起的腳,然後做出一副被嚇壞到的模樣,捂著臉哭到:「他,他不是我男人,我好好地走在路上,他突然攔住我,我都說了讓他別過來,他……嗚嗚嗚」肩膀抖個不停,強忍著沒有笑出聲。
眾人被蘇秀芳說的事實驚呆了:不是兩口子,隨即不屑、鄙夷地看向陳國成,瞧著斯斯文文的模樣,竟然大街上耍起了流氓。
蘇秀芳沒說一句假話,可陳國成聽起來感覺不對勁,有心辯駁有不知說啥,在邊上輪起拳頭揮揮,虛張聲勢地大喊大叫,「你胡說什麼?」
「胡說?我哪句說錯了?我還能認錯自個男人。」蘇秀芳放下手,害怕地往人堆邊上縮了縮,目光匆匆在大夥身上掠過,見他們點了點頭,又大聲說:「那你說,是不是你喊住我攔下我的?我是不是說了讓你別過來?」她可沒說謊。
陳國成說不上話,畢竟這些都是事實。他的默不作聲,更讓大夥站到了蘇秀芳這邊。
「我好像聽到過這女同志喊不要過來。」
「對,我也聽過,虧我還以為兩口子鬧彆扭了。」
蘇秀芳沒想到那一嗓子會有這樣的效果,畢竟當時她那麼說,只是想應付事後王彩桂等人的找茬:她都說了不要過來,陳國成偏要來,這不是自找的嗎?聽著越來越多的人討伐陳國成,她抽了抽嘴角,默默地領下這份好意,雖然實際上她並不怎麼需要。
「這種人,就該拉到派出所去,關個十幾二十幾年。」
「就是就是,關進去都便宜了他,早些年耍流氓是要游大街的。」
游大街是什麼?陳國成最清楚不過了,當年他還跟在後頭扔過石頭,也上台踢打過挨批的人,聽著這番話,他嚇得面如土色,急的語無倫次,「我沒有,我跟她,她,我們認識,她是,是我二嫂,我就是見她拎這麼多東西,想幫她拎。」死都不能承認他當時的那點心思,隨後朝蘇秀芳喊道,「你快跟他們解釋。」
見拎著陳國華衣領的大漢看過來,一副她說不是就隨時把陳國成押走的神情,蘇秀芳低下頭勾了勾嘴角,「我不認識他。」有本事就把他們的關係說個清楚,不過到時候陳國成即便去不了那啥派出所的,他干下的醜事也瞞不了。
也算是替原主小小地報了仇吧。
蘇秀芳心情倍兒爽地坐上客車回家了,一到家,丈夫還沒回來。不過她剛把買來的東西放桌上,門又開了。
她探頭一看,卻是張河媳婦。
「秀芳啊,回來了。」張河媳婦走進屋,「喲,這買的都是啥呢?我瞅瞅。」不見外地翻起桌子上的大包小包。
見東西雜七雜八地攤在桌上,蘇秀芳皺了下眉,「張嫂子,你咋來了?」
鞋、竹編熱水瓶、肥皂、點心、糖果……
多好的東西,可惜不是自家的。張河媳婦遺憾地撇開了眼,愣了:陳國華啥時刷的漆,又見到雪白的牆,心裡說不出的滋味,這屋,這屋比自個家也不差。
隨著蘇秀芳的話,她心裡有些賭,也提不起勁扯別的,「我這不是想來問問國華上回借的雞蛋,啥時候還?你們侄子侄女眼巴巴地等著吃呢。」有錢刷房買東西,咋就不把債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