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誤會(上〕
這般想個通透,她便覺得輕鬆起來,彎著一雙笑盈盈的眼抬頭看了立在一旁丰神俊朗的自家二爺一眼,抿了抿嘴及其認真的開了口:「奴婢方才想問爺的事兒也不是旁的,這些日子奴婢同爺朝夕相處,爺待奴婢如何奴婢都是看在眼裡的,如今也只是想問爺個清楚,您是不是……有一些……鐘意我呢?」
任柳淮揚一張千年不變的冷臉,這會也總算有了一絲裂痕,饒是他有泰山崩於面前而面色不改的魄力,也未曾想過沈魚會這般……呃,直白的問他這一句,況且他以為他表現的已經足夠明顯。你見過哪個房裡的主子爺對個通房這般上心的,又是親自給個她選衣服挑首飾的?
說起首飾,柳淮揚臉色又鐵青一片,昨兒影衛宮十七報給他的可並不止沈魚那一句惹得他一陣怒氣的言辭。
旁得倒是罷了,他親自為她選的一隻上好的和田玉鐲,竟是讓她眼睛不眨的轉臉便將了出去。
柳淮揚只一想便恨的一口銀牙咬碎,冷哼一聲,她倒是仗義疏財的緊。
卻說只一心等他回應的沈魚,並不曉得他現在這般想法,只瞧著他面色一會潮紅,一會又是鐵青,最後竟然有幾分咬牙切齒。
禁不住只在心中有些懊惱,原是她自己想差了,大約喜歡一個通房終是一件拿不上檯面事兒,她又如是一問,叫他有些難堪了。
現在倒是弄得清楚了,只是心裡有些失落了起來,空落落的難受的緊呢。
沈魚覺得眼睛有些酸脹,她努力的壓著,不叫他看出來異色,依舊笑盈盈的一張臉:「讓二爺為難了,是奴婢無狀,原也不該有這般非份之想,只從未有人對過奴婢這般好過,心中不免有些歡喜太過,便一時想差了……二爺只管放心,奴婢往後……會謹記自個的身份,再不……再也不說這般叫爺難堪的話……」
柳淮揚有些微微的錯愕,不過愣了個神的功夫,她怎會這般快的又生出這樣的想法出來。
正欲說些什麼,卻見沈魚突然朝她屈了屈膝搶白一句:「奴婢突然記起,廚房裡還煨著一鍋粥,這會兒估摸著也差不多該熄了火了,容奴婢先行告退。」也不等他答應一句,便自說自話的轉身離開了,步子緊的好似後面有人追著她一般。
柳淮揚放下自個本欲挽留抬著的那隻手,想了片刻也沒想個明白,沉下聲音喚了一句:「宮十七。」
須臾他身側便出現個黑衣勁裝的女子,一張俏臉不帶半分表情,若是溫方瞧見必定嘆一句可惜了臉上的好顏色,只柳二爺卻是沒心思看上一眼,眼前的這張臉究竟有沒有表情,又或是該帶什麼樣的表情,才不算埋沒。
眼下他一門心思的只想知曉,為何沈魚直白的問過他那句是不是有些鐘意她的話后,又緊接著說了後面那一番妄自菲薄的話。他微微皺了皺眉毛,仍以是無從思緒,這才抬頭看了一眼一旁立著的黑衣女子冷冷的吩咐一句:「去,跟著姑娘,瞧瞧她現下在做什麼……若是瞧出什麼,便來給爺說個仔細。」
宮十七面無表情的回了句是,不過眨眼的功夫便憑空消失了一般。
卻是不得不說上一句,還是大夫溫方說的對,柳二爺此舉著實有點子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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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
月影是個及其秘密的組織,裡面有三十六暗衛及一百零八密探。
三十六暗衛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少在人前走動。做得儘是無聲無息的營生,便是殺個如何了不起的人物,也是叫你無知無覺的上了西天。
先說一句這一百零八密探里,包羅的一眾形形□□的大小人物,單拎出來哪一個不是身懷絕技的能人?易容換聲改身份哪樁哪件皆是做的惟妙惟肖,人前人後從不叫有半分疑心,套著近乎的便把想知道的事兒打聽個清楚。
比如從沈魚奶娘口中打聽沈魚母親的事兒時,便是個同沈魚年紀相仿的年輕女子,叫辟珠的,將個容貌易成沈魚七分相似,渡河時同沈魚的奶娘上了一條船,又恰巧坐在沈魚奶娘對面,便及其自然的搭上了話。巧得是,又在將將上岸時,讓一夥強盜當作人質擄到山頂,關在一處牢房裡待了幾天,還有什麼事兒打聽不清楚的呢
一百零八密探都是有自家的名字的,而三十六影衛卻是一溜的死士,除了代號,無人記得自已名字。
宮字當頭,後面便是排號,憑的武功,論的是經驗。
能者居上,宮一便是代表三十六位的隊長,未曾有唯一的人選,只誰更強,誰便是宮一。
柳二爺行二,為了避諱主子,三十六宮裡便沒有宮二這麼個號牌。於是後面便多出一宮三十七出來。
然,宮三十八的牌子也有一塊,那位行四的爺,也是要避諱的。
三十六人裡面唯宮十七,宮九是為異數,餘下一干皆是男子。
宮九一直便跟在那位行四的爺身側行事兒。
沈魚入園后,柳家二爺為保穩妥,便將三十六暗衛里唯二的女子宮十七調到棲意園裡,只管跟在沈魚身邊,一為監視,為防她有異動,一為保護,為防旁人有異動。
彼時,大夫溫方便捻著一把酸腔,圍棋盤上敲下一顆雲子,在柳淮揚面前嘖嘖兩聲音:「我瞧著那通房沈魚倒是真的入了二爺的眼,竟是連個堪比鳳毛麟角的影衛都用上了。宮十七何等的厲害的人物,單單在個通房身後整日瞧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來給二爺報備,二爺不覺得有些大材小用了么?這事兒回頭讓宮牆內的那位知曉,只是不知是驚得下巴掉下來的面兒大,還是牙多半要笑掉半個的面兒更大一點兒,德叔你說。」說完竟是還不盡興,非要拉著一旁恭身只等吩咐的德叔下水。
那位的是非,也只有溫方這般無禮無狀之人才敢議論,德叔何等有分寸之人,知他一慣如此也只是冷淡提醒一句:「溫大人還是慎言,二爺的言辭若無允許,一眾影衛自是不敢多聽多記一句,溫大夫卻是不一樣的,只怕敢著便傳到四爺的耳中。若是惹得動怒,屆時怕是連爺也保你不住。」
溫方聽了德叔這般話,倒也未見懼色,又是嘖嘖兩句同對面並不搭話的柳淮揚道:「如今德叔的口才可是越發向你靠攏了,竟連本大夫也要退讓三分。打量著我真不知道,你們爺同那位差那麼一點子血緣便同個親生兄弟也相差無幾,若屆時連個大夫也保不了,未免也顯得二爺太不濟了點兒。」
柳淮揚用一雙漆黑的眼眸無甚表情的瞧了他一眼,冷淡的道一句:「既是你得罪爺在先,哪裡又勞旁人動手,新仇舊恨的,是該清算一番的時候了。「說罷,棋子丟回罐中,便要起身。同個愛悔棋又廢話多的臭棋簍子下棋當真是場折磨,心裡嘆一句還是沈魚好,棋下的好,話也不多,人更是百看不煩。
溫方還想說話,卻聽柳淮揚開口喚一句:「宮十一。」
接著黑衣男子便出現至身前,抱拳躬身,等候吩咐。
「去,將眼前這人扔回葯廬里,禁足。多找幾個人,將人盯死了,莫叫踏出葯廬一步,爺要過幾天清靜日子。「柳淮揚將將吩咐完,大夫溫方還未曾有個反應,便叫個黑影提著奔了出去,走至葯廬上空,緊接著便是從天而降,只聽撲通一下,卻是沒了後面的聲響。搭眼一瞧,大夫溫方讓人捆了手腳,堵了口鼻,生生是扔進了葯廬里。
接著便有的先前的那般景緻,叫幾個黑衣短打的冷麵煞神,目不斜視的日夜盯著,大半個月里愣是沒踏出葯廬半步,後來若不是他讓芣苢求了德叔,爾後柳淮揚帶著沈魚過去瞧來靈蛇,繼而討論試藥一樁,估計單單隻等著柳二爺良心發現,他這輩子是出不了葯廬嘍。
人吶,還是得靠自個。大夫溫方,在葯廬寸步難行時,也曾無限唏噓感慨。
倒是忘記了一件,若不是芣苢耐不住他百般磋磨,跑去求了德叔,憑他個人品,也能請得動同他家主子一般面冷心硬的老管事?
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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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淮揚晚間用膳時,沈魚表現的一切如常,慢火細煨的瘦肉粥很是香甜可口,倒是比平日里多用了一碗。
燈光下,他仔細瞧著沈魚的一舉一動,越發覺得下午香雪林中,沈魚問他那一句,是否只是他自個生出來的幻覺?不然她何以問過他那般話后,又是如此常態。
柳淮揚心中疑惑,焉知沈魚心中卻也不是如面上顯得那般自在,她如何瞧不出柳二爺並不曾掩飾的探究之色?卻也只能硬頭頭皮裝出一副再自然不過的神色出來。又在心裡嘆一句:只怪她自個兒會錯了意,怨不得旁人。
如是一想,便伺候的更加賣力,一應瑣事做得面面俱到,饒是柳家二爺再難侍候個人,如今卻也是挑不出一絲的錯處。
柳淮揚心中有些郁色,自下午沈魚從香雪林離開到現在,他便沒同她好生說上一句話,她笑容得體,態度恭順,逢問必答,字字句句,卻讓他覺得不似從前。
彷彿她便真的只是他再普通不過的一個通房丫頭,她在他面前的一舉一動,處處透著小心,樣樣含著規矩。
就算柳家二爺心裡不甚舒適又如何,通房沈魚又沒出甚差子,況且他待她本就不同,有氣自然不能往她身上撒的,是不捨得,也是不敢。
不敢?柳家二爺不敢對個通房丫環發上一通火,卻要生生自己忍得辛苦。這話說了出去,旁人定是不信的,柳淮揚什麼人?只問溫方便能知曉,自是那種旁人叫他一時不痛快,他必將以一生不痛快報之的陰險之輩。
且看東院景春閣便知。
如今卻是讓個通房丫環拿捏的坐立難安,溫方若是知道,定是能將滿口口的白牙笑掉一半兒。
柳淮揚如是一想臉色更暗,一旁伺候白朮見了免不得驚了一驚,自家爺今兒著實反常,飯畢便將小魚姑娘早早的揮退了,只說不必她在身前伺候,讓她只管去做自己的事兒便是。
那小魚姑娘也不推脫,只帶三分笑意,屈了屈膝,轉了身便邁了出去。
爺身前總要留個人伺候的,白朮自是不敢冒然離開,他立在柳淮揚身邊,已經一個時辰之久,便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的一張臉,一點點的沉了下去,只沉了更沉,彷彿沒了止境。
怕是內里已經起了滔天的怒氣,卻又是生生忍了下來,沈魚姑娘自是好命,爺一貫捨不得朝她撒火,芣苢哥又是常伴爺左右,自懂爺的心思,只他卻是沒這造化,不過頭一朝近身前伺候,又去哪裡知曉爺的怒氣需如何化解?
單單又想著芣苢下午那硬生生磕出血的額頭,就免不得有些懼意顯了出來。
柳淮揚本就心中煩意難平,見帶如此畏縮之意,免不得更是變本加厲。卻也懶得計較,只管叫人滾出去,眼不見為凈得好。
待白朮連滾帶爬得出去以後,卻見宮十七現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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