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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放開那個魔女

  秦漠終於站在那個魔女面前。


  確切來說,應該是站在一個很大的木籠子面前,背靠著一株老樹,也許是因為天氣原因,那老樹枝幹上的葉芽兒都已經凋謝了,樹榦的顏色很黑,傳遞著腐朽的味道。


  冰寒的大風呼嘯刮著,那個魔女蜷縮在木籠子的角落處,身上只有一件稀薄的布衣,瑟瑟發抖著,露在空氣中的雙臂抱著膝蓋,蒼白的肌膚沒有一絲血色,只是凍得又紫又青,那瘦弱的身軀,更是沒有一點生機,只有無盡的孤獨和隱約透過些許啜泣聲傳遞出的恐懼。


  這本是令人心生憐惜的一幕,但卻沒人可憐,只因她是一名魔女。


  「你叫什麼名字?」


  秦漠透過木籠子,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魔女的面容,但對方把頭埋得深深的,以至於他看不清任何狀況。


  但鼻尖隱約問到的異香,卻讓秦漠精神一振。


  突然的詢問聲,令木籠子里的魔女有些茫然,但很快,她似乎聽出聲音的來源,於是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少女臉頰。


  空洞的眼神,漠然的表情,平靜得像是一池死水。


  她睜開虛弱的眼睛,只是看了一眼秦漠,顯然認出他了,隨後又低下頭,語氣很惶恐,不斷啜泣著,哭咽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你受傷的。」


  聲音很綿,也很無力。


  秦漠一怔,想起昏迷前夜,因為村長的話語,讓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產生了暴動,可以說是為了使弟弟妹妹活下去,為了得到道宮的獎勵,少年瘋了似的攻擊少女。


  如果沒有自己,眼前這個魔女或許在那一晚已經逃出去了。


  秦漠原本以為她會很恨自己,但現在他聽到了什麼,他聽到少女抱歉的語氣,像個小女孩做錯事,祈求原諒的那種心思。


  而她自己……秦漠很無奈的發現,眼前這個瑟瑟發抖的少女,和他想象中的女魔頭相差盡大,最起碼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樣子。


  「這樣一個少女,怎麼會是旁人宣揚的邪魔女子?」秦漠沉默片刻。


  他睜大了眼睛,想要努力看清魔女身上的一切。


  可惜附身的這具身體,毫無靈力,所以秦漠觀察了一會,只能得出異香的確從這個少女身體傳出,應該就是覺醒了某一系靈根的結論,至於其他的,秦漠還無法確定。


  也許是因為某些契機,這個少女身上的靈根覺醒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很好解釋那一晚村子發生的災難了。


  可是為什麼呢,就算只是普通的靈根,任何門派也會極為重視,怎會放任這樣一塊修真璞玉流落在外?

  在秦漠前世那個世界,修真者覺醒靈根,都會引發天地異象,更有甚者,宛如靈藥出世,紫霞萬千,方圓十里,不管是山中走獸,還是天空飛禽,盡皆暴動。


  很簡單的道理,比起人類,野獸的嗅覺更敏銳,這樣一個剛剛覺醒的靈根之體,不亞於百年珍葯。


  「出事的那一天夜晚,你的身體有什麼變化嗎?」秦漠再次詢問,可這時候的魔女,已經把頭埋下,獨自啜泣著,沒有回答任何問題。


  好吧。秦漠聳聳肩,目光在魔女身上停留一陣,隨即走到營地,從林伯手中要來一杯水。


  破舊的陶杯,裝著燒開的清水。


  可就是這一杯普普通通的開水,放在木籠里的時候,魔女抬起頭,看到水杯的一刻,淚水一下上涌,模糊了雙眼。


  「抱歉。」秦漠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轉身就走。


  儘管他對這個少女抱有極大的同情,也清楚知道,她並不是什麼魔女,但他現在無力改變什麼。


  回到臨時安置的營地,秦漠將破舊的棉襖往裡塞了塞,遮住呼嘯冷風,然後深沉的眸光直勾勾盯著營地里繁忙的人們,有人在扎著營帳,有人靠著玄水河畔,準備捕魚,可剛靠近河邊,就被河內那碩大的魚尾影子嚇跑。


  至於背對著玄水河不遠的廣袤山林,隊伍里的人們似乎對其有著極深的恐懼,根本不敢踏入一步。


  這是一個坎坷的時代。


  秦漠在心裡跟自己這樣說道。


  「哥哥,林爺爺邀請我們去他的營帳。」


  不一會,虎子牽著芽兒,開心的走過來,指著不遠處剛搭建起來的營帳,雖然破舊單薄,但比起一無所有的他們,那營帳充滿著溫暖。


  「走吧。」秦漠點點頭,抱起芽兒逗了她一下,惹得妹妹咯咯笑個不停。


  「哥哥,抱抱。」芽兒笑嘻嘻道。


  進了林伯一家人搭建的營帳,秦漠感激的朝對方謝道:「林伯,謝了。」


  「秦小哥,看來你是真的活過來了。」


  林伯嘆了一聲,看著這半大少年,拖著兩個孩子。


  半年前,秦漠帶著弟弟妹妹來到了村子,就這麼安靜的在村子里安生下來,因為秦漠這個後生樸實勤勞,又是讀過書會寫字的書生,甚至還打得一手好獵,所以村子里的人們早已把他當做一家人。


  「是啊。」秦漠笑了下,將妹妹放在火爐邊,噗通噗通的柴火燃燒著,給眾人帶來無盡的溫暖。


  晚飯的時候,每個人分到了一碗稀粥,還有一丁點野菜。


  秦漠捧著稀粥,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分出了半碗,走出營帳,在一群村民愕然的目光下,將那半碗稀粥放在了魔女身前。


  木籠里的身影久久未動,而秦漠也沒說什麼,安靜的轉身離開。


  待到月明星稀,營地里的村民們開始就著簡單的環境睡去,趕了幾天的路程,每個人都極為疲勞。


  安頓好弟弟妹妹睡去,秦漠趁著空閑,向林伯請教道:「林伯,聽說你去過道宮?」


  這具身體,原本也就是個書生,對於林伯口中的道宮,知之甚少,秦漠如果想要更清楚的了解這個世界,就必須了解這所謂的道宮。


  「道宮啊。」林伯的嘴唇哆嗦了下,透露著深深的敬畏,壓低了聲音,道:「我也是有幸,才和一位道宮的大人物見過一面。反正我知道,道宮裡的人,有著非凡的本事,就算王朝的君皇,見到道宮老爺們,也要俯首行禮。」


  「道宮是什麼時候有的呢?好像也就兩年前吧,那時候,天地大亂,各地劫難滋生,魔女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她們行走在夜間,誘惑世人墜入地獄,是道宮的存在,制止了魔女的禍害,拯救了世人。」


  秦漠聽到這,馬上開口詢問:「林伯,那這道宮裡的人都是正道,都很厲害?」


  「當然厲害。」


  林伯露出深深的恐懼,道:「當年我見過的那位大人物,對上一群發了瘋的餓狼群,僅憑手中一把利劍,就將二三十頭餓狼屠戮得一乾二淨。」


  噗嗤。


  秦漠忍不住笑了,撅了撅嘴,浮現一抹玩味,暗自沉吟道:「這樣的人,就是林伯口中的本事非凡?最多也就是世俗界的一流高手吧。」


  一流高手,比之修真界的練氣士,不知要差上多少。


  「秦小哥,我告訴你,你可別小瞧了道宮。」


  似乎看出秦漠眼中的不屑一顧,林老伯神色嚴峻起來,激動道:「其實我剛才說的都不算什麼,我聽說道宮裡還有一些大人物,才是真正的神仙之流,什麼移山倒海……」


  「哦,能夠移山倒海?」秦漠眼前一亮。


  「咳咳……」林老伯馬上語塞,然後臉紅起來,嘟嚕解釋道:「反正差不多了,我聽說的傳聞,有道宮的長老,一劍劈開了山嶽,還殺了山裡的邪魔。」


  這麼一說,那道宮裡的人,應該就是這一界的修真者了。


  秦漠頓時瞭然,可很快又浮現一抹疑惑。


  既是修真之人,怎會連先天靈根之體都看不出來,還妄稱其為魔女。


  道宮……魔女,究竟有著怎樣的牽連?

  秦漠還想從林伯口中打聽更多的消息,只是林伯也只是一山野粗夫,能知道這麼多已經很了不起了,最後無奈,秦漠只好就此作罷。


  一夜枕著堅硬的石塊,秦漠昏沉沉的睡去。


  天剛發亮,秦漠就被帳子外面哄鬧的咒罵聲和哭叫聲驚醒,妹妹似乎被外面的景象嚇著了,發出大聲哭啼。


  秦漠慌張的沖了出去,一眼就看到暴動的人群,隊伍里餘下的五六個青壯,正野蠻的抬著那個實木籠子往玄水河邊走去。


  「發生了何事?」秦漠睜大眼睛問道。


  「哎!」


  身旁的林老伯發出一聲痛苦絕望的嘆息,拄著拐子跺了跺腳,以極為沉重的聲音開口道:「剛剛我派人去前面查看了路況,才知道因為天氣原因,玄水河一夜冰凍,豎起萬丈冰層,平常船隻,根本無法渡河。」


  「按照這天氣情況,沒有個半月,玄水河根本無法解凍,官府也貼出告示了,說今後一個月,不會再有任何船隻渡河了。」


  說到這,林老伯忍不住老淚啼流,愁雲慘淡的癱軟在地上,哀嚎道:「我等小民,怎的如此可憐,家沒了,現在更連最後一點退路也沒了,這叫今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如今天氣越來越冷,隊伍一行人,本以為渡河后,將魔女往道宮一獻,就能獲得豐厚賞賜,也有了活下去的念想。


  可現在冰封萬里,渡不了河,又如何前往道宮?


  隊伍中的口糧,已經消耗得一乾二淨,也是艱難支撐著才走到此地,現在一伙人看連希望都沒了,各個精神奔潰,嚎啕大哭。


  「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有那婆娘哀嚎著,慘然絕望。


  還有些村民,一想到造成自己一行人落難的原因,便忍不住氣急敗壞,就要殺了那魔女泄憤。


  「眾鄉親們,都怪這魔女,她一來咱們村子就出事,現在大夥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了,按我說,就將這魔女沉了河,省得禍害子孫!」


  獵戶李鐵作為村子里最有影響力的青壯,此刻一聲吆喝,引得眾人群情憤慨,一眾人罵罵咧咧抬著木籠,就要連帶著裡面的魔女,一起沉入冰窟窿里。


  「殺了她,殺了她!」


  三十來個村民激憤的大吼著,將石塊等尖銳的物體,使勁朝籠子里的少女砸去。


  遠遠看去,枷籠里的少女被石塊砸在身上,發出沉悶的痛聲,蒼白的臉上掛著鮮血,身體雖然還在顫抖,但眼神卻出乎的明亮,沒有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快要解脫了的感覺。


  「那是!」


  秦漠餘光瞄到昨晚魔女停滯的地方,那裡一株早已禿頂的老樹,此刻卻十分奇怪的生長出幾片葉子,綠意盎然,與此刻雪白的天地,形成極度鮮明的對比。


  轟。


  秦漠腦袋瞬間一熱,像是發現了什麼,猛地神色通紅,用盡胸腔里最後一點力氣,發出尖利的叫聲:「不,放開那個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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