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采花大盜夜闖門（1）

  夜涼如水。


  小家小戶為了節省燭火，一入夜便先後吹熄了燈，而不必為燭火費用操心的江陵大戶人家，到了後半夜，也大多暗下去，留一片寂靜。


  在燈影漸疏、雨水遠去的後半夜，黑色瓦片的屋頂上，落下一層白白的月光。


  折騰一天，甚為疲累，來不及對白日之事輾轉思量，便已倒頭睡過去的桃月，在一片走水的驚呼聲中驚醒過來。


  還未開門，便聽得府中雜役腳步匆匆，嘈雜聲隱約入耳。接下來是隔壁房間的開門聲——看來，被吵醒的不光自己。


  披上外袍，赤著腳走去門邊，一推門，便見西側隱約有火光，走水的地方，距這裏似乎有些遠——記得西邊約莫是庫房吧，那地方倒是極有可能走水，隻是這一場雨剛過，那便失了火，不免讓人疑心。


  正預備著要不要去湊一湊熱鬧，便聽旁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待著別動，此為百裏家家事，不是你能湊的熱鬧，給我回房睡覺。”


  桃月聽到最後一句，心想這公子哥管的還真多。


  不過想想自己寄人籬下的處境，便隻好目送那個明顯是剛剛披上外套的背影匆匆朝西而去。


  墨上軒的雜役也一股腦兒地隨自家主子湊熱鬧去了。


  不一會兒便又從滿院子的人聲中分辨出，有刺客夜闖三小姐閨房，在躲避府上護院追捕的過程中，順手燒了庫房的消息。


  “原來是個采花賊。”桃月剛剛打個哈欠，準備回床睡個回籠覺，突聽臥房中一聲悶響，竟似什麽東西的落地聲。


  因為最近總愛有野貓自窗子處溜入，第一個反應便是那隻貓又來了。


  “不過，今日的窗子似乎是緊閉的呢……”


  故而進去的時候心中也並非沒有一點防備。


  看到窗子好好的，屋內又一切如舊，床邊的燭火連晃都不晃一下，便放下心來。卻忽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血腥氣從後背襲來，不等躲開，人已經落入一個結實冷硬的懷中。


  對方將手臂橫在她頸上，隻要再多使一分力，她的脖子便斷了。另一隻手中的匕首，則貼著她的左邊臉頰，匕首上已有血跡，血腥味熏得她一陣暈眩。


  ——最近想要自己命的，還真多呢。


  “不許喊，喊的話，就割斷你喉嚨。”男子開口，聲音低沉，語氣很懶，卻有一些陰冷。


  桃月於他懷中緩緩點個頭，然後問：“這位壯士，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對方將聲音壓得更低，話說出口卻有些輕佻，總覺得這份輕佻似在哪裏遭遇過，“怎麽，姑娘莫不是不歡迎不速之客？”


  桃月默了默，答：“隻怕壯士並不是客呢。”


  男子想了想，道：“刺客算客嗎？”


  桃月亦想一想，答：“壯士說算，那便算吧。”


  男子答：“姑娘是個聰明人，據我的經驗來看，聰明人，一般比較長命。”


  桃月道：“借您吉言。”又道，“敢問這位客人，你便是方才的采花賊嗎？”


  男子答非所問：“方才我的話還有下半句——我最喜歡殺的，便是聰明人。”


  察覺到對方是認真的，心下不由得一緊，注意到男子握匕首的左手，正汩汩流著血以後，不由得出口提醒：“你受傷了，需要止血。”


  話音剛落，對方已鬆開她，匕首抵在她後心上，又遞給她一枚藥丸：“給你個表現的機會。”


  桃月側頭瞅著那枚藥丸，語調冷靜地道：“你若是信我，便收起你的匕首，將命交給我。若是不信我，此刻便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男子懶懶道：“把藥吃了，我便信你。”


  桃月歎一口氣，撈起對方手上藥丸，吞入口中。


  毒名十三月，蠱類毒，十三月內毒蟲爬滿體內，體爆而亡，死相慘烈。


  今日之客，看來是個心狠手辣的客人。


  看到桃月乖乖將毒丸吞下去，男子方才完全放下心，而連日奔波的疲勞，加上同百裏家三大高手交手時受的傷，使得本就不怎麽好的體力達到極限。


  整個人都壓到麵前姑娘的身上，呼吸粗重起來，道：“我若死了，你便沒解藥了，沒有解藥，你的死相，會很慘……”


  暈過去之前，聽到小姑娘淡淡道：“這我自然知道。”又模模糊糊聽她道，“畢竟，十三月也算是師父最得意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