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百裏少爺神色不好，桃月覺得她異常理解他為何神色不好。想來昨日她的事已夠讓他煩心，又有 “采花賊”夜闖自家妹子的閨房——這事傳出去，影響多不好。


  早上溜去後廚給傳說中的采花賊熬藥時，還聽到有過路的丫頭這般議論，說日後這刺客不出現還好，若是再出現，落到小姐的手裏，一定會死的很慘。


  不知是她理解有誤還是怎麽，總覺得聽丫頭們的口音，倒是不怎麽同情自家小姐，反而比較同情那“采花未遂”的“刺客”。


  她覺得，做刺客做到這個份上，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百裏雲桑換了身藍色袍子，不如往日穿玄色顯得凝重。眉目間卻猶如有霜打過一般，眼睛寒澈淩人。


  桃月覺得他這個人一直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銳氣。他亦從不刻意將敵意收斂。在此種意義上，他同她是兩種人。


  而她仍舊一襲白衣，約莫是想到昨日有許多人見過她的女裝，覺得再穿男裝會顯得刻意，便讓雙兒尋了件尋常的女裝給自己——雙兒花了一盞茶功夫，才接受了她是女子的事實。


  “百裏公子起得可真早。”二人走在抄手遊廊上，廊子邊鋪展開雨水洗過的綠，姑娘的聲音也像是被洗過。


  桃月原就是沒話找話，卻不料對方的回答竟頗細致：“昨夜的火事折騰到後半夜，庫房燒了便燒了，也不打緊，隻是府上藥材一向收在那裏，及時趕過去，卻隻搶出一些。”語調平平，卻多少同往日不同，“又被雲姍鬧了一場，那丫頭性子刁，從來受不得委屈。被她纏了半日，還未歇口氣，天便已大亮了。”


  約莫是沒有想到會得來這麽一長串回答，桃月愣了愣，才胡亂接了一句：“不知那采花賊是什麽來頭，三小姐有沒有看清那采花賊的樣子。若是看到了，事情也不是不好辦。”


  百裏雲桑回頭瞧她一眼，隨口應道：“就是沒有看到，才會鬧起來的。”若是看到了，照她的性子，此刻那采花賊的畫像怕是早就飛滿江陵城了。


  桃月真誠道：“三小姐人生得好，也難怪會被采花賊惦記。”


  百裏雲桑語調涼涼：“是嗎。”


  桃月以為他謙虛，便又添道：“我也見過三小姐一次，至今都忘不掉小姐的傾城模樣呢。”


  隻見前麵走的藍袍男子身形突然一頓，似是突然想起什麽，不知怎地，突然提起這樣的話題：“我聽說，你自打來到江陵城，便一直混跡於聲色場合。”語氣也生硬起來，“你說雲姍模樣傾城，同你見過的那些姑娘比又如何？”


  桃月不料自己的一句恭維話，竟會觸到此人的眉頭，更沒有想到，自己來江陵後的行蹤，早被此人打探的一清二楚，眼角不由得跳了跳，卻又不好辯解，隻好道：“三小姐同那些姑娘並不是一類人，我又怎好拿她們相比。”又道，“何況，姑娘們總是不喜歡自己同別的姑娘相比的。我認識的那些姑娘如此，三小姐想必也應該如此。”


  百裏雲桑默了默，道：“你好似，很了解那些姑娘，也很喜歡那些姑娘。”說出這樣的話，連他自己都驚了驚。可是，若是不確認確認，心中被什麽堵著，總有些煩人。


  桃月也不含糊：“不瞞你說，我師父自小將我當男孩子養，約莫同這有些關係。與我自小混到大的人裏，有個喚作賀蘭遲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自己同他是一個陣營。大約是他對我從來不客氣，可對漂亮姑娘卻很有禮貌，而我又長時間以他為榜樣，便在他那裏學了許多與姑娘的相處之道。”


  說到這裏，迎麵來了兩個侍女，二人朝百裏雲桑低頭行了個禮，便往對麵走去。


  桃月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接著道：“當我意識到自己也是姑娘的時候，已經跟賀蘭遲學會了逛窯子、聽姑娘們彈琴唱曲、聊天下棋，偶爾也同姑娘們睡一覺……”


  最後她總結道：“可見，榜樣的力量是多麽重要。”


  察覺到百裏雲桑的臉色有些不對，忙關心道：“百裏公子怎麽了，身體不舒服？莫不是是昨日沒有睡好的緣故……”


  百裏雲桑躲開她的目光，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道：“……沒什麽。”


  雖然明知這丫頭一派胡言，可是一想到她方才說同姑娘們的交往，卻讓他極不舒服。他不知這種不舒服，究竟是為了什麽。


  “你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姑娘。”百裏雲桑說著，轉了個彎，前麵便是百裏晟養病的地方，“有些地方，不是你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