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公子心是無情物（2）
桃月打小便愛看戲，想想同賀蘭遲混跡集市的少年時代，其實還是挺有滋味的。尤其是在戲台子前，聽那鑼鼓敲得邦邦響，看著台上人物粉墨登場，別提有多愜意。
此時此刻同那時相比，便隻差一包瓜子，一個果盤了。
百裏家姑娘似乎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問的有失大家閨秀的風範，臉上紅了一陣後放軟語氣：“鈺哥哥，你……方才是說笑對不對？”在桃月聽來，這句話倒有些像是在討好了。
百裏雲桑在蘇祈身側涼涼道：“楚莊主最好是在說笑。”
他本就是傲氣的公子，為著百裏雲姍在楚鈺麵前偶或放低身段，已屬大不易，要教他在這個人麵前再忍受家門受辱的不幸，那還不如一刀砍死他。
而且，楚鈺今日應邀過來，一個隨從也未跟著，雖說他武功天下無雙，可這些年對於這一點也不過是隻聞其聲，未曾得見。何況近些日子，他錦繡山莊已為那幾樁命案有些風雨欲來，若他當真要在這個當口同百裏家為敵，百裏家未必奈何不了他。
蘇祈自動扮演起了和事佬的角色，將手中折扇搖得很優雅，“楚莊主還是將話說清的好。”
百裏雲桑冷哼了一聲。
楚鈺仍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略垂下頭對百裏雲姍道：“是楚某表意不清了。”
黃衫姑娘立刻喜道：“鈺哥哥，我就知道你隻是開……”
玩笑二字還未出口，就聽對方笑容斂起，聲音微涼：“既然惹三小姐誤解了，我便清楚地再說一遍。”
百裏雲姍心中仍有期待，可是那期待卻在對方涼涼的語調中，瞬間滑入冰冷的海水。心髒一陣陣的抽痛。
楚鈺道：“其實我月初已拜訪過令尊一次，想來令尊並未將我的意思轉達給三小姐。三小姐也不必埋怨，想來是令尊怕傷了小姐的心。”又輕聲道，“隻是還請小姐不要怪責令尊，到頭來傷了小姐心的，不過楚鈺一人而已。”
百裏雲姍似是有些不能相信，咬著唇瞪他：“你對我爹說什麽了？”眼睛裏已泛著淚光了，當真是楚楚可憐，“你對爹說要同我退婚嗎？”
楚鈺沒有回答，隻道：“原是我提出要同百裏家結一門親，而百裏前輩慷慨，許下自己幺女給我，我自是打從心裏感激，萬不敢生退婚之心。隻是男女之事，向來是強求不得的……”
百裏雲姍強壓住心中複雜的情緒，蹙眉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三小姐當真不知我何意嗎？”
百裏雲姍緊盯著麵前青年，看到他眸子裏是一片寂靜的海。
楚鈺突然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停留在姑娘的額發上，為姑娘撥開不小心垂下來的劉海，輕歎了一口氣。
姑娘正為他這個動作晃神，便聽他這般道：“恕我直言，我不過是，不喜歡你而已。”
立在一旁的桃月硬生生在寂靜裏聽到東西碎裂的聲響。
無論怎麽說，這句話都太狠了。
“是秦婉嗎……”百裏雲姍突然提到這個名字。
“你不喜歡我的理由，就是那個女人嗎？”她神色中有淒然的成分，可是大多卻是不甘。
楚鈺輕描淡寫道：“同她沒有關係。”
百裏雲姍忍住眼淚，伸手拉住他衣袖：“那你告訴我是為什麽？我們的婚事雖然沒有公之於眾，可也是你和我爹默許了的，你怎麽能說不算話就不算話，你不能對不起我，更不能對不起你錦繡山莊的名聲。”
說著求助地衝麵色沉到極點的百裏雲桑叫了一聲，“哥，你說呢。”
百裏雲桑麵若寒霜，低低命令：“雲姍，你先退下。”
百裏雲姍有些不滿，拉緊楚鈺衣袖，帶著哭腔：“我幹嘛要退……”
隻見自家兄長跨步過來，一把將自己撈到身畔，低頭教訓道：“一個姑娘家，同人拉拉扯扯，糾纏自己的婚姻大事，成何體統。”
百裏雲姍有些不滿：“我才不管什麽體統不體統的，這是我同他的事，我當然要問明白！”
“……胡鬧！”
看到自家兄長不夠成為自己的同盟，百裏雲姍憤憤地走到蘇祈身邊，仰著頭撒嬌道：“祈哥哥，你平時最疼雲姍，雲姍今日受人這麽欺負，你可不能坐視不理！”
蘇祈將她的頭拍一拍，算作安慰，又悠悠問道：“珊妹想我怎麽幫你出氣？”
隻見方才還一臉可憐相的小姑娘，眼裏突然劃過一抹陰險的寒光，“你幫我把姓秦的殺了，為我出氣。”
饒是蘇祈這般八麵玲瓏的人，也一時有些語塞，默了默，方道：“這也得看楚莊主答不答應。”
說罷，目光飄到楚鈺麵上，又狀似無意地瞟了桃月一眼。
隻聽楚鈺道：“秦小姐如今是錦繡山莊的座上賓客，楚某自然要保她周全。”又淡淡道，“若她人並不在我錦繡山莊，那麽她的生死，又同楚某有什麽相關呢？”
大約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出口無情，百裏雲姍不由得有些驚訝。望過去，想看看他說這話是否真心，卻見他麵上波瀾全無，是尋常的無雙公子。
她忽然覺得心中有涼意席卷。
聽聞這幾日楚鈺同秦婉出入成雙，談笑風生，卻沒有想到，在他眼中，她也不過是錦繡山莊的座上之賓。而出了錦繡山莊，那麽她於他而言，便什麽都不是。
那麽她呢——她百裏雲姍呢？
他也曾邀她同遊山水，共赴宴席，也偶或托人送些小物件給自己，這幾年的相處也算其樂融融。可若非自己是百裏家的女兒……
她不願意想下去。
看到她麵色不定，心神恍惚，百裏雲桑不由得開口吩咐不知何時已站在一旁靜觀事態的小丫頭：“綠錦，送三小姐回房休息，沒我的命令，不得她踏出房間一步。”目光寒下去又道，“還愣著做什麽，需要我手把手教你嗎？”
百裏雲姍自然沒有反抗得了他的權威，被自己的貼身侍女連哄帶騙地帶出房間。
臨走前經過桃月身邊，撒氣一般將她推一下，惡狠狠道：“看夠了沒？看夠了就給我滾開！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自打你來，我家就沒有發生過好事，遲早讓我爹趕你出去，哼！”
說完，在百裏雲桑出口維護桃月之前，昂著頭跨出房門。
她原本就瞧桃月不順眼，知道桃月是姑娘之後，就更加為對方那副出塵的容貌難以釋懷，也刁難過她幾次。隻是不知為何，她家那個爹卻胳膊肘總朝外拐，不止一次地包庇這個外人。而她那個兄長雖然一開始並沒有同她爹同流合汙，總是作壁上觀，可是後來卻漸漸有了維護外人的苗頭——氣得她好些日子吃不下飯。
想到這位三小姐跋扈的脾性，桃月隻好無奈地笑笑，撞上一旁蘇祈的目光，覺得這隻狐狸今次更加意味深長了。
無聲地詢問他：“你今日等的，就是這出戲？”
蘇祈也無聲地回應她：“等著吧，還有更好看的。”
下一刻，百裏雲桑冷聲打斷二人的心靈交流，衝楚鈺道：“我聽聞無雙公子的反璞劍天下無雙，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討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