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公子可是清白人(4)
一青衣的少年在眾人的注目裏起身,緩緩走到楚鈺身畔。
那少年杏目薄唇,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又似有一些睡眠不足,臉色蒼白著。
桃月覺得那少年的模樣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腦子裏有根弦斷在那裏。
鑄劍山莊的葉眉軒葉大弟子卻在那少年站定之後,驚呼出聲:“師妹?”
桃月腦海中的那根斷弦終於搭在了一起。
得知鑄劍山莊的小姐身在江陵時,她便曾托人找過她的畫像,那畫像上的女子,赫然便是眼前的少年。
葉眉軒的驚訝不久便轉為不解:“師妹,你怎會出現在這裏?”又怪罪道,“大師兄屍骨未寒,你怎可隻身一人遠赴江陵,你明知師父脾氣不好,怎還這般不聽話?”
秦婉將男子望一眼,眸中隱約帶上淚光,開口喚了一聲:“葉師兄。”似有萬般委屈。
葉眉軒原有一肚子抱怨,在這聲嬌滴滴的師兄裏,卻也發作不得,最後隻得歎一口氣,憂心道:“這些日子你可受了委屈?”
女子抬起頭,有些猶疑地望了一眼楚鈺,楚鈺隻微微頷了下首。
葉眉軒見秦婉此狀,以為她必定是顧慮楚鈺,遂臉色不好地道:“可是有人為難於你?”
邀月夫人慢悠悠道:“妾身聽到傳聞,說秦姑娘被楚莊主軟禁在錦繡山莊,這天下的男子莫不貪戀美色,秦姑娘這麽美,也難怪楚莊主會犯錯誤。”
這席話有些讓人聽不出究竟是真心話還是玩笑話。
秦婉急急開口:“邀月夫人,葉師兄,楚公子並不曾為難於我,也並未將我囚禁在錦繡山莊,一切都是誤會。”
“哦?”
“師妹,你如今有師兄做主,隻管如實講來。”
“我方才說的便是實話。楚公子非但沒有為難我,還對我有莫大的恩情。這些日子若沒有楚公子,我隻怕是不能活著見到各位師兄了……”
秦婉原本還有些膽怯,此刻神色總算有些恢複,她努力鎮定下來,望著小招手中托著的蠱蟲,顫聲道:“我是親眼看著楚公子將它……從大師兄的遺體中取出來的。”
葉眉軒眉頭蹙得緊:“這不可能。適才楚莊主說曾造訪鑄劍山莊,我便覺得蹊蹺。外人絕無可能在無人帶領的情況下衝破八星劍陣。”
秦婉麵向葉眉軒,囁嚅著開口:“師兄,若是助楚公子破陣的,是婉兒呢。”她說這句話時,顯得有一些痛苦。
葉眉軒目光更加寒涼,良久歎口氣道:“師妹,你可知這麽做是什麽後果。師父說過,私自帶外界人士進入鑄劍山莊者,視作違背組訓,當逐出門戶。”
秦婉淚光閃爍道:“我知道。可我必須這麽做。”
“是誰讓你這麽做的?”
片刻靜默以後,女子道:“是大師兄。”手指在袖中握得泛白,道,“是我的未婚夫,慕容旭。”
誰都知道慕容旭死了,疑犯便是這姑娘身邊的楚鈺楚公子,然而此刻,這姑娘卻口口聲聲說這位楚公子是無辜的,而讓自己證明他是無辜的人,正是她已死的未婚夫。
無論是誰,在聽到這樣的邏輯之後,都會得出同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姑娘絕對同那楚公子有染。
在眾人懷疑的目光中,姑娘卻顯得鎮定而冷靜。
往事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現,這些往事大半都痛苦,而痛苦的源頭,便是她的未婚夫,慕容旭。
江湖上人盡皆知,鑄劍山莊的大弟子慕容旭是個引領風騷的人物。鑄劍山莊莊主秦霸天便曾公開讚他是百年一遇的鑄劍奇才。他十二歲時鑄的一把劍,受世人爭搶,最後輾轉落到淩劍閣主的手中。
一個十二歲少年鑄的劍,就這樣跟隨淩劍閣主開疆辟土,並同劍的主人一起,在江湖上留下一段段經久不衰的傳奇。後來,江湖人紛紛湧入鑄劍山莊求劍,有許多人一擲千金。
然而俗話說的好,十年磨一劍。鑄劍畢竟太費功夫,鑄一把好劍則更費。慕容旭雖然勤奮,卻也花了四年才打磨出他的第二把劍——也許說第二把並不準確,因為這次他鑄的,是一對姊妹劍。
他將兩把劍命名為風花雪月,贈給西流花家的兩個女兒。
西流鎮花家莊的莊主花老爺被稱作花大善人,此人好善樂施,聞名鄉裏。而江湖上提起西流鎮的花家,更是無人不曉——花家莊內廣種天下藥草,而花家上上下下都是解毒用藥的高手。對於那些中了難解之毒或者身受重傷的江湖人士而言,花家絕對是走投無路之際最好的避難所。
然而,十八年前的一段腥風血雨,卻將西流鎮花家莊徹底從江湖上抹去。
慕容旭贈劍給花家的姑娘沒有多久,花家便牽扯進了那樁江湖慘案:整個花家莊被無花門鏟平,兩個女孩不知所蹤,而這兩把劍,自然也隨他們的主人一起,消失在江湖的傳說裏。
這些年,花家的那樁事漸漸被世人淡忘,而慕容旭的名號卻越來越響。
可惜此人是個輕浮的性子,除了鑄劍以外,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恒常的東西。他師父秦霸天惜才,怕他哪日留不住,便做主將自己的寶貝女兒許配給了他,以為這樣便可栓住他。
慕容旭本就來者不拒,秦婉又是公認的美人,此事於他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於是今年五月,二人便訂了親,隻等挑一個良辰吉日,將喜事給辦了。
然而訂親之後的慕容旭,拈花惹草的習慣卻並不曾有一分收斂。
他風度翩翩,俊美非常,又少年成名,自然桃花一朵兩朵三朵。若換旁人在他的位置,興許也早飄飄然。何況,他又並不是擅於自我克製的男子。
而他的未婚妻秦婉如她這個名字一樣,脾性溫婉,甚至可以稱得上怯懦。雖然心知自己的未婚夫與許多女子有染,卻秉承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戒律。
這個年代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事,對於她而言,女子最重要的品德就是,需要忍。
然而,那一日她不小心撞見的場麵,卻將她的忍耐能力,逼到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