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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凝香閣前

  同一時間,城中凝香閣。


  這本就是一處聲色犬馬的場所,是城中最大的青樓。這裡的姑娘們,與邊城本地的女子有太多的不同。


  邊城的女人骨架寬闊,性格爽朗,邊城的女人說起話來聲音大得像吵架,喝起酒來得和男人一樣用大碗,邊城的女人皮膚粗糙雙頰泛紅,是風沙刻畫的痕迹,邊城的女人承載了太多的繁衍與生存。


  凝香閣的女人可不同,她們大多是隨家人流放至此地,家破人亡后被迫賣於青樓,所以這裡的女人本是出身大戶,所以這裡的女人大多來自水草豐美的地方,她們妖嬈,她們嫵媚,她們婀娜,她們嬌小,她們的笑魘總是藏在手中的方帕後邊,你聽不到聲音,卻可以看見她盈盈的彎眉,她們的身軀似乎總是那麼弱不禁風,溫軟如無骨。哪個英雄不愛柔骨,哪路好漢不喜嬌媚?


  這裡的女人分為三等,最下等的是那端茶斟酒的婢女,她們姿色平平,做著不起眼的工作,忍受著酒客們的侮辱調戲,在嘈雜的大廳中穿梭過往,揩油的手在她們的身上胡亂的摸來摸去,她們也無從反抗。她們是贈品,品相一般,價值全無。


  中等的是那陪酒的女官,她們可以穿上精緻的綾羅坐在大廳里的酒桌上,與往來的客人一同吃菜飲酒,她們總有許多或俏皮或機靈的笑話逗客人發笑,她們總有那麼一兩件才藝與客人消遣,她們勸客人飲酒作樂,她們勸客人忘記苦惱,當客人實在高興時,可以多花些銀錢,將她們帶入凝香閣特設的小屋中雲雨一番。她們是商品,她們出賣酒水她們出賣自己,然後獲得銀錢。


  最上等的是那些可以將客人請入房中的女官,她們大多出自名門,由於家道中落而漂泊至此,因此她們在眾女中也顯得更加與眾不同,她們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還保留著優雅,她們不會擠在嘈雜的大廳中與那些酒客混在一起,只會將相中的客人請入後院的房中獨處,她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所照顧的客人也往往是聲名顯赫之輩,她們招待的客人很少,價格卻是很貴,雲雨並不是男人們為她們瘋狂的原因,哪怕是聊聊天、聽聽彈唱也是收費高昂的。她們是這青樓中的收藏品,只有那些與收藏品身份價格匹配的人才可以享用。


  紫裳便是這最上等的女官,更是這裡的頭牌,她父親本是朝中重臣,卻因耿直的性格得罪了朝中其他要員,在一番爾虞我詐的政治鬥爭中敗下陣來,流放至此。流放途中,紫裳的父親激奮難耐病死路上,母親也在隨後的憂傷歲月中日漸消瘦,最終客死他鄉。於是紫裳便被送來了凝香閣,因其生得貌美,更因其顯赫的身世,頗受男人們的喜愛。她一周只接待兩位客人,沒有客人的時間,她就獨自坐在後院最靠里的房間里過著自己的日子。


  凝香閣最靠里坐著紫裳,凝香閣最靠外的門口也正站著馬小山,殺死韓三虎后,馬小山回到山中呆了一宿,吃了些野果,就和著溪水清洗了身上的血漬,又睡了一覺,回復了體力,然後邁著他堅定而艱難的步伐來到了邊城,來到了梁緒口中邊城的東邊的凝香閣。


  馬小山在門口站定的時候,門口正有兩個小廝蹲靠在牆邊曬著太陽打盹,他們正是馬幫的人,在這裡守著以防出什麼亂子,此時馬如令的消息還沒有傳到,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對的是什麼人,只看著這個叫花子駐足凝香閣門前,望著黑底金字的牌匾發愣。


  一個小廝忍不住了,蹲在那裡沖著馬小山喊起來:「花子快滾,這是你來的地方嗎?小心爺爺傷了你性命。」


  馬小山不答話,依然站在那裡發愣,似乎街道上並沒有行人,凝香閣外沒有守門的小廝,凝香閣里沒有吃酒的客人更沒有女人,似乎整個世界里只有他一個人。


  那發話的小廝站起身來,他很不喜歡眼前這個叫花對他無動於衷的樣子,於是也不再多話,伸手探向馬小山的前襟,想抓住他的衣服將他提至面前再行問話。這一手探得突兀,雖無過多認真,但速度很快,你想要制住別人,最好的辦法就只有兩個,一是你夠快,二是你出手夠突然,這小廝兩點皆占,想來馬小山是斷無躲開的可能了。


  馬小山的腳步卻是忽然活了起來,左腳猛一點地,身子跟著這發力的方向,向右平移了一步,竟是生生躲過了這突兀的一抓,卻並沒有接著逃離,而是與那小廝四目直對起來。


  「你是馬幫的人?」馬小山沒有回答別人的問題,卻是自己開始發問了。


  「這城中照看生意的哪個不是馬幫的人?」小廝毫不示弱的答道,馬幫二字在他說來似是充滿了榮耀。


  「好,」馬小山對於小廝的傲慢渾不在意,「那多有得罪了。」


  一拳砸出。


  拳頭從腿側向上帶起,小臂擺動,沒有多餘的動作,勾在了小廝的肚腹之間,餘力未衰,將那小廝整個人帶向空中。然後拳止住了,人卻還在空中騰起著卸力,小廝飛起了足有一米高,然後像斷了線的風箏般急轉直下,重重的摔在地上,雙手捧腹,已是直不起身來。


  人群就像炸了鍋般的轟然散開,另一個小廝見狀也不猶豫,趁亂向著凝香閣後方繞去,凝香閣門前以馬小山為中心騰出了一塊空地,有那不怕事的就圍在旁邊,猜測著將要發生的事情。邊城多風沙,多兵禍,邊城的人也因此多有好勇鬥狠之輩,對於這尋釁鬥毆之事本就很感興趣,此時又有那明眼人看出被打的小廝是馬幫幫眾,圍觀的情緒自是更加濃厚了。他們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討論著來人的身份,但是馬小山的裝束又讓他們迷惑,整個場面嗡嗡直響,看起來比先前確實更加熱鬧了。


  「在下今日來此尋馬幫的人了結恩怨,有那馬幫的人就請下來打過吧!」這是邊城的規矩,打人總要有個緣由,說清道明與何人結怨,打哪些人,旁邊的人也就不得插手,也避免了傷及無辜。


  說罷這些,馬小山緩緩的走到還捂著肚子躺翻在地的小廝面前,彎腰探手抓起他的前襟慢慢提了起來,剛才這小廝想抓馬小山的前襟被躲過了,如今風水輪流轉,卻是輪到他被馬小山制住了。小廝的臉還由於肚腹間的痛苦而扭曲著,馬小山緩緩的提著他,讓他的臉正對著自己,然後掄起右拳,又是一拳砸下!

  這一拳正打在小廝的胸口,旁人只聽到了一聲悶響,那小廝還聽到了自己胸骨碎裂肋骨折斷的聲音,但見那小廝被這一拳轟退數步,撞在牆上攤坐下去,雙手捂著已經塌陷下去的胸口,雙腿不住的亂蹬,仰著頭,張大口努力的吸著氣,卻是不見功效,折騰了半晌,終於是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一口氣也算是終於透了過來,只是人已經迅速的萎頓下去,雙手開始無力的垂下,眼看是不活了。


  「大膽!何人敢在馬幫的地盤撒野!」一個粗大的嗓門忽然在人群中炸響,人群一下安靜了下來。


  再好事的人都當懂得查看形勢,這裡是馬幫的地盤,這一帶一所青樓兩間酒肆一條滿是小販的街道都是由馬幫看護的,而來的人自然是這一帶馬幫的負責人裘容。裘容本是一個挑夫出身,早年使得一條扁擔,後來加入了馬幫,在馬如令的提點下,一條扁擔更是使得虎虎生風,後來馬幫獨佔邊城,他嫌扁擔使自己的出身顯得低微,便將扁擔換成了一條長棍。看官須知,扁擔舞得再好也只是工具,長棍舞得再差也算得兵刃,換了長棍后這裘容自是武功大漲,這十年來,大凡有在此地鬧事者,被裘容一套棍法打下來就得散去大半,有那被判官催命的更是直接死在這棍下。十年裡,這棍下的亡魂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城中馬幫以外的好手,更是輕易不敢去接這棍子。


  死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只要你活著,你可以是好人,可以是壞人,可以是善人,可以是惡人,可以是好事的,也可以是怕事的,這都是因為你還活著,如果死了,你就只會是一種人——死人。所以好事歸好事,腦子要清楚,何時該樹敵,何人惹不起,這是必須明白的。此刻裘容的聲音響起,震若炸雷,自是心中憤怒不已,想是見到了剛才馬小山打死小廝一幕,正在氣頭上,圍觀的人自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得罪了這殺神招來殺身之禍。


  之後,只見人群自然的散出一個通道,一群人從這通道中擠了進來,領路的正是剛才趁亂逃走的小廝。身後一群小廝手提柴刀短棍,簇擁著一個彪形大漢,大漢手中提著一根長棍,長棍兩端包有熟鐵,熟鐵棍頭上頗有斑駁,顯是沾染了血漬未清理乾淨留下的痕迹,這彪形大漢不用問,自是馬幫的長棍好手裘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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