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142.故人
一路上疲憊不堪,這幾日江蘺睡得昏天黑地的,壓根不知道出了這事。
再者說,好不容易回來了,高興還來不及,怎的又吵上架了?
江蘺抬手撓了撓下巴,正想發問,阿遼卻在此時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一些,「據說雲雋師姐是因為喜歡了一個男子,才與師父吵架的。」
一聽這話,她原本興緻頗高,忽的愣住了,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那男子好似還是頗有名望的,叫段什麼……」阿遼尋思了半天也沒想起那人的名諱,只能擺了擺手,「啊呀,我忘了,反正是師父最討厭的當官的人。攖」
他自顧自說得開心,轉著眼珠仔細回想著,「雲雋師姐當時只是與師父說了她的心意,想找合適的時機下山去找心上人,沒想到師父不同意,他們就吵起來了。」
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回話,阿遼疑惑地抬起眼,正好看到江蘺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償。
他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道:「師姐……你怎麼不說話了?」
江蘺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短促地「啊」了一聲,「我就是在想,雲雋也太不懂事了。」她心神不寧,眼神飄忽,說話也支支吾吾的,「無、無論如何也不能跟師父吵架啊,等她回來,我得好好說說她。」
說罷,她匆忙站起身,只留下一句「我還有事,好好練功」就離開了,留下阿遼一頭霧水地坐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想明白她為何會如此。
末了他只得站起身來,活動了活動酸疼的腳腕,扯上都快睡著的包子和水餃繼續練功去了。
…………
雲雋的性子一向很倔,平時與師父鬥鬥嘴之類的都算不得什麼,若是這事能用吵架來形容,那就十分厲害了。
重英山中不乏珍惜草藥,雲雋以前為了採藥時有地方休憩,就央求柳雲暮在山間替她搭了一間小屋子,趕上夏季多雨的時候,她至少不會被困在山中挨淋。
這次與師父吵完架之後,她索性不回來了,紮根住在了小屋中,賭氣似的,誰去找都不回來。
在山中一住就是小半個月,師父一直沒有發話,江蘺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整日按部就班,老老實實過日子,偶爾挑師父心情好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問一句,何時才去接雲雋回來。
李忘機聽到她的試探,多數時候只說一句「隨她去吧」,江蘺沒了辦法,只能作罷。
窗外陽光明媚,雖然不復春日中奼紫嫣紅的景緻,但常青的松柏依舊翠綠茂盛著,鳥雀的叫聲清脆悅耳。
道觀中依舊熱熱鬧鬧,來上香祈福的人絡繹不絕,那些聲響都被隔絕在外面,小院中還是如往常一般清凈。
江蘺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轉醒,洗漱之後就坐在靠窗的書案前,撐著腮走神,雪白的鴿子站在窗欞上,時不時梳理著翅膀上的羽毛。
她的手邊擱著一張薄薄的宣紙,依稀有摺疊過的痕迹,上面寥寥數言,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問候之語。
段珩能寫出什麼樣的信件來,在此之前,她就有所料想,果不其然當真如此簡潔明了。
簡直比對牛彈琴還要……對牛彈琴。
江蘺撐著腮,幽幽嘆了一口氣,將回信折好,放進小柜子里,近些時候傳書不過幾封,她都妥善存好了。
這小柜子是她存放珍貴東西的,除了她誰都沒打開過,在信件旁邊,擱著一塊通透的玉珏,用紅繩系著,那鮮艷的紅更襯得玉珏質地柔和。
她不過掃了一眼,目光就停滯住了,思索了半晌,還是去拿起了玉珏,舉起來,正對著窗外的陽光,眯著眼睛打量了半晌。
師父說,這是她親生父母留給她的唯一信物。
當時在河邊撿到了她,襁褓中只有這唯一的信物,她從小到大一直妥善保存著,但從未佩戴過。
心頭總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彆扭,她想念自己的爹娘,卻又抗拒他們,兩種情緒拉扯之下,苦不堪言。
越想越煩亂,江蘺索性將玉珏扔了回去,眼不見心不煩。
將小柜子重新鎖好之後,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本想出去督促督促練功的小師弟們,卻在此時傳來一陣拍門聲,她前去開了門,只見阿遼氣喘吁吁地站在房門口,秋日裡出了一頭的汗。
「阿遼?」江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了?」
「師姐,有一隊人方才上山了。」阿遼一手撐著門框,接連喘了幾口氣,「像是朝廷里的人,為首的那個……要見你。」
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江蘺深知此理,聽聞阿遼的話之後也只是驚訝了一瞬,隨後很快反應過來。
難不成……是她行跡暴露了,神機處派人來抓人了?
可若真是神機處的人,肯定二話不說進來抓人,請人的她倒真沒見過。
原本阿遼還有些擔心,可是見她忽然坦坦蕩蕩起來的神色,他放下心來,引著她前去道觀中。
不知為何,道觀中的善男信女走了一多半,餘下的都在偏僻處求籤,整個廳堂中空闊了不少,江蘺越走越疑惑,不由得伸了腦袋向里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玄色的外裳略顯松垮,在腰間束著,黑髮垂在肩頭,襯得背影修長挺拔。
他好似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側過了身子,餘光掃到她時微微揚起了唇角,側臉線條流暢,宛如雕琢一般精緻。
江蘺一手扶在門框上,還未邁步進廳中,就這樣愣住了。
直到阿遼在旁邊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回過神來,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站定在蕭子翊面前,抬著眼睛將他看了好幾遍,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見她如此,他輕輕笑開,喚了她一聲:「阿蘺。」
要說方才還有些難以置信,現下聽到他的聲音,簡直真實到不能再真實,江蘺不知該做何表情,只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麼來了?」
「自然是思念你至極,在金陵一刻都待不下去。」蕭子翊說得風輕雲淡,「聽到你回了重英山,便馬不停蹄地來找你了。」
這句話多少帶了些誇張成分,畢竟她已經回來了不少時日,但阿遼沒想這麼多,他越聽眼睛瞪得越大,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不過下山一趟,師姐們都……找了相好?
他使勁搖了搖頭,連忙反身跑走了,這麼大的事,得跟包子餃子好好說說,還得去正門守著,就希望師父別忽然從後山回來。
江蘺也好不到哪去,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緩緩回過頭,看著豫王府的下人們從馬車中往外捯飭著行裝,大包小包的,卻羽還在一旁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儼然是要長住的意思。
她咽了一口唾沫,「你……」她斜眼看著蕭子翊,「要住在這嗎?」
「是啊。」他笑得燦爛,「我打聽過了,這兒有不少的客房,我包上幾間,沒有問題吧?」
有問題,簡直太有問題了!
江蘺當場就想發作,可是看著還有不少的善男信女,影響有些不好,她只得伸手去拽住了蕭子翊的手腕,二話不說拉著他出了門,拽著他朝後院走去,任由卻羽在身後擔憂地喊了好幾聲「江姑娘」。
她自然是沒看見,蕭子翊回過頭,對著他比了個手勢,卻羽立馬不言語,默默轉頭去收拾行裝了。
師弟們早早替她守著門去了,此時後院中空無一人,寂靜的很,雪白的鴿子都老實地待在籠子中,時不時發出「咕咕」的輕叫聲。
江蘺拽著蕭子翊,走得足下生風,巴不得下一瞬就將他扔回金陵去,生怕被師父和柳雲暮看去,她一腳踢開了房門,先將他扔了進去,自己則快速走進,回身緊緊關上了房門。
「這孤男寡女的……」她如臨大敵,蕭子翊卻悠哉地打量著室內的擺設,嘴上一刻不停,「關上房門不好吧?」
「你快給我閉嘴。」江蘺回身推了他一把,看著他向後退了一步,她還是有些不解氣,說話都快了不少,「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忽然來這了?」
蕭子翊雙手環胸,唇邊笑意漸深,「你猜猜。」
反正四下無人,她不介意狂躁一小下,看出了她的意圖,他挑在她狂躁的前一瞬開了口:「錢伍的案子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