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為夢而戰2
“歐伯伯,他的鋼琴是真的彈得很好,這麽優秀的一個未來的鋼琴家,您為什麽要扼殺他?”尚顏激動地訴說著,一不小心逾越了她給自己定下的鴻溝:不可無禮!
“放肆!”歐緣衡果然勃然大怒,“你一個區區學生、小小家教竟敢指責我,涉足我的家事!我告訴你,歐景銘不是他一個人的歐景銘,他是我們歐氏集團的歐景銘!他是歐氏家族唯一的繼承人!!沒有他,我這大半輩子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家業將交付於誰?我們歐氏家族將指望誰?我們歐家的未來將寄托在誰的身上?!”一連串的發問,讓他將淤積在心中多年的怨氣一吐為快。
可是這樣一連串的發問並沒有將尚顏嚇倒,她振振有詞地說道:“對不起,歐伯伯,是我一時言辭過激,但我還是要說:歐景銘是您的兒子,但他也是獨立的生命個體,他有權力擁有理想,有權力去追逐夢想。歐伯伯,您現在是歐氏集團的董事長,您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相信您追逐夢想的過程一定是艱辛而快樂的吧!可是那終究是您的夢想,不是他的夢想,您不能把自己的夢想強加於他的身上!剝奪了他追逐夢想的快樂!他是您的兒子,卻不是您的影子!”
“你……你……”歐緣衡聽到她這番言論,怒發衝冠,氣得從沙發上跳起來,一隻手指著她,卻被她的義正言辭嗆得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歐老歐,先消消氣、先消消氣。”一直靜坐一旁的上官慕楓見情況不妙,趕緊站起來勸住歐緣衡。“我看這位小尚老師說得也不錯,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埋黃土的人了,何苦去為難這些孩子。你這大半生馳騁商場,拚得這樣一份家業,也算是是功德圓滿,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兒孫了。你比我有福氣,有這麽優秀的兒子,彈得這好的一手鋼琴,他要是我兒子那我說什麽都會支持他的。老歐啊,人各有誌,你是過來人,人這一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才不枉到這世上走一遭啊!你說呢?”
上官慕楓這樣一番情真意切的勸詞使他氣消大半,腳下一軟,癱坐在沙發上,口中喃喃地說道:“那我這大半生打下來的家業怎麽辦?”
“你覺得,是你的家業重要,還是你的兒子重要?”上官慕楓的一番問話說得歐緣衡啞口無言。
沉默良久,他終於他無力地揮了揮手:“也罷也罷,先把人找回來再說吧!”
尚顏見歐緣衡不再堅持,繼而說到:“歐伯伯,我找遍了我能找的所有地方,但還有一個地方我沒有去。”
“哪裏?”
“歐景銘很愛歐伯母,我想他會去看望歐伯母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歐緣衡恍然大悟,吩咐道:“廣澤,備車,南山公墓!”
冬日的南山公墓,一派蕭索的景象。
闊葉木們已經收斂了夏的繁榮,灑落一地黃葉,隻剩光禿禿的枝椏和幾片零星的枯葉在冷風中搖曳。常青的鬆柏雖然常青,卻也不似夏日那般青翠,它們瑟縮在冷風中,顫抖著死綠色的身軀。
一塊塊墓碑整齊地排列著,仿佛早已看淡了春去秋來、人情冷暖,周圍發生的一切喜怒哀樂都與它們無關,它們隻是在那裏矗立著……矗立著……,冰冷的石塊讓本就悲涼的心更添一層惆悵。
這個季節前來祭奠親人的人很少,連飛鳥都已不見了蹤跡,隻聽得隻聽得風吹落葉的聲音,沙沙、沙沙……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此情此景,觸動了歐緣衡的情傷,他回想起曾經和茵芷的美好時光,而此時兩人卻是陰陽相隔,一時間,悲從中來,渾濁的眼中滾落了一滴老淚。他怕被人看見,背過身去,輕輕將老淚拭去,而這一幕卻落在了尚顏的眼裏。
眾人拾級而上,在一個幽靜處找到了歐伯母的墓地。
大家看到墓碑前佇立著兩個身影,其中一人便是歐景銘!
可把他找到了,眾人心中不免鬆了一口氣。
“歐景銘,我們總算找到你了!”看到他,尚顏激動地迎了上去,心中總擔心他會想不開,會做傻事,現在看到他好好地站在這裏,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看來,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堅強。
歐景銘隻略抬頭看了看,遠處的父親和上官伯伯停住了腳步,父親眼中似有千言萬語。他沒有理會,而是將眼神轉回至墓碑上,淡漠疏離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那拒人千裏之外的眼神看得人一股寒意順著背脊自下而上地蔓延開來。
“我是來和母親道別的。原本不打算跟你道別的,現在遇上了,就順便跟你說一聲吧!”他漠然地說道,說得如此輕鬆,好像這兩天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
遇上?!難道他以為今天的相遇隻是一個巧合嗎?難道他不知道在他失聯的這兩天裏,她為了找他,她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座城市,她的腳也磨起了幾個大泡!而他這樣態度讓她覺得猶如三伏天裏被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濕,寒徹無比。
“道別?你要去哪裏?你要離開我們嗎?”歐緣衡道。
“你覺得我有留下來的必要嗎?我已經找到了我曾經的老師,我準備跟他出國去。”他簡單地回答,這時尚顏才注意到離他不遠處的一個人,金發碧眼高鼻,穿著隨意,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他蓄著齊肩的長發,舉手投足間有一股藝術家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裏散發出來。
“老師?出國?”她不可思議地反複咀嚼著他提供的信息,好像不可置信,一切隻是個夢一般。
“哦,順便介紹一下吧,這位就是我曾經的也是現在的鋼琴老師Mr詹,我想你會很高興認識他的。”Mr詹踱步向前,向她伸出了手,用很流利的中文說道:“你好!”不太有握手習慣的尚顏不自然地伸出手與他一握。
“我聽景銘講過你,你很優秀,他很喜歡你!”他一臉微笑,那微笑仿佛冬日溫暖的陽光帶著某種獨特的香氣。
這句“他很喜歡你!”頓時讓尚顏的臉紅到了脖子跟,她沒有想到這個老外說話竟會如此直白,他是禮節性地說“他很喜歡你”?還是歐景銘真的告訴他“他很喜歡你”?無從考證也無法考證,她隻能微笑著把它當成是前者一筆帶過:“你好,我叫尚顏。Mr詹過獎了!”
“歐董事長,好久不見!”他穿過尚顏和景銘向歐緣衡走去,並友好地伸出了手。歐緣衡沒有馬上回應他,而是盯著他看了又看,凶狠的目光仿佛想要把這個帶走他兒子的罪魁禍首用目光射殺。想必咫尺之外的Mr詹能夠很明了地感受到這樣一份敵意,但他依舊紳士地伸著手等待歐緣衡的回應。歐緣衡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麵的人,最終還是伸出手去與他象征性的握了握。
“Mr詹曾經一直建議我出國深造,可是……你知道的,由於種種原因,我沒能去。可現在沒有人能束縛我的翅膀,我要自由飛翔,”他應堅定的目光凝視著尚顏。
“我支持你想法,可是,你想過歐伯伯嗎?”她仰視著他,雖然海拔與他有明顯差距,卻不卑不亢以一個長者的語氣向他發問。
歐景銘抬眼看了一下身旁的父親,父親蒼白的發絲令他心中閃出一絲柔和的光,但那光很快被一層冰冷的迷霧遮擋,他語氣平淡卻感情強烈地說道:“歐董事長不是過得很好嗎?何須我來擔心呢,你倒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很快你就失業了。”他把目光轉向她,語氣冰冷,眼中卻流露出難以掩飾的不舍。
“你想過你走後,歐府將隻剩歐伯伯一人,他將獨自一人承擔起這個家嗎?”她不無擔憂。
“一直不都是如此嗎?更何況這不正是他喜歡的嗎?”他居然有些刻薄的說道。
“可是,歐景銘,你不為歐伯伯考慮,歐伯伯卻在為你考慮,他現在已經改變想法,同意你學鋼琴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尚顏。為了夢想,他和他對峙了多年,兩人之間吵吵嚷嚷有多少次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們之間已經出現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這鴻溝一年年擴大、一年年加深,怎麽可能隨便幾句話就可以填平的呢?
“算了吧,這話留著騙三歲小孩吧!”他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轉身想要躲開這有些讓人窒息的氣氛。
“是真的!!歐景銘!歐伯伯就站在那裏,你為什麽不親自去問一下他呢?”她喊住他。
他停住了腳步,再次把目光投向那個身形有些佝僂的老者。
“唉——”歐緣衡長歎一聲,緩步來到茵芷墓前。撫摸著墓碑上依舊年輕的臉龐,一陣酸楚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