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午飯時還晴朗的天氣,待呂遲一覺睡醒,陽光已經全收斂進了雲層里,烏泱泱的壓著天際,不等呂遲要出門的馬車準備好,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的砸到了地上,將地面浸潤濕透,點點滴滴都滲進磚縫裡。
呂遲扶住門框,抬頭見那染漆的絳紅門柱上落了不少水珠。他揉了揉眼睛,意識還有些不清明,困困頓頓的問一旁明柳,「他什麼時候走的?」
明柳自然知道呂遲指的是褚瑜,她面上帶笑語氣歡快,答道,「走了有一會兒了,您睡了約莫半刻鐘,殿下便走了,宮人找來的,模樣有些匆忙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她說著走到廊下伸手接了幾滴雨珠,落在手心又急又涼。明柳回過頭,搓了搓手神色轉為擔憂,「您便別自己出去了,棗木同李立去買,再徑直走了就是了,省的來來回回折返,您還憑空受罪著涼。」
呂遲自己想想也是,天氣冷他其實也懶得很,是以點頭道,「那我寫張單子去。」
他正待折返回房裡,院外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呂遲由是停住步子,有些好奇的看過去,須臾就見一個小太監領著六七個人,手裡捧著七七八八的盒子東西,小心的打著傘從外頭來。
「這些是什麼東西?」呂遲有些好奇,睜大眼睛望過去。
打頭的太監給他行了禮,聲音略尖細的開口道,「殿下讓奴才將這些東西送給公子。」他邊說邊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呂遲。
呂遲接過來攤開一看,上頭遒勁有力的寫著幾個大字「地主之誼」,顯然是褚瑜的筆跡。
小精怪連字都寫的這麼合我心意,呂遲低頭將那紙條收進自己荷包里,又開口讓那些宮人將東西先送進屋裡。
宮人得了他的許可,隨即魚貫而入,將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放到了房裡,擺的軟榻半滿。后不等停留,又自然行禮告退了。
呂遲和明柳一前一後的拆看,裡頭倒不是什麼十分金貴的東西,都是秦國街上尋常能找到,但又稍微不同於晉國的東西。唯一算得上貴重的是幾塊美玉,秦地特產,十分通透靈巧。每隻盒子外頭都別著字條,明白寫著是要送給誰的。
顯然是因為早前聽到了呂遲說要出去買東西后,褚瑜特意讓人準備的。
呂遲明白褚瑜貼心,臉上笑得收斂不住。末了不想竟還在裡頭找到一隻寫著自己名諱的。他連忙扒拉出來看了,那字條上還寫,「阿遲贈我書,此物為回贈。」
呂遲心頭一喜,想要打開,卻發現那小盒子不同於其他,是特意落了一把精緻小鎖的。
「這要我怎麼拿?」呂遲眉頭一豎,將那小箱子拿起來來回晃動兩下,裡頭悶悶的傳出東西來回滾動的聲音,可到底裝的是什麼卻不太能分辨的出來。
他歪著頭仔細的聽了一會兒,又遞到明柳耳邊讓她聽,兩人均是摸不著頭腦。
「一肚花腸子,」呂遲嘟嘟囔囔的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拿不出來看了一會兒憑空覺得心煩,乾脆推到一邊捅自己的春.宮圖箱子並排放到一處。
「聽著好像也是玉器,只不過感覺怎麼圓滾滾,箱子一動就跟著跑呢。」明柳湊在一邊,也十分疑惑。
「誰知道是個什麼東西,什麼玉器這麼大件?怪沉的。」呂遲擺擺手,「別管這東西了。」
他認真的數了數褚瑜送過來的箱子,心下高興,「他選的都好,省的這邊再出去買了些用不上,亦或是京城就多了去的東西。」
明柳心裡一時也對那給她咒罵了好幾日的老東西有了點好觀感。
棗木和李立一塊兒帶著兩個宮人將這些東西往宮門口的馬車上搬送,呂遲跟著出去,一路還說個不停歇。
「若是祖母怪你,只管告訴她『都是少爺的主意,他消了氣就回來了,只是回去時切莫再有什麼丫頭通房,讓他見了心煩的很。』,若是母親問起來,就說『在外頭好得很呢,對家裡挺挂念。』,父親那邊就說,『順順噹噹再半個月約莫也就回去了』,那幾個小的如果纏著你不放,就說『收拾收拾還要去接少爺回家,』」
棗木頻頻點頭,一句句不敢落的記在心裡。
他們兩人行裝輕便,上了馬車便走,沒一會兒便消失在了雨幕里。
「棗木那般呆傻,也不知路上平不平安……」明柳揪著手絹念了兩句,跟在呂遲的身後一步三回頭的看向門外。
「棗木是練過些拳腳功夫的,平日你欺負他欺負的多了,只當他是個病貓子不成?」呂遲瞥她一眼,又笑,湊過去小聲問,「擔心棗木吧?」
明柳給他眼裡刻意的促狹弄的臉頰通紅,又酸了吧唧道,「要奴婢擔心他什麼?他可連樂安居都有人惦記著給他做鞋墊呢。」
「這酸氣都快衝天,也罷,樂安院那個丫頭是個聰明靈氣的,指給棗木也不失為是個良配。」呂遲腳步輕快的走在前頭。
明柳連忙追上去,期期艾艾的追問,「少爺,您,您不當真吧?」
「興許呢。」呂遲答的模稜兩可,差點兒急的明柳眼眶紅。
「您,您,」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明知呂遲是故意,可依舊心裡著急。
呂遲壞趣味的哈哈大笑起來,他打頭拐過一個游廊,瞧見游廊盡頭褚靈站在角落裡,一個宮人正彎腰給她整理衣襟。
褚靈的小臉乾乾淨淨,頭髮也梳得整齊,可面對宮人她還是畏畏縮縮。從小活的擔驚受怕,即便是一時之間改變了位置,也不是馬上能夠扭轉的回來的。
她抬頭看見呂遲從遠處走來,竟還認得出他,一時高興起來,撲騰的掙脫開宮人的束縛往呂遲這邊來。
天氣涼,外頭呆著半點兒也不舒服,呂遲是打算回去繼續睡個午覺的。
褚靈咿咿呀呀的口齒不清,也不知道是誰教她,竟含含糊糊的對著呂遲叫出哥哥來。
呂遲的腳步停住,到底打從心底里有些可憐這孩子,是以垂下手摸了摸褚靈微涼的小臉,應了一聲,后彎下腰去在她臉頰親了一口,這才站了起來。
宮人匆匆忙忙的追上來謝罪,又一把將褚靈抱到懷裡緊緊鎖住。
褚靈用力掙扎,臉上慌慌張張的。
呂遲捏捏她的小手,轉頭對明柳道,「下午做出糕點來,給阿靈也送一些,奶味的東西這麼小的孩子最是喜歡的。」
他說著慢慢鬆了褚靈的手,由著宮人將她抱走了。
褚靈趴在宮人的背上,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嘴裡嚷著,「哥,哥哥。」
呂遲淺淺的打了個哈欠,返身往小院的方向走。明柳道,「您對這小郡主倒是好耐心,若是小姐知道了,不知道多吃醋呢。」
呂遲斜眼看過去,「我待阿芙又何曾不好了?只不過她性子鬧騰的很,哪兒是給一顆糖抱一抱就好的,再說,」他頓了頓,「阿芙她從小到大何曾受過一星半點兒的委屈,哪兒有這樣的場景讓我呵護,如若將阿芙與阿靈放在一起比較,那也太失公平了些。」
明柳抿抿唇,低聲嘀咕,「小姐她哪兒會管這些……」
呂芙的確如明柳所料不會管這些,自從呂遲離家,她就差將宰相府鬧翻了半個天。也就是老祖宗同呂益呂朱氏沒有慣著呂遲那般慣著她,否則宰相府難能保住只磚片瓦。
昨兒個晚上又發了好一會兒的脾氣,既是嚷著要把呂遲的在花園裡堆的假山推了,又說要將那錦鯉放的滿池子都是,末了給呂朱氏押去了書房抄佛經,讓她不抄好十本不許出來。
呂芙哪裡耐得住,雖在房裡出不了門,她身邊的小丫頭卻是來回跑,將外頭的趣事之類細細說給她聽。
臨了到了晌午,她正在書房打瞌睡的當口,跟著呂芙侍候多年的阿香興沖沖的跑回來,在她耳邊低語道,「二皇子差人給大少爺送東西來了,送東西的往元寶居去了,二皇子他正和老爺說話,您要不要去看看?我幫你攔著外頭的人!」
若是往日里,呂芙這會兒少不了已經一蹦三尺高,飛似的去偷偷瞧褚清一眼,今天卻只懶洋洋想到呂遲,連眼皮都不想抬,只嘴上哼了一聲,「送什麼東西,人都不在家,哥哥真是討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