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在外已經多日,心中甚為挂念……」呂遲靠坐在窗邊,端正的持著筆,認認真真的寫家書。下午棗木與李立就要返身回晉國,他一併寫好合著一會兒出去買的秦國特產一塊兒捎帶回去。
「從家裡過來的時候,可別胡亂帶東西,沒得煩死,」呂遲邊寫邊吩咐棗木,他一雙眉頭扭在一處,不用多想也知道家裡頭會是個怎麼樣過分關心的樣子。
棗木站在軟榻邊,吶吶應下,餘光偷偷撇了軟榻另一側坐著的褚瑜。他看褚瑜一眼都覺得心驚,不太懂秦王和自家少爺是怎麼相處的這般自如。
傳聞秦王打仗時殺人如同割韭菜,屍體流出的血水淌成了好幾條溪流。秦地從前未曾分封之時便不是什麼安穩之地,秦地之人驍勇善戰,幾乎年年起義。老秦王還在時,沒過過一年安穩日子,等到了褚瑜手中,他一仗震懾住了秦人,后又迅速疏通扭轉經濟,使得秦地原本艱難困苦的日子有所好轉,這才慢慢好了起來。以至於如今秦人能心甘情願聽他號令,一路征戰平了韓、鄭等三國。
這樣的人豈會是一個隨和的性格?
棗木自覺雖然呆傻,然而這點兒聰明氣還是有的。秦王此刻和顏悅色,甚至帶著點笑,怎麼看怎麼像是臨下一刀前唬人的玩意兒。
相較於呂遲,褚瑜坐的很端正,但如果仔細看,他的肩膀卻不似平日里僵硬,正鬆鬆的垂著。他顯然是個放鬆的心情,雙目落在呂遲的臉側,看著陽光斜照進來時將他面頰上細小白嫩的絨毛也照的可愛至極。
小宮女端著茶果走進屋裡,小心翼翼的行了禮,后將托盤放到軟榻的小几上。
她正待轉身要走,就見呂遲的腳往前一舒展,不偏不倚的踢到了褚瑜的屁股。呂遲渾然不覺,頭也沒抬,褚瑜肉硬的讓他以為自己踢到了床板,只嘴上繼續念著,「阿芙這傻姑娘,你回去同她說,若是她真的喜歡魚,我不在時放進去幾尾,等我回來時記得撈起來便是了……」
小宮女看見的棗木自然也看見了。他嚇得大氣沒敢喘,雙目瞪得老大,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就怕褚瑜猛地發作,他家少爺的身子骨經不起人一拳頭。
小宮女還能轉身就走,跑到外頭急喘兩口氣,然而棗木只能在裡頭站著,忍著心頭擂鼓,雙腿發軟。
他們卻都不知道褚瑜心裡想的是什麼。
阿遲的腳果然是肉嘟嘟的,褚瑜的視線跟著偏轉過去,落到了自己身側。呂遲穿著襪子,然而依稀還能看出其中的輪廓,他的指尖微動,忍住那想將呂遲的雙足握進手裡把玩的念頭。
綿綿軟軟,輕輕捏一下就泛出粉來。阿遲說不定極怕癢,邊笑邊躲卻掙不開,眼角淚珠子跟著沁出來……褚瑜雙眸低垂,腦中思緒翻飛。
那邊呂遲寫好了家書,足足共有七八張,事無巨細的說過去,又將家裡的每個人數過一遍。他將信紙提起來迎著陽光吹了幾口,等上面的墨跡幹了,便將信紙整齊疊好,一股腦塞進信封里遞給棗木。
「除了這個,方才我和你說的那些你可都聽清楚了?」呂遲問。
棗木正憂心,又不敢看褚瑜。他聽呂遲說話,簌的一下抬頭看過去,卻是雙目之間一片茫然。
這分明是個沒認真聽的模樣。
呂遲不耐煩的嘖了一聲,因為坐的遠,伸手麻煩的很,便抬起腳來想給棗木一計腿花,不料那腳才抬了一半,竟猛地給半路伸出來的一隻手擒住,牢牢的給褚瑜握在了手裡。
褚瑜的視線原盯著那肉嘟嘟的腳,正難以按捺卻又不好動作的時候,竟見呂遲的腳要往棗木身上招呼。褚瑜心頭不太高興,這軟乎乎的腳丫子踢人,是罰還是賞?
棗木卻因由他這個動作嚇得心肝脾肺腎都疼了一遍,這,這果然忍不住要因為剛才的冒犯打他家少爺了?
棗木護主心切,也不管自己觸怒了秦王是死是活了,當下就要猛撲過去,嘴上嚷著,「別傷我家少爺!」
褚瑜給他弄得莫名,又見他呆愣愣的竟往呂遲身上撲,雙臂張開是個要抱的動作。當下整張臉都跟著黑了,一抬手如同掃螞蟻似的將棗木給掃的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好幾步。
呂遲沒覺得自己的腳在楚鈺手裡有什麼不穩妥的地方,只覺得棗木實在呆傻,伴著伸長脖子去看他有沒有傷著的時候,嘴上罵道,「你發了病了?這般傻也是有的賣的。」
棗木給褚瑜快如電的動作弄得魂差點兒駭掉了,他哆哆嗦嗦的站穩了,又怕呂遲也跟著收拾自己,忙不迭撿起剛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信件,轉頭跑了。
呂遲往後抽了抽自己的腳,沒抽動。他有些疑惑的看著褚瑜,「你捏著我的腳做什麼?」
褚瑜的五指微微收攏,那棉襪便稍稍凹陷進去。這小少爺的腳仿若沒長骨頭,怎麼捏都是軟嘟嘟的觸感,好似這輩子腳就沒沾過地。
他的目光深沉,同前頭親吻時候一個模樣。呂遲一愣,想到,哎,這怎麼又想親了嗎?
他自覺前頭親夠了,這會兒並沒什麼想望,不過阿瑜既然想,呂遲覺得勉為其難也是要慣他些的。
因而他撐著手將自己的屁股往前挪了挪,等湊得足夠近了,就攔住褚瑜的腦袋吧唧親了一口。后以為褚瑜如願了便會鬆手,於是跟著又甩了甩自己的腳,依舊沒抽出來,褚瑜的五指反倒跟著收握的更緊了。
呂遲耐性有限,跟著抿唇不悅的看著褚瑜,就算是慣著他也不能是這麼個毫無底線的法子不是?
「你總是不聽話,我會不高興的。」說話間他的雙腮不自覺的微鼓,一雙貓兒眼往下一攏,遮了裡頭的水光,儘力想展露出些兇悍來。
褚瑜雙目灼灼的看著呂遲,心頭瀰漫著一股呂遲帶起便沒沉下去的麻癢,他身子前傾湊近了笑道,「哦?阿遲不高興是個什麼樣子?」
呂遲心頭砰砰跳的厲害,臉頰微微發紅,他伸手捂住褚瑜的臉,嘴裡氣哼哼怪自己不爭氣又怪褚瑜,「你這精怪,如常的會引我,若是不好好對我,過幾天我可要收拾你到哭的……」
正說到這一句,外頭忽然傳來通報聲,是前頭讓找房子的那個小太監來了。
「快些進來。」呂遲連忙讓人進門。
褚瑜的手這時候一松,人也跟著坐回了原位。
呂遲用眼角看他一眼,自己又垂下頭去理了理衣擺,心道好在這精怪識趣,否則過兩天他就用春.宮圖上的八式到第十八式折騰他。
哭都沒有用,將奴僕全都斥退了,誰來救他?呂遲想的洋洋得意,全忘了自己給人輕鬆的按在膝頭打過屁股這一茬。
小太監進了屋裡,規規矩矩的行了禮,起身後揣度著語氣,道,「一共找了兩處合適的,一處是一進的院子,一處是二進的院子,價錢差不多,只不過一進的距離皇城近些,二進的那一處便稍微遠了一點。」
「遠的是多遠?」
「約莫走路多了兩刻鐘的時間,不過也是在鬧市裡頭。」
褚瑜原以為呂遲會開口要下那間近些的一進院子,卻不料他想了想,道,「那便來那處二進的吧。」
小太監領命,腰壓得低低的一路不敢抬頭,轉而出去了。
呂遲仰躺在軟榻上,一雙杏眼微微眯著,前頭還給褚瑜握在手裡的腳丫此時輕輕來回擺動,仿若故意招人,在褚瑜眼前晃晃悠悠。
「怎麼不選離皇城近的,」褚瑜問。
呂遲笑眯眯的答,「不影響你造反啊。」
他說著又坐起身來,看見褚瑜微怔的神色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唬你的,這話我可不跟別人說,你以後可也不能隨便說,要是讓有心的人聽見了參你一本,那可就壞了事兒了。」
雖然此時的晉國就算知道恐怕也動不了阿瑜,不踩線才是最安全的。
「那二進的院子在鬧市,皇城周邊卻相較不如那裡熱鬧,我喜歡熱鬧。」呂遲解釋的自然,「況且又住不了多久的,後頭就要回晉國。」
當初是自己開口讓人走,這會兒縱然心中有各種不舍的情緒交雜,褚瑜也不好說出讓人留下的話。況且他的造反是真的,政局要變也是真的。呂遲如若是尋常百姓出身便也罷了,偏偏卻是那樣高位,一家子的榮華興衰都被君王左右著。
褚瑜在心中微微嘆,阿遲的性子珍貴,他也要護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