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 踢館
中東境多山也多水,東北有沂隴山脈阻斷北境的寒風,西南部大羅山是道門的根基之地,大江大河一北一南默默滋養著這片土地,整個中土的起旖旎的風光都聚集在這裏,萬年以來,中土最傑出的人物大多都誕生在此。
萬年以來,東境和南境都是支撐中土帝國的財稅重地,但自從南境陷入與炎人的長期戰爭之後,東境的賦稅便增大了很大,越來越多的平民百姓失去土地,一個匪首楊應天振臂一呼,無數活不下去的人揭竿而起,而東軍在幾百年的承平中早已腐化,無力鎮壓,甚至有很多東軍直接投降亂軍,大半個東境都被亂軍攻陷。
楊應天在率領亂軍攻下東境首府安州後,自稱天意皇帝,公然稱製,設置百官。
然而在他最得意的時候,北軍鐵騎雷霆一擊,亂軍措手不及,在狐步山一敗塗地,北軍趁勢而進,拿下安州,掃蕩整個東境亂軍,但接下來發生的事令天下人側目,深孚天下人望的北軍卻在這個時候劫掠東境所有州郡,東境本就病入膏肓,北軍此舉更是將東境帶入萬劫不複之地。
朝堂之上更是有斬北軍大將陳行恕以謝天下的呼聲,辛虧皇帝還沒有昏了頭,隻是申斥一番。
經過北軍的洗劫之後,東境二十年來都沒有恢複元氣,罪首楊應天雖然伏誅,但北軍撤離後,東境更是亂象紛呈,朝廷沒有精力整理爛攤子,地方大族更是趁機擴張,官府形同虛設,東軍名存實亡,各種勢力如根須一般肆意生長。
有人說這裏是樂園,有人說這裏是地獄,二十年來,沒有大殷的管轄,東境反而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繁華,四海之內的番人不遠萬裏聚集在此,帶來了新的生機,十二大城如雨後春筍般從廢墟中重新崛起,亂民沒了苛捐重稅,各據一方,反而安定下來。
昇州城是東境最西邊的一座大城,當然現在它不叫昇州,以前的城池早已毀在戰火裏,五大世家的李家勢力率先進入此地,聯合一些中小世家,建立了如今的隱風城。
一個完全沒有任何大殷影子的新城,混亂而充滿生命力,整座城的格局雖然比不上原來的昇州,但繁華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各種來自域外的貨物都是通過此城流入中土腹心之地。
有人的地方永遠充斥著利益,有利益的地方一弟那個會形成勢力,東境最大的勢力無疑是劍宗,因此新興的十二大城不可避免的摻雜著大量劍宗勢力,城內一切事物均決於劍館,其他勢力包括李家對此都不敢多言,劍宗畢竟還是名門正派,每年隻從城中賦稅中抽取八成,剩下的兩成由李家和其他勢力平分。
李家在大殷樹大根深,但比起劍宗無疑還是差了不少,隻能忍氣吞聲,畢竟和氣才能生財。
隱風劍館無疑是城中最繁華的建築,甚至比以前昇州知府還要豪華氣派,城裏所有的年輕人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劍館的弟子,甚至連劍館的仆役都成了隱風城最搶手的活計。
但劍館眼光很高,凡夫俗子基本入不了他們的眼。
當然,樹大招風,鑒於現在東境的形勢,也有一些不長眼的武者前來踢館。
隱風劍館的館主對這些人向來是不屑一顧的,館主姓金名成,本就是劍宗的劍師,在靈浮山上也是又名號的人物,這些年他也見到過一些不服劍宗
的人來挑戰,基本不用他出手,這些人就會倒下。
這些年劍宗在大劍主陽元濟的帶領下可謂是蒸蒸日上,不僅在江湖上是第一大勢力,甚至能隱隱左右朝局,朝中的大臣也有拜入劍宗門下的。
所以有時候金成會感慨這是劍客最好的時代,而陽元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超過了劍聖百裏長青。
今天就有一個不長眼的人進來挑戰,也是一個劍客,長得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從山溝裏鑽出來不諳世事的小人物。
這是這個小人物有些棘手,他的幾個第一弟子都敗在他的劍下,這不得不讓他對此人高看一眼。
“年輕人,你要想清楚與我比劍的代價。”看著對方手中的大鐵劍,金成頓時覺得滑稽,就是這麽各笨重的玩意兒,連闖三關,來到他麵前。
“我想得很清楚。”年輕人身上穿的破破爛爛,和城裏得乞丐一樣。
金成今天真的很忙,李家暗中聯合一批人鬼鬼祟祟,城中最近也來了一批陌生人,據暗探來報,很有可能是朝廷的人,可以說放眼天下,劍宗唯一不敢太過得罪得就是大殷朝廷,畢竟大殷還是明麵上的天下共主,若是李家和朝廷勾結在一起,他這個館主可真不太好辦。
“金館主,你可要當心我的劍!”年輕人提醒道,眼中閃過一絲銳芒。
金成聽了隻感覺好笑,他見過這人前兩場展露出來的劍術,那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劍術,更像是——刀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這兩年刀客也在東境冒出頭,不過那都是一些域外之人,手中的刀也是千奇百怪,劍宗對中土刀客趕盡殺絕,但對域外刀客不聞不問。
金成暗想自己這兩天是不是太勞累了?一個大城館主每日要處理的事務絕不下於當初的昇州知府,他勉強振奮起精神,決定快點解決眼前這個不長眼的小子,然後去泡泡溫泉,聽說麗春院來了幾個可人的清倌兒,今晚就去放鬆一下。
他拔出自己的劍,這把劍雖然不是靈器,但也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對付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實在是大材小用。
年輕人客客氣氣的行了一個劍客禮,金成懶散的揮揮手。
年輕人雙手握劍,眼神如野狼一般凶悍。
雙手劍在中土也是下乘的存在,是軍中常用的武器,大殷貴族對此嗤之以鼻,真正的劍法應該是高雅而瀟灑,隻要名貴的單手劍才能配得上他們的身份。
這樣的人怎麽會走到自己麵前?金成感覺自己非常掉價,一個劍宗的劍師,一座城的館主,居然要和這樣的粗人比劍,傳出去,隻怕其他城的館主會笑話,所以他決定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一點代價!
“野小子”狼一般的看著他,就像在看自己的獵物。
狼是最懂得隱忍的野獸。
而金成厭惡了這樣可笑的對持,手中長劍閃電般的刺出。
能從劍宗上百劍師中脫穎而出掌管一城,絕不是泛泛之輩,無論劍法還是心機,金成都是靈浮山上的佼佼者,一手秋風劍也有獨到之處,這一劍真如秋風一般決然,隻要對手敢正麵迎戰,劍法就會生出十二種變化,令他措不及手。
滿堂的弟子都在為師父刺出的
這一劍而歡呼,似乎年輕人已經敗了。
但緊接著,堂中忽然忽然暴起一道白光。
“哢擦”一聲,金成手中的寶劍斷為兩截,掉落在地。
弟子們全都失神。
堂中寂靜無聲。
金成望著自己的斷劍,眼神呆滯起來,似乎不相信這件發生在眼前的事。
年輕人淺笑著露出牙齒,森然道:“金館主,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沒人再嘲笑這個年輕人的狂妄。
金成倒吸一口涼氣,身為一個劍師,基本的眼光還是有的,“不用了!”金成扔掉手中的斷劍,臉色逐漸陰霾起來,“你究竟是誰?”現在他懷疑這個人就是朝廷派來的暗月衛,意圖瓦解劍宗在東境十二城的勢力!
年輕人抬起頭道:“金館主何必糾結於這些,我今日是以一個劍客的身份挑戰閣下的秋風劍,僅此而已!”
“真的沒有其他圖謀?”金成麵色和善了一些。
年輕人很認真道:“真的沒有。”
金成使了一個眼色,門下弟子立刻會意,關閉了大門,更多的人從裏間拿著明晃晃的長劍走出來,將年輕人圍在中間。
年輕人歎了口氣道:“為什麽你不相信我呢?”
金成也歎了口氣道:“我當然相信你,隻是隱風劍館的招牌不能丟,劍宗的臉麵更不能丟,年輕人,下輩子別再這麽魯莽,在山裏打打獵種種田,安安穩穩娶妻生子不好嗎?”隱風劍館敗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野小子手上,傳出去,他這個館主也不用做了。
被這麽多人圍著,年輕人沒有表露出任何恐懼之色,“我也想找個地方,打打獵種種田,可天下有這樣的地方嗎?”
金成哈哈一笑:“你說的有道理,那就下輩子托生在一個富貴人家。”
年輕人掃了一眼周圍凶神惡煞的人,摸摸後腦勺道:“但我還不想死怎麽辦?”
隱風劍館對麵是城中最大的酒樓,二樓臨窗的位子的上,坐著兩個奇怪的人,大熱天的,一人全身鬥篷,另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抱著一把長刀。
東境什麽樣的客人沒見過?酒樓中的人早已見怪不怪。
小姑娘望著對麵的隱風劍館,“這個金成很厲害嗎?”
對座的人道:“能被劍宗派下來管理一城之事當然不是什麽簡單人物,他若不厲害,我們此行便沒有意義。”
小姑娘歎氣道:“你說我們不打打殺殺多好,咱們一路遊山玩水,吃遍整個東境,我們還可以逃到域外,聽說東海有不少島國,人長的像青蛙一樣,還有南海的一片大陸,那裏的人全身都像黑炭一樣,他們一輩子不愁吃穿,伸手摘個果子就能吃一天,我們去看看不好麽?”
“當然很好,你當然也可以去。”
聽到這話,小姑娘一陣灰心,“算了算了,你騙人能稍微用點心嗎?”
對座之人莞爾一笑,“有些人一出生就錦衣玉食,有些人注定一生都不得安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小姑娘跳著蒙住自己的耳朵,“別說了,別說了,你比我爹還會講大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