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 疑惑
他不得不懷疑陸山卿,因為他出現的時機太好了,經曆了如此若厄運的顧鋒正已經不會相信又好事會砸到他頭上,包括自己的另一位師父韓玉襄,也不過是想利用自己。
“師兄,師父近日可好?”被動防守永遠不會有出路,顧鋒正淡淡問道。
陸山卿一臉熱切,“師父近日功力大成,對了,師父昨日還跟我提到了你。”
“哦?”顧鋒正有些好奇陽元濟會怎麽說自己。
“師父說,隻要你回萃靈峰,既往不咎!”陸山卿一臉誠懇。
顧鋒正從他眼中看不到任何虛假之色,陸山卿就算騙自己,也絕不敢打著陽元濟的旗號,那麽陽元濟願意重新接納自己?
人都是又惰性的,會想起再萃靈峰的日子,顧鋒正這種中小門派走出的少年也充滿了懷念,這的確是值得深思的抉擇,兩個師父,兩種立場,很多時候,站隊就意味著生死,他不知不覺就成了這場漩渦的中心,無數風暴在他身邊聚集。
隻是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顧鋒正腦海裏不禁又飄來這種疑惑。
陸山卿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弟還在猶豫什麽?”
“陸師兄,我想見師父一麵。”顧鋒正下定了決心,他此刻隻想逃離風暴的中心,回歸自己的初始願望,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一名劍客,背負著血海深仇,隻有劍道才是他的最終追求,靈浮山的暗流太過凶險,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陸山卿一臉喜色,“好,好,你現在就跟我去!”
說完拉著顧鋒正的手便往外走,盤腳豹耳朵不聾,聽見兩人的談話,不敢阻攔,放二人離去。
再次踏上萃靈峰的山路,顧鋒正心緒難寧,陽元濟會這麽輕易的原諒自己?他召自己上山究竟有何目的?還有就是韓玉襄會怎麽對付自己?
夏末的山風裏帶著清爽的涼意,萃靈峰不愧是整個靈浮山上靈氣最盛之地,顧鋒正感覺自己全身像是沐浴在溫泉之中,四體通泰,但此時的他又怎會有心情享受這些,山上巍峨的宮殿竟讓他生出惶恐之意。
陸山卿看出他的猶豫,關切道:“師弟身體不適麽?”
顧鋒正最不想麵對的就是陸山卿的關懷,隨即低下頭,邁動腳步,朝山上走去。
萃靈峰還是萃靈峰,這幾個月的時間裏沒有任何變化,雄偉而堂皇的宮殿,盛裝的侍女,修剪得體的草木……一應事物和當初別無二致,而曾經他是這裏的二少主,如今卻是帶著腳鐐的罪人,命運造化之奇,當真出人意料。
劍明宮前沒有任何人值守,侍女們也沒了蹤跡,這裏是陽元濟的劍宮,很多年前這裏也是劍聖百裏長青的寢殿。
大劍主陽元濟在修劍時,嚴禁任何人打擾,而他不修劍的時候,也靜止任何人涉足此殿。
陸山卿非常恭敬的在劍明殿前道:“師父,師弟來了。”
殿中久久沒有回應,這讓顧鋒正懷疑裏麵其實沒有人。
過了很久之後,大殿裏才傳來陽元濟
溫和而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進來。”
兩人畢恭畢敬的進去,雖然此殿名為劍明殿,殿內卻頗為昏暗,顧鋒正隱隱約約看到殿中站著一個人,一身白衣,滿頭黑發肆意垂落下來,光著腳,腳邊立著一鼎青銅蟾蜍香爐,爐中青煙嫋嫋,將這個人都籠罩起來。
不用看他長相,隻這番氣度在靈浮山上就找不出第二人,有他在,殿中的一起仿佛都失去了眼色,變得更加晦暗。
“師父!”陸山卿作了一個劍客禮儀。
顧鋒正就那麽站著,既不開口說話,也不行禮。
“你來了。”陽元濟溫和的聲音仿佛讓一切都回到了從前。
顧鋒正這時才看清陽元濟的背後是一麵刻著字的牆壁,字體龍飛鳳舞,疏狂偉奇,筆走龍蛇,他居然一時沒認出,但卻看出這些字都是用劍刻上去的,一種強烈的震撼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仿佛每個都是活著的劍客,帶著強大的劍意,讓他仍不住想頂禮膜拜。
這不是字,而是劍法!
“這是師尊留下的天心訣!”陽元濟回過身,望著牆壁上的字。
為了表達對劍聖百裏長青的尊重,劍宗上上下下都稱呼他為師尊。
天心訣?陽元濟心中一動,望著牆壁上字,這才看出其中的下半部分居然是無憂交給自己的劍譜。
陽元濟背對著他,沒有發現他臉上的異樣,“與刀魔淩天仇一戰後,師尊劍道有了新的領悟,在此閉關三月,創出這套天心訣,可惜還來不及完善,師尊就歸隱而去。”
望著陽元濟悵然若失的樣子,顧鋒正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當中,為什麽這和韓玉襄說的完全不一樣?
“你二人都是天賦上乘的劍客,劍宗絕不會埋沒你們,你們都上前來參詳一二。”陽元濟道。
陸山卿始終都彬彬有禮,上前幾步,非常有分寸的沒有超過陽元濟。
顧鋒正眼裏隻有牆壁上的劍訣,天底下任何一個劍客都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他直接走上前去,臉幾乎都貼在牆壁上,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評鑒,那樣子如同一個虔誠的信徒在膜拜神跡。
陸山卿雖然也在看,但絕對沒有顧鋒正這麽專注,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陽元濟身上,隻是陽元濟的身影一直在青煙的籠罩之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劍明殿中寂靜無聲,隻有顧鋒正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牆壁上的字無疑比無憂交給自己的劍譜更加完善,天心訣分天劍和心劍兩部分,自己掌握的是心劍,兩部上下呼應,也就是說一個人單拿道其中任何一部都沒有什麽用,反而容易走火入魔,隻有參詳兩部分才能不至於走上歪路。
顧鋒正已經顧不得陽元濟背後的用意,如饑似渴的領悟著劍訣。
毫無疑問這套劍訣是整個劍宗最強的劍法和功法,傾注了劍聖百裏長青心血的東西,豈會是浪得虛名?
過了很久,顧鋒正才長舒一口氣,轉過身,在陽元濟麵前重重的跪下,“多謝師父。”
傳業授道之恩如同再造
,無論陽元濟的立場如何,為人如何,肯將天心訣給他參悟,這份恩情是無論如何都抹滅不了的。
“你是一個很有天份的劍客,若能沉下心來,將來無可限量,然少年人終須磨礪,劍道之途何其艱難,心智不堅者難免誤入歧途,我打壓你,就是為了磨礪你的劍心!靈浮山上從來不缺天才,更不缺野心勃勃之輩,但這麽多年以來,劍道卻如風中秋葉,真正的劍客越來越少,這些日子,你的表現沒有辜負我的期望。”青煙中的陽元濟眼神明亮。
“是,弟子明白。”顧鋒正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
“這下好了,師弟終於回來了。”陸山卿大喜過望。
顧鋒正心中百感交集,原來自己一直誤會了自己的師父,他不禁為自己在過去幾個月的行為感到深切的悔恨。
他剛想說什麽,卻被陽元濟打斷,“你什麽不用說,隻需要專心練劍即可,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能打擾到你,你隻需要做一名純粹的劍客!”
顧鋒正感激涕零,自從一劍門毀滅後,他就再也沒有感受到這樣的關懷,他本就是一個不擅言辭的人,千萬情緒隻隱藏在心中,對此刻的他來說靈浮山上的是非他再也不想去參與了。
天羨城並不屬於東境十二城之列,卻是一個超然物外的存在,因為它的主人並非中土人,沒有人知道他是從那裏來的,在東境大亂之後,這個男人便在一片廢墟上建立了這個城市,它坐落在淮河之北的低窪處,從任何方麵看,這裏都不是一座建立城邦的好地方,隻需要在上遊住建上一座水壩,整個城隨時都有被大水吞噬的厄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羨毗鄰淮河,自然也是深得淮河之利,城中最大的便是沿河修建的港口,這裏成了往來貨物的中轉之地,大殷五湖四海的貨物都會聚集在此,裝卸成船然後運抵海外異域,異域的貨物也會通過這裏的港口送到大殷各地,特別是大殷的上層商家和貴族,包括皇族都對這裏的名貴奢侈之物趨之若鶩,因此此地在大殷的版圖上還是一片荒涼的灘塗之地,卻成為整個東境最富有的城邦。
在天羨城剛剛崛起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打過它的主意,這樣的肥肉在自家門口,就連一向自詡為正道的劍宗也忍不住,畢竟正道也是要吃飯的,越是家大業大,各種花銷就越大。
劍宗與天羨城之爭是北軍洗劫東境後最大的事件,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雙發各派出十二名高手,在羅峰山巔“切磋”。
具體發生了什麽無人能知,但結果是,每年天羨城的兩成利益歸劍宗。
很多人由此認為劍宗必定是吃了虧,以劍宗在東境十二大城的做派,怎麽可能隻抽取兩成?
也有人說是劍宗勝了,原本迦樓羅大王打算一分都不給的。
總之眾說紛紜成了後來幾年人們飯桌上的談資,各種內幕消息橫飛。
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勢力敢打天羨城的主意。
天羨城也徹底在東境站住了腳,成為劍宗之下的第二大勢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