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珈的朝堂風雲
迎著宮裡的燈光往裡走,老劉在後面跟著「大王,老奴想著,您明天才回來呢?」
「嗯」回答的漫不經心,陸珈踩著就要暗下來的天色往裡走,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老劉正「你派人去盧炎府上去一趟,讓他明早來見我」
「是」老劉正躬身,招手後面的人出去,陸珈往裡走,老劉正緊跟著,笑著開口「蝶舞夫人到後面去了」
「嗯」往前走著,陸珈沒有停下腳步,漫不經心的答著話「回去了就好,多找幾個人去伺候著」
「是,大王」老劉正慌忙的躬身,之後又笑著接了一句「蝶舞夫人此去憔悴的許多,老奴瞧著,瘦了好多」
「哦」低著頭往前走著,陸珈的聲音不是很穩定,腳步也慢了下來,最終還是在猶豫的腳步里,走向了寢宮。
房間里,陸珈在一旁的水盆前,打水洗臉,最後解掉衣衫,身著白衫坐在床頭,有點迷茫的看著牆角邊放著的炭火盆。
眼眸越來越深沉晦暗,心裡總覺得有一口氣提不上來,但是又不確定是哪個地方,總之,覺得很不舒服。
站起身走向後牆的一排書架,陸珈拿起書本,心不在焉的翻著,盡量的平復著心口的情緒,讓自己沉澱下來,說服自己,現在真的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其他太多的是事兒,因為她有很多很多沒有做的事兒,她得趕緊把這些事情完成。
抱著書,昏昏沉沉的睡著后,陸珈仰躺在床上,安靜了下來,外面的風聲加緊,老劉正過來,又在門口蒙上了一層布,防止風的聲音大,驚擾了,裡面睡得深沉的人。
不覺間,第二天,天光大亮,陸珈起來,梳洗后,走向前廳,剛到前廳,就看到盧炎跟仲大夫跟吳大夫閆大夫他們幾個,揣著手,低著頭在門口站著,看模樣興緻都不是很高,都是眉頭緊鎖。
站著內殿門口,看了他們一會兒,陸珈最後還是抬腳走進了殿中,走上主位,坐在書案后。
他們幾個看到陸珈坐在主位上,相互看了一眼,都躬身過來施禮「大王」
「嗯」陸珈沒有抬頭,只是嗯了一聲,也不再說話,殿里陷入了一陣安靜,透著尷尬的安靜,靜悄悄的,都不言語,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大殿里只響著陸珈在主位上的翻摺子聲,嘩嘩的聲音響著,殿中的幾個人都低著頭,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只是低著頭,不言不語。
「昨天晚上,我沒事翻看典故」翻著摺子,陸珈聲音輕快的開口,抬頭帶著笑,看著殿中的幾人「說的是,戰國時代齊國國君,齊宣王的故事」
「是」仲大夫領著躬身,貫徹來時的中心思想,就是不說話,看看大王會怎麼說?!
「說啊,這齊宣王,是大智如愚」陸珈接著開口,聲音很是輕快,帶著笑意「齊宣王,最著名的一個典故就是濫竽充數,說,齊宣王喜愛藝術,愛好歌舞,喜好音樂,各種樂器中,最喜歡聽竽。所以,每次聽竽總要組織龐大的樂隊,人數眾多,要的就是氣勢恢宏的場面,一次大概需要三百人」
「是」仲大夫有點摸不著頭腦,用衣袖暗暗擦著汗,大王這時候突然搬來這個典故,這是何意?!
「說啊」接著開口,陸珈坐在主位上,滿意的看著殿中人的慌亂「有一個叫南郭先生來報名,他不會吹竽,毫無音樂細胞,只會數錢。之所以敢來,是因為他發現吹竽樂團的漏洞,騙齊宣王說自己精通吹竽。
齊宣王把南郭先生編入樂隊,每次樂隊吹奏時,南郭先生混在人群里,搖頭晃腦鼓著腮幫裝模作樣。年復一年,直到齊宣王去世,白白領了好多年薪水。後來宣王兒子齊閔王繼位,齊閔王也喜歡聽竽,並沒有裁人,只是喜歡獨奏,一個人,一個人輪著吹竽。於是,南郭先生混不下去,溜之乎也。」
「是」這次不但仲大夫急了,其他幾位也是滿頭的冷汗,尤其盧炎,汗流的都擦不及。
「也有人譏笑宣王,上當受騙,白付工資,完完全全一個冤大頭」陸珈接著開口,眼睛在六個人身上轉著,看著殿下面,那一個個滿頭大汗的人「齊宣王嘆了一口氣,『都雲辟疆痴,誰解其中味』一個正宗的音樂發燒友,我豈會看不出南郭先生不懂音樂、在裝模樣?其實算不得大事……」
「大王……」幾個人躬身,陸珈握著摺子,淡笑著對著幾個人點了點,最後落在了盧炎身上「我在想啊,若是把盧督衛拉出來,像齊閔王那樣一個一個的吹,你們說,盧督衛會不會露餡」
「大王……」盧炎聞言頓時跪倒,仲大夫跟著跪倒,攔住盧炎的話,緊跟著開口「大王英明,再給我們一天的時間,再給我們一天的時候,我們一定把話說清楚……」
「是的大王」其他四位跪倒,帶著哀求「大王再給我們一天的時間」
「並不是我想怎麼樣」陸珈暗下了臉色,看著跪在殿中的幾人,認真的開口「首先我是有知情權的,不管多大多嚴重的事情,涉及到誰,我都是有知情權的,你們是不能瞞我的,至於事情嚴重到什麼地步,都是我來理解判斷的,而不是要你們一味地給我擔著,這樣,對我,對別人都是不公平的,我說的,你們懂嗎?!」
「是,大王」幾個人同時叩頭,陸珈擺手「你們都退下吧,但是我要說的是,不管你們怎麼著墨,怎麼修飾,給我一個能說得通的事情,否則,我真的要學齊閔王一個一個的拉出來吹了,你們該知道,這次去的也不只有你們幾個,知情人,當然也不會只有你們幾個,一旦被我在別人嘴裡知道,那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是」幾個人跪在地上擦汗,陸珈合住摺子,對著他們擺手「下去吧,回去想想吧」
「是」幾個人再次躬身,相互攙扶著起身,盧炎率先大步走向門外,後面跟著幾個年邁的大夫。
坐在書案前,繼續披著摺子,陸珈稍抬頭看著幾個人相互攙扶著走出去的背影,無聲的抿唇笑「跟我玩文字遊戲,我給你們學了這麼久,現學現會也會了幾個了。」
「大王」老劉正拿著摺子過去,給陸珈斟茶后,小心的,笑著開口「大王,您看,眼看著,快中午了,不如,老奴去看看蝶舞夫人吧」
「……」坐著翻著摺子,聽著老劉正的話,陸珈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心裡也是極其的矛盾,不去,顯得薄情,去……去嗎?!
揮手讓老劉正下去,陸珈坐在主位上,心不在焉的翻著摺子,翻了幾個后,總也定不下心來,最後終於還是翻不下去,豁出去一般,站起身往外走,身後有小太監要跟,被老劉正狠狠地拉了回來,低聲怒斥「沒有眼力勁兒的東西,在這兒待著」
「是」小太監懵懂的抬頭,老劉正看著陸珈走的方向,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走了這麼久,怎能不記掛呢!」
門口外,仲大夫帶著幾個大夫在走廊的轉角處,看著陸珈走向後宮,無聲的攤手「哎,大王還是舍不下沈蝶舞啊」
「現在已經不是舌下舍不下的問題了」閆大夫接著開口,盡量的避開盧炎,嘟囔著,用他們能聽懂的話開口「舍不下東界王就能願意嗎?我們該想的是,在東界王來之前,把事情告訴大王,把傷害減到最低」
「你說的那麼容易」一向溫吞的江大夫也怒了「我們怎麼告訴大王,直接說嗎?大王能不能受得住,大王年輕氣盛,這麼大的屈辱,這句話不對,你我殺頭都是小事,直接跟東界起了兵禍,這算不算我等的罪過」
「江大夫說的對」吳大夫跟著開口,連連點頭「對於這件事,我們還是迂迴一點好,迂迴一點好」
「大王明天就要答案」江大夫急的青筋暴起「我們怎麼說吧,難不成把北楚加上,那是去更嚴重不是嗎?!」
「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如,我們去跟大王請罪吧」孟大夫氣得皺眉「而且我覺得,大王今天說的有道理,這件事,大王是有知情權的啊」
「什麼知情權」吳大夫接著開口「退一萬步說,知情權重要,還是臉面重要……」
「都不要吵了」仲大夫厲聲制止,幾個人都垂著手低著頭不再說話,都氣得呼呼喘氣,盧炎站在一邊,摸不著頭腦的呆愣著看著前面的幾個人。
「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吳大夫狠下心開口「反正已經這樣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了,我倒覺得,就算東界王來要……也不如,沈蝶舞自己要走來的好,你們覺得呢?!」
「這……」四個大夫,連同盧炎都愣住了「這,怎麼可能?!」
「可能不可能,還不是兩張嘴皮上下動的事兒」仲大夫開口,強壓著心中的愧疚「這件事,就,就從沈蝶舞身上開始吧,讓沈蝶舞主動提出,離開大王吧!」
「啊—」幾個站在驚訝的站在原地,仲大夫最後也站不住了,轉身一邊走「別愣著了,去看看吧,坐以待斃嗎?」幾個人愣了一下,慌忙的往前追……
順著內宮的路,陸珈來到了沈蝶舞的住處,花叢背凈處的樹叢中,盧炎帶著幾個人趴在牆頭上,看到陸珈來,都伸出了頭,只是在看到來人後,都低下了頭,把頭縮了下去。
站在院門口一會兒,陸珈還是抬起了手,叩動了門環,門內一個宮女跑了出來,拉開門,慌忙的對著陸珈福身「大王,您來了」
「嗯」趁著院子里發出的光,陸珈看了開門的宮女一眼,隱隱的覺得眼熟,就隨口問了一句「看著你眼熟,我見過你嗎?」
「奴婢金香」那宮女躬身,被認了出來,小臉也跟著紅了。
「哦」陸珈想了起來,跟著往裡走,抿唇笑著開口「那一次的那個金香對吧」
「是」那宮女沒想到大王還記得,不好意思的躬身,羞澀的笑著帶著陸珈往裡走,門口處,沈蝶舞的貼身宮女看著金香跟大王有說有笑的走過來,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金香這個賤蹄子,還有這樣的心思,真是小看了她了!
「大王」一個貼身侍女走過來福身,打斷陸珈跟金香的交流「夫人身體抱恙,今天還沒有起身,現在在寢室里,奴婢帶您去」
「好」陸珈也沒有在意,跟著那個宮女往裡走,身後,幾個宮女白了金香一眼,金香嚇得慌忙的躬身,退站在一邊。
「夫人」沈蝶舞的門虛掩著,裡面的兩個宮女,正在幫著沈蝶舞梳洗,現在沈蝶舞一身白色內襯棉袍,正在梳妝台前梳著垂直的長發,聽到門口有人叫,沈蝶舞坐著轉頭,剛好跟門口的陸珈四目相對。
沈蝶舞愣了一下,慌忙起身福身,另外房裡的兩個宮女也跟著施禮。
「大王」那兩個宮女開始,沈蝶舞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低著頭,臉色蒼白,雖然離得很遠,但是感覺得到,沈蝶舞的身體散發著排斥。
「哦」看著沈蝶舞的神情,陸珈的眼睛垂了垂,站在門外,沈蝶舞也沒有說讓她進去的意思,陸珈呢,就站在了門口,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外面有風吹過來,陸珈在門口站了站,也覺得有些局促,就往後退了兩步,岔笑著開口「既然你沒事,也要休息了,我就先走了,你好了我再來」
「大王」身邊的宮女一陣驚呼,感覺到失禮,慌忙跪倒,陸珈看著那宮女的架勢,苦笑了一下,對著一直低著頭的沈蝶舞擺手,轉身走向了門外。
「夫人」門口連同屋裡的兩個宮女都在驚呼,不顧禮數的走過去扶著沈蝶舞「您是怎麼了,大王來看您了,您怎麼不說話呢?」
「……」內室里,沈蝶舞抬起了頭,兩眼的熱淚,看著那道走遠的背影。
我這副殘破的身子,只怕是污了大王,還是不靠近的好。
而且,只要我不爭寵,我就能住在這裡,我若表現的太過突出,南界王怎麼能放過我,現在,我只想平平靜靜的住在這裡,住在這裡就夠了,離的夠近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大王」陸珈從內室出來,門口站著的幾個宮女也嚇了一跳,陸珈往前走著,對著身邊的人擺手,走向了大門口。
「怎麼了?」一個宮女低聲開口「出了什麼事兒了嗎?」
「大王跟夫人吵架了……」裡面的宮女跑出來,著急的開口「你們還不去送大王」
「啊……」幾個宮女都愣了一下,誰也不願意去,最後都同時看向一旁站著的金香「金香,你,快去送大王」
「我……」金香嚇得瑟瑟發抖,卻也不敢忤逆了幾個宮女的意思,慌忙的上前,跟著大王的腳步往外送,幾個宮女對視了一眼,都慌張的往內室跑。
夫人心心念念的盼著大王回來,怎麼會跟大王吵架呢,難道是因為大王陪著南界公主出遊的事兒嗎?!
直到走出沈蝶舞的院門,陸珈才冷靜了下來,出著日頭,雪粒淅淅颯颯的落了下來,又走了兩步,假山後,覺得有點累,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背靜處,聽著索索的風吹動聲,抬頭看半空的日頭,此刻,真的想要一壺酒,好好地醉一場,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
所有的煩心愁事,都拋在腦後。
可是,她不能,因為她必須讓自己時時刻刻都處在清醒的狀態,因為她現在的身份是絕對不能醉的,是不能不清醒的。
肩上的擔子壓的跟山一樣,讓她直不起腰,甚至走不動路,說不出是哪裡來的壓力,但是她覺得,肩上,心上的負擔,千斤重。
日光照著一個單薄的身影照了過來,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過來,拿了披風披在了她的肩頭,看著地上的身影,陸珈有一些恍惚,順著眼前的小腳慢慢的往上看,一點點的看清了來人的臉。
剎時,有些失神,這個跟綠珠有點相似身形的女孩子,是來自沈蝶舞宮中的女子,叫金香。
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臉的稚嫩膽怯,這麼想想的話,綠珠還是比她成熟的。
「大王不要跟夫人生氣了」金香往後退了一步,膽怯的開口「夫人是整日盼著大王來的,今天興許是高興的了,等等,夫人回過味來就好了」
「嗯」拉著身上的披風,陸珈抬頭看著眼前的宮女,突然很想跟這個叫金香的宮女說說話,就像那時候跟綠珠一樣,因為,陸珈發現,此刻,心情平緩了很多。
「你叫金香」陸珈開口,慘白的日光夾雜著雪粒里,抬著頭看著眼前害怕的宮女。
「是」金香害怕的福身「奴婢金香」
「嗯」看著金香害怕的神色,陸珈低頭笑了,之後深深地出了一口氣,伸手解下了身上的披風,抬手遞給金香「你還是披著吧,我沒事,天冷,你先回去吧」
「是」金香膽怯的接過披風,因為太緊張,離得又太遠,伸手去接的時候,腳下失滑,整個人往前傾,本能的,陸珈伸手接住了這個丫頭。
樹叢暗影中的牆頭上,幾個身影同時捂住眼:哎喲,大王……你這是做什麼?!
門內,沈蝶舞帶著幾個宮女站在門內,看著外面的一切,一雙眼睛里充滿著絕望:欺負我,天下人都欺負我,都欺負我……,連我宮女的宮女,都背著我勾引大王,都在欺負我……。
「沒事吧」陸珈站起身,笑著扶著金香站起來,不覺間也笑了出來「怎麼這麼不小心」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金香慌張的跪倒,陸珈再次喘了一口氣,笑著伸手拉起金香,拍了拍金香的肩膀,揮手「天下著雪呢,你回去吧,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夫人」
「是是是」金香嚇得瑟瑟發抖,弓著身子,抱著披風往院門內走,陸珈看著金香走出假山,消失在假山後,無聲的抿唇,愁緒再次湧上心頭,失落滿滿的,轉身往來時的路走。
一旁的假山叢中的牆壁后,老劉正對著身邊的太監耳語「進去帶著這個宮女走,說是咱家的意思,調這個宮女去前殿伺候」